韓松落
玩游戲的時候,需要尋找各種隱藏的工具幫助我們過關;看電影的時候,同樣需要尋找那些隱藏在電影里的細節(jié)作為解題工具,幫助我們理解創(chuàng)作者的用意,找到闡述的方式,也增加看電影的趣味點。在李玉導演、范冰冰和韓庚主演的電影《萬物生長》中,我找到的解題工具,是骷髏。
骷髏作為道具出現(xiàn)過許多次:男孩們在宿舍嬉戲打鬧的時候,樓上宿舍的同學吊下一具醫(yī)用的骷髏,和他們調(diào)笑;上課時,沙溢扮演的老師用骷髏和人體標本作為教具,給他們展示人體結構。男孩們坐在宿舍里,為失去的愛情悲傷,骷髏就被擺在暖氣片旁邊;男孩們?nèi)簹臅r候,胖子同學提來一大袋骨骼標本甩到現(xiàn)場,讓他們當武器使用。骷髏時時出現(xiàn),在他們享受青春時,在他們做愛時,在他們煩惱時,在他們荷爾蒙迸發(fā)時。讓我想起比利時畫家保羅·德爾沃的一些畫作,在那些畫作里,嬌美的年輕女子和骷髏同時出現(xiàn),女子嬉戲、行走、睡眠,骷髏就在一旁,或坐或站。
《萬物生長》里的年輕人是醫(yī)學院的大學生,在他們的生活里出現(xiàn)骷髏、人體組織標本,出現(xiàn)尸體,再正常不過,但當骷髏頻繁出現(xiàn),它想要傳遞的信息或許并不那么簡單,要知道,即便最乏味的電影,也是一場漫長的預謀,所有畫面、話語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尤其是骷髏這樣一個多少有點異常的道具?;蛟S,骷髏不只是提示人物生活環(huán)境的道具,不是醫(yī)學院學生身份的標記,而是死亡的標記。在青春最盛的時候,死亡就已經(jīng)尾隨而至,因為青春有多強烈,就有多易逝,青春有多美艷,消逝之后的破敗就有多觸目驚心,青春的消逝,就是一種死亡,微小的死亡,無數(shù)次微小的死亡,指向青春的死亡、生命的死亡。這種死亡,比生命的死亡更加令人震撼,它發(fā)生在生命中途,有對照,有見證。
這是《萬物生長》和別的青春片不一樣的地方。青春片往往側重純愛,對青春的逝去耿耿于懷,而《萬物生長》卻更側重于性的煩惱,對青春的死亡早有預知,甚至懷有期待,因為,只有在青春死去之后,性的苦悶才能得到極大紓解,或者說,用其他方面的滿足進行替代。秋水和他的同學們,因為醫(yī)學院的8年學制,不得不比別人更久地停留在青春現(xiàn)場,去反復體味青春的死亡,朋友的風流云散是青春的死亡;愛人的離去是青春的死亡;就連青春的參與者——樓管大爺?shù)碾x世,也是青春的死亡。終于,生命的準備期結束了,青春的躁動終于不那么強烈,生命的沖動有了安置的地方,生活開始變得悠長,他們積極地、入世地投身到生活的洪流里,進入更富麗的未來,顯然更適應也更熱愛這個未來,那些性的苦悶、對金錢的渴望,都能盡情得到滿足。
《紅樓夢》也是一部青春挽歌,大廈傾倒洪水滔天,只是給青春必然的流逝提供一個外部的理由,那些看起來較為沉重的家國恨、失意后的頹喪、白日縱酒狂歌,或許只是被逐出樂園后的余緒,只不過借助了正當?shù)拿x和一個強大的推動力。但馮唐和李玉、曹雪芹不一樣,他們留戀青春,卻也深知青春的荒瘠和震蕩,他們更熱愛青春死亡后的世界,并早早派出豐腴的美女和慘白的骷髏去摧毀那個世界。春風十里,觀照的不是青春,而是春風得意的現(xiàn)在,欲望得以伸展,再也不必苦悶掙扎。
《行動代號:孫中山》 (2014)
導演:易智言
主演:詹懷云 魏漢鼎
作為迷戀《藍色大門》的觀眾,這部電影多少有點讓我困惑,故事稀薄、線索簡單,但這種稀薄構成了一種微妙的趣味。易導演試圖探討貧困,而且是年輕人對貧困的感受,這對熟悉了臺灣青春片套路的我們來說,非常意外。
《苦役列車》 (2012)
導演:山下敦弘
主演:森山未來 高良健吾
也是一部講述貧困青春的電影,對于貧困,它沒有批判也沒有沉溺,只展示年輕人的不甘與奮爭。改編自西村賢太的自傳體小說,獲2012年電影旬報十佳影片第五名。出演過《橫道世之介》的高良健吾,在其中扮演了一個樂觀的青年。
編輯 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