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嘯
宗教立法,一般理解為國家或地方立法機構為規(guī)范宗教事務所制定的法律規(guī)定。國家其依法管理的內容是宗教事務,也就是我們所稱的俗務,而不是宗教信仰或者宗教本身。
宗教信仰自由
宗教信仰自由顧名思義就是指公民擁有自愿信仰宗教的自由,包含三個內容:信教自由、宗教活動自由及宗教結社自由,分為精神層面和社會交往層面層次。精神層面的信仰自由,作為一種內心的純粹精神和思想方式的自由,既不會損害他人,也不會妨礙社會秩序,因此一般不是法律需要調整的內容。社會交往層面的信仰自由,指的是公民均有信仰任何宗教或不信仰任何宗教的自由,有保持或者更改宗教信仰的自由,有舉辦或參加宗教活動的自由。社會交往層次中的宗教信仰自由是需要法律調整和保護的內容。
宗教信仰自由是《聯(lián)合國憲章》(1945年)、《世界人權宣言》(1948年)、《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1966年)、《消除基于宗教或信仰原因的一切形式的不容忍和歧視宣言》(1999年)等一系列聯(lián)合國通過的重要國際人權文書所規(guī)定的一項基本人權,這是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國家開展宗教立法的基石。大多數(shù)國家在憲法中都作出了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的規(guī)定。
當代宗教立法是出于對宗教信仰自由的保護而產(chǎn)生的,其制定與其他法律一樣,以保護整個社會的公正和平等為準則,其限制的不是信仰的自由狀態(tài),而是侵害信仰自由的行為,即保證一個人的宗教信仰自由在合理范圍內不受限制。其內容一般包括:一是保障公民按照個人意愿選擇宗教信仰;二是保障公民通過正常的宗教活動(如禮拜、禱告等)來表明和實現(xiàn)自己的宗教信仰;三是規(guī)定宗教自由的相對性原則,即不能以個人的宗教信仰自由妨礙他人的宗教信仰自由。
宗教立法的涵義
縱觀歷史和俯瞰全球,宗教立法的概念本身就有多種理解。
比如,在少數(shù)政教合一的國家(目前只有梵蒂岡和少數(shù)伊斯蘭教國家,歷史上拜占庭帝國、沙俄、阿拉伯帝國、印度、意大利等國家或地區(qū)都曾出現(xiàn)過)將宗教信條法律化,借助國家政權使特定的宗教信仰具有法律意義。政教合一的國家中,宗教立法是國家立法的一個部分,規(guī)范和約束國民的部分社會行為,并限制了個人的宗教信仰自由。
在絕大多數(shù)政教分離的國家,宗教立法一般可以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層即是我們一般意義上理解的國家或地方立法機構制定的涉及宗教事務的法律規(guī)定。就該層次而言,立法不僅不會限制宗教信仰自由,相反還進一步保障了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的權力。對宗教事務進行規(guī)范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限制宗教信仰自由,而是為了調整各種宗教信仰之間以及宗教信仰與社會倫理、公共秩序之間的關系,以確保有宗教信仰者和無宗教信仰者、不同宗教信仰者的權益都能得到合理的保護。實踐中,各國在確認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的同時,都對宗教活動作出限制,規(guī)定不得假借宗教信仰自由的名義違反法律、妨礙他人自由,美國等西方發(fā)達國家也不例外。
以美國為例,美國并沒有專門對宗教進行立法,只是在有關法律條文中包含涉及宗教的內容。美國在1791年憲法第一修正案中規(guī)定的“國會不得制定確立國教或禁止信教自由的法律”,體現(xiàn)了美國憲法針對宗教問題的兩個根本原則,即政教分離和宗教自由。美國法律不承認宗教的特殊性,有宗教信仰者和無宗教信仰者在法律面前完全平等,宗教團體和其他社會團體在法律面前完全平等,任何宗教行為都不得違背法律,遵守法律是唯一的標準。同時,政府有權對各種行為進行限制,包括宗教行為,但這種限制并非專門針對宗教,而是對所有人都有效。如美國憲法在第六條最后一款規(guī)定“不得對出任公職者進行宗教方面的測試,也不能以宗教信仰來作為衡量出庭作證者的信譽憑證和依據(jù)”,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正是由于這種不介入、不干涉的態(tài)度,促進各種宗教在美國的自由發(fā)展。但也恰恰正是因為誰都可以自由發(fā)展,包括邪教以及帶有明顯政治色彩的所謂“宗教”也可以自由發(fā)展,甚至有些所謂的“宗教”成為了美國借助宗教人權干涉他國內政的工具。
宗教立法的第二層含義是指宗教組織或宗教團體為自身管理而制定的自律規(guī)范或行為準則,其既可以是物質層面的,也可以是精神層面的。其伴隨宗教信仰而產(chǎn)生,是因宗教信仰而產(chǎn)生的約束關系,不受地域和時間限制,類似于內部自律規(guī)定。其在道德精神方面也具有約束力,這是與第一層次含義最大的區(qū)別。政教合一的國家就是通過將第二層含義的宗教立法上升國家立法來約束國民行為的,使得違反道德精神準則的行為亦會受到法律制裁。
宗教立法的類型
基于政教關系,各國對于宗教立法大致可以分為四種類型:
第一類是實行政教合一的國家,在這些國家某種特定宗教占據(jù)著極其重要的位置,教法的作用相當于甚至高于國家法。
第二類是設立國教的國家,如許多穆斯林國家都規(guī)定伊斯蘭教為國教,英國、挪威、丹麥、瑞典、芬蘭等歐洲國家均實行國教政策,這些國家將國教在憲法中進行明文規(guī)定。如英國以安立甘宗(英語Anglicanism,中文譯作“圣公會”,是基督教新教的三個原始宗派之一)為國教,法律明文規(guī)定公立學校要進行宗教教育,每天都要組織祈禱活動。
第三類是將國家與教會的關系通過條約方式進行規(guī)定的規(guī)定,在這些國家,國家與教會在其各自的固有領域享有獨立性,如意大利憲法規(guī)定:“國家與天主教各行其政,獨立自主,他們的關系由拉特蘭條約規(guī)定”;德國在1924年、1929年、1932年,天主教會曾分別與巴伐利亞、普魯士、巴登地方政府簽訂過契約,這些契約直至今日仍然有效。
第四類是實行嚴格政教分離的國家,這些國家在憲法中直接規(guī)定政教分離,明確規(guī)定禁止設立國教、國家和國家機關不得進行宗教活動等等,如美國、日本、韓國等國家。日本戰(zhàn)后新憲法第二十條規(guī)定“信教自由就是對任何人都保障其信教自由,任何宗教團體都不得從國家接受特權或行使政治上的權力;不得強制任何人參加宗教上的行為、慶祝典禮、儀式或活動;國家及其機關都不得進行宗教教育以及其他任何宗教活動”。
宗教團體管理
在對宗教團體的管理上,世界上許多國家都采用登記管理的方法,即對宗教團體進行登記并賦予法律地位,被登記的宗教團體按照法律規(guī)定承擔相應的權利和義務。單就宗教團體的登記管理制度而言,粗略地可以分為一般法規(guī)登記管理和專門法規(guī)登記管理兩種。所謂一般法規(guī)登記管理是指不通過專門的宗教團體管理法要求宗教團體登記,而是通過工商、稅收等注冊登記的間接手段實現(xiàn)登記管理的目的,典型的如美國,其表面上不對宗教團體進行登記,但政府對宗教團體是否能享受稅收優(yōu)惠和其他優(yōu)惠要作出認定和監(jiān)督,這實際上就是一種間接的登記管理。所謂專門法規(guī)登記管理是指以專門的宗教團體法進行登記管理,建立一套完善的宗教法人管理的認證制度,明確宗教團體的權利和義務,典型的如日本的《宗教法人法》,該法對宗教法人的設立、管理、變更、合并、解散、登記、財務管理、認證等都做了詳細的規(guī)定。
教職人員管理
對一般宗教教職人員的認定和備案,多數(shù)國家遵循“團體自治”的原則,即由其所屬的宗教團體來完成對教職人員的認定和備案,政府對此一般不加干涉。如美國、英國等國家就沒有關于宗教教職人員身份獲得的法律明文規(guī)定。
但對于主要教職的任命,如對宗教團體負責人、宗教活動場負責人的任命則又不同,分為多種情況。政教合一的國家以及有國教的國家對國教會事務的管理視同對國內其他社會事務的管理,比如在伊朗,政府首腦兼任宗教領袖,掌控著主要宗教教職人員的任命權;芬蘭憲法規(guī)定該國教會的大主教、主教由總統(tǒng)任命;挪威憲法規(guī)定,國王在聽取內閣意見后,可以不經(jīng)過法院裁決而直接罷免教會官員。有些政教分離的國家也采用相同的做法,比如土耳其由政府任命最高伊斯蘭權力的宗教事務主席,政府有權決定宗教領袖的職銜及如何委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天主教主教任命問題比較復雜,一般都會在羅馬教廷的自主任命和各國政府自主選擇之間建立一種相互默契的平衡,有些甚至遵從政府與羅馬教廷之間簽訂的協(xié)議。此外,在美國等實行徹底“政教分離”的國家,政府對主要教職的任命基本不加干涉。
在對宗教教職人員在宗教活動場所以外開展宗教活動以及參加其他社會活動方面,比如宗教教職人員的傳教活動、政治活動等,各國的規(guī)定各不相同。多數(shù)“政教分離”的國家對此并不做特別約束,有的還通過立法對宗教教職人員享有平等的政治權利加以保護。但另外一些國家則在憲法和法律中對宗教教職人員擔任公職、參與政治活動、甚至在宗教活動場所以外開展宗教活動作出了明確的限制。
反邪教
對于邪教問題,大多數(shù)國家?guī)缀跻恢聝A向于制定明確的法律予以限制,但各國的立足點各有不同。不少發(fā)達國家由于受到憲法中“宗教自由”條款等內容的限制,一般既不對“邪教”進行定性,亦不取締,而是根據(jù)“邪教”組織成員的具體犯罪事實對個人進行懲處。最為著名的如日本的“奧姆真理教”,東京地鐵毒氣事件發(fā)生后,日本以刑事罪名起訴該教四百多名骨干并處以死刑及監(jiān)禁等刑罰,但對“奧姆真理教”這個組織卻只是予以嚴密監(jiān)視,并未實質取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