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排外的城市。上饒的主城區(qū)并不大,有三清路、鳳凰大道、五三大道、濱江路,為四橫,東西向;紫陽大道、帶湖路、慶豐路、廣信大道,為四縱,南北向。附主城區(qū),有水南街和三江。水南街只有水南路和豐溪路,依山傍水。三江即汪家園,一條主干道叫葉挺大道。葉挺于1941年皖南事變后,被國民黨扣押,關(guān)押在上饒集中營長達(dá)半年,與國民黨進(jìn)行了激烈的斗爭。上饒集中營舊址即落在汪家園。取名葉挺大道是對這段崢嶸歲月的紀(jì)念。我1994年調(diào)到市里上班時,城區(qū)人口僅三十余萬人,現(xiàn)在已有五十余萬。
城里土著人,實際上只有汪家園、水南街人和老城區(qū)原住民,北門街道片區(qū)還談不上是城里人。他們說的街腔和外來人說的街腔,有很多細(xì)微的變化。比如說,南瓜,他們說暖瓜;男人,他們說卵子人。起首的字,一般以平聲為主,字與字之間有下滑的聲調(diào),和吳語很相近。事實上,大上饒的方言區(qū),分為幾塊,鄱陽、余干、萬年,這三縣說贛方言;玉山、上饒縣、信州區(qū)、廣豐,說吳方言;婺源說徽方言;弋陽、鉛山、橫峰,是一個獨立的方言區(qū),是吳方言向贛方言過渡的方言區(qū);德興市,分上德興和下德興,上德興和婺源、浙江開化接壤,方言受兩縣方言影響,偏重于徽方言,下德興和弋陽、上饒縣、橫峰、玉山接壤,屬于吳方言,但德興市三十余萬人口,三分之一土著,三分之一浙江淳安移民而來,三分之一建德興銅礦時全國征調(diào)而來技術(shù)工人,屬于人口大匯合城市,以普通話為日常交流語言。上饒市人說街腔。街腔綿柔,不疾不徐,聲調(diào)曼曼,外地人沒有三年,是學(xué)不上的。我一個朋友在上饒生活二十六年了,他說他能說流利的街腔,我說,人鬼情未了怎么說。他想了好久也說不上來。我說,人鬼情沒遠(yuǎn),才是正確的。我的好友大毛,自2002年來上饒工作,到現(xiàn)在也說不來街腔。他說,舌頭都是打結(jié)的,哪說得了這么柔的話。
前日坐出租車,司機(jī)對我說:“為什么叫紫陽公園,有好幾次外來游客問我,我都答不上,丟臉呀?!彼媒智徽f。出租車很少有本地人開,一般是景德鎮(zhèn)人、宜春人、衢州人。我說,你街腔說那么好,還不知道紫陽的來歷呀,朱熹的父親朱松故地徽州,有一座山叫紫陽山,朱松別號紫陽,朱松故去,朱熹紀(jì)念其父,建紫陽書堂,朱熹是紫陽學(xué)派創(chuàng)始人,后人稱紫陽以指代朱熹,朱熹可是上饒歷史上最有影響的歷史文化名人了。
司機(jī)不知道紫陽的來歷,其實也很正常。上饒市是一個并不強(qiáng)調(diào)本土文化的城市,更談不上挖掘本土文化,更何況是歷史文化名人,從不修繕名人故居,也不建紀(jì)念館,更不成立歷史文化工作委員會以收集、挖掘、整理歷史文化史料,對市民的本土歷史文化普及,相當(dāng)于零。我這樣說,肯定會招致一些人的反對,以為我偏激,事實上是如此的。這二十年里,城市定位前十年是打造區(qū)域經(jīng)濟(jì)中心城市,這十年是打造宜居、宜業(yè)、宜游城市,文化在報告里出現(xiàn),也僅僅是文字出現(xiàn)。文化公園建了兩個,一個是紫陽公園,一個是正在興建的陸羽公園,但僅僅是公園而已,供市民玩樂,沒有歷史文化名人的主題內(nèi)涵,只是個名稱而已。陸羽(733——804)一生嗜茶,精于茶道,在茶山寺(現(xiàn)上饒市一中)撰寫《茶經(jīng)》三卷,是世界上第一部茶葉專著,尊為茶圣,祀為茶神,他開啟了一個茶文化的時代。
離茶山寺三華里,有一淼淼湖泊,丘陵間,草木蔥蘢,門扉四合,紫氣東來。湖名帶湖。辛棄疾在此隱居二十多年。1140年5月28八日,辛棄疾生于山東歷城(今濟(jì)南),1181年秋,筑居帶湖,1207年10月3日病逝,計二十六年?!冻笈珒骸┥降乐斜凇贰肚迤綐贰ご寰印贰耳p鴣天·鵝湖歸病起作》《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沁園春·靈山齊菴賦》等辛棄疾的這些名篇,都是在帶湖寫下的。辛棄疾的詞,有三分之二,寫于帶湖。上饒還有辛棄疾墓和歸隱地瓢泉,并繁衍了延綿后裔。上饒縣鄭坊鎮(zhèn)樓村,有辜姓,即辛棄疾后裔為避朝廷迫害,改姓辜,天下辜姓自一家,蓋此而來。上饒并沒有辛棄疾紀(jì)念館,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上У氖牵瑤Ш_發(fā)成了小區(qū),舊跡蕩然無存。
現(xiàn)在的贛東北大道,在四十年前,是一條護(hù)城河,也是城區(qū)泄洪通道。解放前期,政府機(jī)構(gòu)設(shè)置在這一帶。張恨水的祖父是清末小官吏,在廣信(現(xiàn)信州區(qū)),張恨水在此出生,直到17歲。張恨水(1897——1967)是著名章回小說家,也是鴛鴦蝴蝶派代表作家。被尊稱為現(xiàn)代小說史上的“章回小說大家”和“通俗文學(xué)大師”第一人,《金粉世界》《啼笑姻緣》至今被人熱捧。上饒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有關(guān)張恨水的蹤跡了。
汪家園有大姓蘭,族裔豐旺,屬畬族,但已喪失畬語,不穿戴畬族服飾,也不過畬節(jié),亦無畬族慶典,完全漢化。上饒市民吃的土菜,來自兩個地方,一個劉家塢,一個汪家園。汪家園多空地,居民沒更好的掙錢門道,在空地里種菜。菜一般是順季時蔬,生菜、空心菜、大白菜、小白菜、蘿卜、紅蘿卜、豇豆、四季豆、辣椒、菊花菜、菠菜、芥菜、君白菜、扁豆、山藥、芋頭、茄子、黃瓜、西紅柿、白玉豆、青豆、絲瓜、冬瓜、南瓜、秋葵等,也種生姜、大蒜、蔥、芹菜。菜用竹箕挑到八角塘菜市場,在進(jìn)菜場的四個路口,菜農(nóng)蹲在地上賣菜。菜價比外地菜貴一些,菜用稻草一小捆一小捆地縛綁,一般是一斤一捆。買菜人講價,賣菜人馬上把菜拿起來,抖一下,說:“你看看,菜黃衣全剝了,洗得多干凈,你摸摸,羞嫩得兇,羞嫩得兇?!笔茄?,多好的香蔥呀,根部還有草木灰,全是草木灰喂肥的。汪家園臨豐溪河與信江交匯處,地肥人勤。在上個世紀(jì)90年代,上饒市建了一個中短途的汽車站,修了一條建材街,汪家園一下子變得蛇鼠混雜,又偏離中心市區(qū),治安很不好,經(jīng)常在晚上發(fā)生打搶事件,去的人就少了。也是在90年代,在下游的茶亭鎮(zhèn),信江建了一個攔河大壩,使信江整體水位抬高了十余米。信江開始禁漁。以前,信江有一些漁民,用鸕鶿、魚網(wǎng)、電瓶捕魚,在夕陽西下時,坐在竹筏上,撒網(wǎng),放鸕鶿,捕一個晚上,到清早直接送到菜場賣。鮭魚、鰻魚、刺靶魚,幾近滅絕。禁漁之后,鮭魚繁殖了起來,但鰻魚和刺靶魚仍然不見蹤跡。刺靶魚是信江特有魚種,以動物內(nèi)臟為食物,只在刺靶魚繁育場見到了。在90年代初,我在汪家園下游十華里的小村礁石村,生活過半年,常和礁石村民一起坐竹筏捕魚,在柳樹下穿梭,撐起竹篙,確有一番情調(diào)。捕不到魚,用雷管炸。巖石下,有深潭,雷管往深潭扔,“轟轟”,“轟轟”,水浪沖起來,拋十幾米高,“嘩嘩嘩”,浪跌下去,魚翻上來。每炸一次,都能撈二十幾斤魚上來。漁業(yè)部門對原來的捕魚人家實行補(bǔ)償,也監(jiān)管了起來。但汪家園有兩戶人家,則頒發(fā)了捕魚證,允許用鸕鶿和魚網(wǎng)捕魚。這兩戶是世代漁民。信江是飲用水源,也是母親河,江里的魚味道鮮美,可惜,能吃上的人,微乎其微。捕魚人一上岸,魚簍里的魚就被人買完了,根本沒機(jī)會進(jìn)菜場。上游沙溪鎮(zhèn),有幾個漁民,會進(jìn)菜場賣魚,把信江里的魚和魚塘里的魚摻雜起來賣,一斤可以貴3塊錢。只有一個40多歲的婦女,專賣信江魚,平時極少有半斤以上的魚,一般是翹白、闊嘴、穿條鬼、鲅魚、石斑,大一些的是烏鯉,即黑魚。在四月,漲水季節(jié),開始有草魚、鮭魚、鯉魚上市,一天也就三五條,一條兩斤多。蝦也上市,分黑蝦和白蝦,黑蝦三十來塊錢一斤,白蝦六十來塊錢一斤。到了六月末,大魚和蝦就沒了,直到初冬,又有一些草魚上市。沙溪人捕魚,用網(wǎng)和魚籠,捕的量,僅供一家人維持生活。我要吃魚,在早上六點,就給賣魚人電話,要什么樣的魚,請她揀起來,留下。白蝦、鮭魚、石斑,我一般全要。
沿江岸修了長達(dá)十余華里的濱江公園,風(fēng)景很是優(yōu)美,四季花朵綻放,香飄兩岸。沿岸有一米多高的花崗巖護(hù)欄,兩米多寬的花崗巖步行道,還種了楊柳、桂花、柚子樹、櫻花、桃樹、樟樹、含笑、竹子、紫竹,花圃也多,花團(tuán)錦簇。吃了晚飯,市民三三兩兩在江邊散步。也有站街的暗娼,站在樟樹下,看見孤單散步的中老年男人,就貼上去勾搭,談價錢。暗娼一般四十來歲,是原來國有企業(yè)的下崗女工,也有外來戶,丈夫開黑摩的或當(dāng)保安的。交易一次,50塊錢。市區(qū)有一千多輛三輪車,大部分三輪車夫是水南街、汪家園、皂頭、劉家塢、郭門、黃沙塘的,也有一些來自朝陽、楓嶺頭、七一三礦舊礦區(qū),略偏遠(yuǎn)些,在市區(qū)租房,這些人是暗娼主要交易對象。
信江的南岸,有一座山,叫云碧峰,西邊余脈,抵臨豐溪河。臨河而筑的是水南街,北邊余脈有一個山窩,有小村子,叫劉家塢。劉家塢產(chǎn)的辣椒、紅薯、蘿卜,品質(zhì)都好于其他。有一個矮矮瘦瘦的女人,霜降以后,用板車?yán)t薯到菜場賣,兩塊錢一斤。她的紅薯板結(jié),指甲摳一塊皮,白色的淀粉液體汩汩而流,黏手。我們當(dāng)?shù)厝朔Q這種紅皮黃心的紅薯為石頭番薯,煮稀飯是上好的料。
這幾年,市區(qū)道路改造和小區(qū)建設(shè),對原來以村落為單位的社區(qū),進(jìn)行了大面積的拆遷,汪家園和劉家塢人,都富得臉腫,尤其是汪家園人,哪家哪戶都有三五套房子,拆遷費幾十萬至上千萬不等。種菜賣的,只是一些老年人或殘疾人或婦女。其他的,開餐館,開建材店,開汽車修理店、洗車店,開糧油店,開服裝店。也有些人,無所事事,靠吃房租過生活,打牌,釣魚。也有破產(chǎn)的,賭六合彩,輸?shù)蒙頍o分文,潛逃外地,再也不回家。
十年前,城區(qū)向西北方向發(fā)展,與上饒縣城連為一體。民主村和龍?zhí)洞暹@兩個地塊,連年看漲,村民一夜暴富。他們恪守生存奧義,以手藝為主,石匠、鋼筋匠、磨石匠,是上饒市建筑市場的主力軍。龍?zhí)队幸粭l街,加工花崗巖石材,石桌、石凳、石獅子、石地板、石面板,琳瑯滿目。我有一個龍?zhí)洞宓呐笥眩瓉硎情_煤料加工廠的,有三千多平方米的房子,拆遷時,得拆遷費一千多萬。他還是過以前的生活,一餐兩瓶啤酒,抽十一塊一包的金圣煙,騎一輛破電瓶車,他老婆還是在超市上班,唯一的區(qū)別是穿襯衫,一百多一件的換成了兩百多一件的。
上饒是江西的東大門,東與浙江衢州毗鄰,南與福建武夷山為鄰,北與安徽黃山接壤,故稱三省通衢,是江西在戰(zhàn)略上的重要門戶。在南宋時期,京都南遷臨安,上饒是長江水路最后一個碼頭,進(jìn)京的人,都要落戶上饒。在歷史上,上饒在南宋時期最為繁華,書院昌盛,有懷玉山書院、靈山書院、信江書院、鵝湖書院、疊山書院、博山書院,大師開壇,在彼時文化地理線上,是一個十分顯眼的坐標(biāo)點,有了鵝湖書會,有了陳亮、辛棄疾的對酌吟唱。在地緣上,屬贛;在文化上,屬吳。浙江人對上饒人的影響,不僅僅是語言上,還有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上。上饒人外出務(wù)工或經(jīng)商,浙江也是首選之地。最大的區(qū)別是,浙江人重信譽(yù)、重勤儉;上饒人重輕巧、重玩樂。上饒餐館多、麻將鋪多、歌廳多,也就不足為怪了。用我一個朋友的話說,我就想吃吃喝喝,打打小麻將,一生夠樂趣了。
上饒轄境可考的歷史中,屬揚(yáng)州,最早為周之番邑,屬楚東境。周敬王十六年(前504),吳伐楚取番,屬吳。周元王三年(前473),越滅吳,屬越。周顯王三十六年(前333),楚滅越,復(fù)屬楚。秦設(shè)郡縣制時主屬九江郡,漢屬豫章郡,三國吳至隋主屬鄱陽郡。唐時改郡為州,貞觀元年(627)分天下為十道,區(qū)境屬江南道。乾元元年(758)始設(shè)信州,其時市境主屬饒、信二州,其次分屬歙、撫二州,均屬江南西道。五代,區(qū)境初屬楊吳,后屬南唐,都?xì)w鎮(zhèn)南軍節(jié)度管轄。楊吳時,區(qū)境仍分屬饒、信、歙、撫四州。升元元年(937)改饒州為永平軍。宋,開寶八年(975)廢永平軍仍為饒州。區(qū)境分屬饒、信、歙三州,均隸江南東路。元貞元年(1295)后,區(qū)境分屬信州路、饒州路、徽州路和鉛山州,均隸江浙行中書省。明初區(qū)境分屬廣信、饒州、徽州三府。太祖庚子年(1360,元至正二十年),改信州路為廣信府,仍隸江浙行省;辛丑年(1361,元至正二十一年),改饒州路為鄱陽府。洪武二年(1369),復(fù)改鄱陽府為饒州府。四年,以廣信府改隸江西行省。九年,改行中書省為承宣布政使司,廣信、饒州兩府均隸江西承宣布政使司。
所以,上饒市古稱廣信。
自上世紀(jì)80年代以降,尤其這十五年,市區(qū)集聚了大量的外來人口。在上饒市生活了半年以上的外地人,都舍不得離開上饒。有一次,我從寶安機(jī)場坐機(jī)場大巴去羅湖,鄰座一個老人,和我攀談起來,得知我是上饒人,很是興奮。他說他是一個地質(zhì)測繪員,一輩子都在各地跑,也在上饒生活了三年。他說,上饒是他最留戀的地方,是心中的另一個故鄉(xiāng),浩浩信江穿城而過,云碧峰四季蒼翠,上饒人客情重,不欺生,對外地人特別關(guān)照。我一下子被他的言談感動。上饒是一個沒有地質(zhì)災(zāi)害的城市,四季色彩分明。我是沒理由不熱愛的。但有那么幾年,我有一個倔強(qiáng)的想法,想移民到別處生活。我厭惡這里很多東西。
城市的改造和移民而來的人口驟增,日新月異地改變著這個城市。仙樂斯、白鷗園、寶澤樓,是最具上饒風(fēng)格的建筑,現(xiàn)在都蕩然無存了。仙樂斯地處信江碼頭,商賈云集,在清朝時,就是一個歌舞歡娛之地,有茶舍,有唱藝,有社戲,有餐飲,有客舍。在上世紀(jì)90年代,還保存了茶舍,大廳擺七八張八仙桌,用大碗喝茶。茶是老陳茶,自然發(fā)酵了的,泡起來紫黑色,湯藥一般。七八個人圍大桌喝,抽長煙管,煙是廣豐洋口的黃煙絲,味香勁道足。喝茶的一般是老人,男男女女,喝早中晚三次。有的老人還穿對襟的褂子,看起來像清朝的遺民。白鷗園和寶澤樓,是明世宗內(nèi)閣首輔夏言(1482——1548,貴溪人 )的后花園和私宅。他自小被廣信府鄭家坊外婆帶大,對外婆感情頗深,建此宅邸頤養(yǎng)家人。白鷗園和寶澤樓,以南方園林的格局設(shè)計、建設(shè),保存了五百多年,如今只象征性地留下寶澤樓的一塊碑牌,還是今人仿古修建的。仙樂斯成了居民區(qū),白鷗園和寶澤樓成了上饒最大的服飾和布匹商貿(mào)區(qū),開店的老板,大多來自廣豐、上饒縣、鉛山、玉山等地鄉(xiāng)鎮(zhèn)居民。
最古老的街道,是相府路,即白鷗園后門大街。相府即夏言之府。街東西走向,長約七百米,是酒店用品、農(nóng)具用品、農(nóng)業(yè)用品批發(fā)街。原有一家餐廳,叫丁大興,是百年老字號,糕點極其盛名,桂花糕、核桃仁糕、桃酥、栗仁糕,無出其右者。丁大興酒店十多年前,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糕點還在制作,擺在電影院門口,一個小攤子,賣糕點的人靠在門墻上,無精打采,似睡非睡,夏天搖一把蒲扇。
每一年,市區(qū)都會誕生新的街、新的道、新的遺民涌進(jìn)來,一批又一批,這是城市煥發(fā)生機(jī)的標(biāo)志。很多消失了的東西徹底地堙沒了——何謂時代,就是強(qiáng)大的新陳代謝,我們也只是代謝中的一粒雜物。
作者簡介:
傅菲,本名傅斐,1970年生于江西上饒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西滕王閣文學(xué)院第三屆特聘作家。寫詩十余年。2002年開始寫散文,散文作品常見于《人民文學(xué)》《散文》《天涯》《花城》等刊,多次被《散文·海外版》《散文選刊》轉(zhuǎn)載,并收入七十余種各類選本。有散文集《屋頂上的河流》《星空肖像》《懷揣植物的人——新散文八人選》《炭灰里的鎮(zhèn)》《生活簡史》《南方的憂郁》和詩集《黑夜中耗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