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杰克·里奇++無機(jī)客++趙萍

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今天早上，他頭腦清醒了，但仍然主意堅決：“我想讓他死?！?/p>

“是，先生?！蔽艺f。

溫特斯先生相當(dāng)闊綽，自小就被寵壞了，時常會發(fā)火。

溫特斯提到的這位“他”是利安德·麥卡勒姆。昨晚在俱樂部，溫特斯玩紙牌游戲時使詐，竟然被魯莽的麥卡勒姆發(fā)現(xiàn)了。兩人先是惡語相向，接著動起了拳頭，最后鬧到俱樂部的管理層想要開除他倆的會籍。

溫特斯怒視著我：“克拉倫斯，我說想讓麥卡勒姆死的時候，我的意思是我想讓他死翹翹。立刻解決掉這個麻煩。”

“先生，”我耐心地說，“我認(rèn)為，你不該對我有這么高的期待?！?/p>

他皺皺眉頭：“我不是讓你親自殺掉他。我的意思是說，找個愿意干這份差事的人。就是找個職業(yè)殺手?！?/p>

“是，先生。”我自動回應(yīng)道，接著把這件事趕出我的腦海。

我是溫特斯的私人秘書，也是他的管家，他的司機(jī)，不管他什么時候有什么要求，我都會滿足他。

這份薪水很不錯。我經(jīng)常跟著他出去旅行，總是住最好的酒店，吃最高檔的美食。這份工作對體力沒什么要求，然而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隨時聽候某個人的指令，也很累。

第二天早上，溫特斯再次問我：“克拉倫斯，我說的那件事怎樣了？”

“先生，哪件事？”

“幫我找個職業(yè)殺手?！?/p>

“哦，那件事啊，先生。呃，找職業(yè)殺手相當(dāng)困難。你知道的，他們從不打廣告?！?/p>

他冷酷地盯著我：“克拉倫斯，我付了很優(yōu)厚的薪水給你，難道你就給我這個結(jié)果？還是說，你不喜歡這份工作？”

“我喜歡，先生，我喜歡。”

“那么給我找個職業(yè)殺手。周五以前要找到?！彼氖种竸澾^喉頭，“星期五哦，克拉倫斯?！?/p>

過去的那些年里，我不得不為雇主們干一些相當(dāng)古怪的差事，但沒有一項包括教唆謀殺的。我也不打算現(xiàn)在開始做那種勾當(dāng)。

然而，還是得做點什么。我確信就算是溫特斯，再過段時間，也會意識到自己的提議有多么瘋狂，到時候他肯定會放棄買兇殺人的打算。然而，這段時間，必須要緩和他的情緒。

顯然，此刻要做的事情是假裝我已經(jīng)與一名殺手建立了聯(lián)系，而且與那名殺手的協(xié)商會相當(dāng)漫長。是的，我會拖延再拖延。

第二天，溫特斯單腳輕叩?！霸鯓恿?？”

我笑著說：“先生，我終于成功地搜尋到一名職業(yè)殺手。”

溫特斯似乎大吃一驚?！澳阋呀?jīng)找到了？克拉倫斯？你是怎么找到的？”

“先生，要找殺手，就得去找以前殺過人的家伙。在報紙上就能找到那種人。報紙上會有這樣的新聞，報道哪些兇手在牢里待足了日子，獲得了假釋。昨天下午你不是去俱樂部開會嗎，好申辯不要開除你的會籍？我就自作主張，去了本市的報社，用了他們的資料庫。我查了好幾年前的報紙，找了不少獲得假釋的男人的名字，這些人這幾年在假釋后會有足夠的時間安頓下來，接下來，就是找到他們了。他們有的把電話登記在電話薄上，有的從網(wǎng)上就能搜到他們的行蹤。然后，我打了幾通謹(jǐn)慎的電話。順便問一聲，先生，俱樂部最后是怎么決定的？要開除誰？”

他的面色黑沉沉的?！斑€沒確定下來。這名職業(yè)殺手叫什么？”

我在心中對已經(jīng)過世的外婆道了聲歉：“馬爾凱蒂?！?/p>

溫特斯不再繼續(xù)問，但轉(zhuǎn)眼就拿著一本電話簿回來了?！半娫挶±镉辛鶄€姓馬爾凱蒂的人。到底是哪一位？”

“第一個?！?/p>

“A·馬爾凱蒂？A代表什么？”

“安杰洛。”

他咂摸著滋味。“我推想，他是黑手黨的人？”

“絕對是。”

溫特斯點了根雪茄?！拔蚁胱岥溈ɡ漳愤@周五晚上喪命。晚上八點到午夜之間的時候?！?/p>

“這周五嗎，先生？時間會相當(dāng)趕。安杰洛通常喜歡慢慢來。這么說吧，用兩到三周時間來踩點。”

“克拉倫斯，就這周五。我付了錢，也就由我來做決定。我那天晚上會去湯普森家。那是他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他會開一場派對?，F(xiàn)場有五十多個賓客，他們會發(fā)誓說我整晚都沒離開過宅子。安杰洛想對這單任務(wù)收多少錢？”

我抓住了這一可能的解脫機(jī)會。假如價格太高，溫特斯或許會取消計劃。“先生，是十萬美元?！?/p>

溫特斯大吃一驚?！笆f美元？！你就找不到便宜些的殺手了？”

“先生，目前找不到。我認(rèn)為安杰洛不會同意把價錢降低的。你曉得這些職業(yè)殺手有多么易怒和……危險?！蔽夜室庋b作害怕的樣子咽了口唾沫。

溫特斯咬著雪茄，沉思了一會兒，“哦，好吧，現(xiàn)在通貨膨脹那么厲害，什么東西都得漲價?？死瓊愃梗掖饝?yīng)了?！?/p>

他離開了一會兒，那天晚些時候帶著一個公文包回來。他打開公文包，讓我看到里面的鈔票?！笆f美元，全是小額鈔票。”

我拿著公文包到了臥室，把錢一股腦倒在床單上。整整十萬美元！

我為什么不干脆拿錢跑路呢？

不行。盡管這是相當(dāng)大的一筆錢，可它真的值得割斷一個人與朋友、親戚和熟悉地方的聯(lián)系，過一輩子逃亡的生活嗎？也許在一兩年內(nèi)我會享受金錢帶來的愉悅，可接著呢？

我嘆了口氣。不行，我還是得把錢還給溫特斯，告訴他安杰洛·馬爾凱蒂不是職業(yè)殺手。毫無疑問，我會被溫特斯解雇。沒了工作并不會讓我害怕，但那會帶來經(jīng)濟(jì)上的不便。

我再次看向那堆鈔票。要是我，會不會為了十萬美元殺人？

當(dāng)然不會?？隙ú粫?。如果是有人雇我殺人，那我的價格該是多少？我有沒有價格？

一個一直在腦海里嚙咬的念頭纏住了我。

假如那名安杰洛·馬爾凱蒂真的謀殺了麥卡勒姆呢？假如他決定接著勒索溫特斯呢？他能把十萬美元變成一百萬美元嗎？

我清楚地知道，問題的走向已經(jīng)改變——我會不會為了一百萬美元殺人？

我花了五分多鐘時間細(xì)細(xì)思量。

會，我會的。

晚餐時候，溫特斯告訴我，待會他會去游艇俱樂部出席游艇協(xié)會的會議，他自己開車去。

我注視著他離家，接著我調(diào)了杯酒，倒了雙份。

溫特斯想讓麥卡勒姆明天晚上喪命，但既然我已經(jīng)為這份差事做好了準(zhǔn)備，為何不今晚就動手呢？溫特斯會出現(xiàn)在俱樂部。在開會的晚上，他極少會在午夜之前回家。他有不在犯罪現(xiàn)場的證明。

我走向溫特斯的槍庫，選了一把輕便的小手槍。我把子彈塞進(jìn)去，接著把槍放進(jìn)口袋。仔細(xì)回想了一下，麥卡勒姆家我去過一次，不過那次是去送禮物的。

晚上十點，我來到麥卡勒姆家的公寓樓前。那棟樓沒什么特別，但我還是花了好長時間研究它的構(gòu)造，唔，那邊有個攝像頭，這邊有一家燈還亮著，最好的路線就是從消防梯繞到步行梯上，才能避開他們。

我小心翼翼地來到七樓，避開一切可能發(fā)現(xiàn)我行蹤的人，按下706號房外的門鈴時，我的心咚咚亂跳。

麥卡勒姆打開房門。他以前見過我?guī)状?，但我的職?zé)是永遠(yuǎn)待在不起眼的背影里，我覺得他根本沒認(rèn)出我來。

我深吸一口氣，接著窘迫地發(fā)現(xiàn)，我怎么都沒有勇氣掏出口袋里的手槍。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去殺害另外的人類。

我微微一笑：“這兒是加里巴爾迪的寓所嗎？”

麥卡勒姆很生氣?！安皇恰！狈块T砰地關(guān)上了。

次日早上，我穿好衣服，拿著公文包下了樓。

我發(fā)現(xiàn)溫特斯等在樓下。

他的目光掃到了公文包?！澳缅X給安杰洛？幸虧我及時地撞見你。我已經(jīng)決定取消整個行動。”

我眨了眨眼。

“今天早上，俱樂部的主席打來電話，說已經(jīng)決定不追究那件事。麥卡勒姆提出的指控，我一概否認(rèn)，在場又沒什么目擊證人。所以現(xiàn)在殺掉麥卡勒姆沒多大意義。他反正沒能把我踢出俱樂部?！?/p>

我注視著溫特斯。不知怎的，我氣極了，拔高了音量：“取消？你認(rèn)為事情那么簡單嗎？安杰洛和黑手黨會怒火中燒。畢竟，黑手黨指望著能分到一半錢。要知道黑手黨是沒人能糊弄得起的?！?/p>

溫特斯露出不安的神色。“好吧，我想最后關(guān)頭取消這種行動是有可能引發(fā)某些怨氣。我告訴你我會怎么做。讓對方取消行動，錢也全部留給他們?！?/p>

我仍未罷休。“先生，還有個罰金的事?！?/p>

“罰金？什么罰金？”

“取消交易的罰金。我和安杰洛商議時，他提到了一件類似的交易，當(dāng)時就交了罰金。取消交易的話，黑手黨會覺得你一直在玩弄他們。你起初買兇殺人的意圖并不完全真誠。你甚至可能會寫一本書介紹黑手黨的行動。先生，那些負(fù)面的東西必須得到緩解。黑手黨的猜疑必須予以平息。錢必須交付給他們。罰金是十萬美元，一分也不能少。”

溫特斯掏出手絹擦拭額頭，盡管很不情愿，可還是點了點頭?！昂冒?，總共是二十萬美元?？死瓊愃梗愣ㄟ@件事?！?/p>

我會的。

我也做出決定，再等上一年就告知溫特斯他要如何應(yīng)付自己的工作。我希望他永遠(yuǎn)不會把我的辭職與他的二十萬美元損失聯(lián)系起來。

與此同時，我開始在日歷上逐一劃去那些等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