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不見鐘++++趙萍
前天晚上得知,一個與我有一面之緣的姑娘,在公司年會上喝醉后,被男同事帶到車里強奸。
早在見她之前,她的種種事跡就不絕于耳:低胸衣搭配超短裙,賣弄風騷;二十來歲的人還頭戴蝴蝶結,說話嗲聲嗲氣;或有年長男子(干爹?)接送上下班,買花獻殷勤……聽得多了,一個腦殘低俗女的形象便根深蒂固,也勾起我的好奇心,總想著什么時候一睹其“風采”。
有次我正好去她公司辦業(yè)務,突然想起了這么一號人,左顧右盼也沒找到這傳說中的人物,只因她們都穿工作套裝,缺乏低胸短裙蝴蝶結這種高辨識度的裝束。便只好作罷,專心辦事。抬眼看到為我辦業(yè)務的職員,心中卻微微一驚。真是個標致的美人,頭發(fā)一絲不茍盤在腦后,淡妝修飾,聲音柔和,動作嫻雅,工作套裝合身得體,連我這個女人都多看了好幾眼。
同樣都在這兒上班,差距咋這么大呢?
你該猜到的。沒錯,我眼中這位清雅的美人,正是他們口中流傳甚廣的話題女郎。當真是我無知短見,雅俗不分?又或者,我早該體會“人言可畏”這四個字的分量。
本該只是個快要淡忘的名字,我從沒想過,要用這么慘烈的方式殺回我的視野。除了憤怒,當然還有對施暴者發(fā)自內心的厭惡和唾棄,這是每一個正常人應有的情緒。
而更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么理所當然的是非觀,竟然得不到周圍輿論的支持。她們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只是說肇事者與老婆長期分居,把持不住很正常;更多的結論卻是,這個女的平時就穿得那么暴露,說話又嗲,感覺就是很不正經的女人,難怪要被人強奸。況且年會能喝得多醉?說不定是她自己又“騷”了一回。
當我聽到這樣的言論,就像有一把刀迎頭劈來,砍碎我的自以為是。請注意,我說的是“她們”,同樣身為女性的她們。她們的這種觀點,比這件事本身更令我痛心疾首。我從沒想到,傳說中臭名昭著的“蕩婦羞辱”,就這樣活生生發(fā)生在我身邊。
“蕩婦羞辱”是指人們貶低或嘲笑某些女性的一種可悲的社會現象,而羞辱原因,可能因她著裝性感暴露,言行放浪或者僅僅是謠傳她言行放浪。諸位應該還記得“李天一輪奸案”這個典型案例,此案在輿論中定性的關鍵點,其實就在于受害女孩的身份。從最開始的女大學生,輿論一邊倒的民怨沸騰;到后來李家人出面稱其是失足婦女,想證明這并非輪奸案,只是嫖娼糾紛,輿論立馬擺出一副“怪不得”的態(tài)度;再到后來“失足婦女論”不成立,李家人又改口說她是陪酒女。不難看出,李家團隊為李天一脫罪的方法,就是往受害者身上潑臟水。仿佛只要證明了這個女孩行為不檢點,那她遭受性暴力,就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們認為,強奸“蕩婦”沒有錯,錯的是這個“蕩婦”自己穿得暴露,所以才讓人產生罪惡的想法。
這正是“蕩婦羞辱”這種現象最可怕的地方,它為性暴力者的罪行找到絕佳的借口,成為助長性暴力的最好溫床。在這種畸形的氛圍下,性暴力這種本該被懲罰的行為,居然能得到輿論的支持,就是因為充分滿足了民眾的道德優(yōu)越感:我穿著保守行為正經,所以沒事,你這么風騷放浪就活該!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蕩婦羞辱”的中堅力量,正是女性自己。
然而人們卻忘了,根據我國刑法規(guī)定,強奸罪是指違背婦女的意志,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行與婦女發(fā)生性關系的行為。跟這個女人的穿著露不露、說話嗲不嗲、行為騷不騷、是不是失足婦女,沒有半毛錢關系,只要違背她的意愿,就構成犯罪。造成強奸的是強奸犯以及社會的暗忍態(tài)度,而不是女人的打扮和妝容,不是她自己不夠小心,也絕對不是因為她是一個“蕩婦”。就像一個人被殺,你會譴責兇手,而不會怪受害者身體太脆弱,沒有穿上金鐘罩鐵布衫。女性即便出門都捂得嚴嚴實實像粽子,實施性暴力的人仍會伸出魔爪。
2012年“上海地鐵二運”發(fā)了一條官方微博:“乘坐地鐵,穿成這樣,不被騷擾,才怪。地鐵狼較多,打不勝打,人狼大戰(zhàn),姑娘,請自重??!”配的是一張穿透視裝的女乘客背影,內衣褲昭昭在目。這也是“蕩婦羞辱”現象的一種表現。這條微博引起了軒然大波,立刻有女性舉著“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的牌子前往地鐵站抗議,簡簡單單八個字,將性騷擾相關的法學要義全部涵蓋。何謂“穿成這樣”?照這個說法,在游泳池性騷擾就不算犯法,因為泳裝比這暴露多了。一個正常的社會,即便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走在街上,你最多可以報警,但不可以去侵犯她,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魯迅曾對男權有過精準的論述,他“一向不信,昭君出塞可以安漢,木蘭從軍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治吳,楊妃亂唐的那些古話”。因為在男權社會,女人決不會有這種強大的力量。但歷來史觀,卻將敗亡大罪推在女性身上。當代女性遭受性暴力時,某些人不去論罪肇事者,反而妄圖找出受害者身上不“自重”的污點,是非顛倒,黑白不分。這其中又有多少親愛的女性同胞在搖旗吶喊?兔死狐悲,如此現狀,怎能不讓我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