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
在米蘭·昆德拉刻薄的筆下,小鎮(zhèn)婦女克里斯蒂娜乘火車來到布拉格,去和她的大學(xué)生情人幽會,這位外省女人很久沒有到大城市了,很想讓大學(xué)生帶她到處逛逛,“她的淺口黑皮鞋和刺眼的大珍珠在高聲地要求得到它們的權(quán)利”。可是當這位掛著珍珠項鏈、金牙在嘴里閃閃發(fā)光的情人,穿過首都大街上叢林般的青春玉腿向大學(xué)生走來時,大學(xué)生忽然感到可笑到無法容忍。
在“去麗江發(fā)呆”、“到陽朔泡吧”、“打飛的去巴黎喂鴿子”大熱之前,文青們的艷遇首選地是火車?;疖嚳偤统鲕?、邂逅、意外等不安定因素聯(lián)系起來,包法利夫人的外遇,算來算去也是火車惹的禍,如果沒有火車,愛瑪就接觸不到“上流社會”,就不會破產(chǎn),更不會服毒。
我的閨蜜,姑且在下文里叫她愛瑪吧,她那不安分守己的性情,著實和包法利夫人有一拼。愛瑪給我講述她和火車的故事。大學(xué)時為了追求心目中的男神,謊稱有親戚在男神家鄉(xiāng)的城市,寒假到來時,她托他一起買了去他家鄉(xiāng)的火車票,盡管買的全價票,盡管是硬座,盡管要直挺挺地坐一夜,但一想到她將有一整夜和她的男神零距離接觸,愛瑪只恨這一夜不夠長。煞風(fēng)景的是,落座后愛瑪惱火地發(fā)現(xiàn):自己和男神的座位不在一起,她鄰座的那個死胖子還打了一夜的牌。為了不跟胖子打招呼,坐在窗口的愛瑪就不出去,就不解決方便問題,為了跟自己的愛情賭氣,她憋了一夜。
火車似乎從來沒給愛瑪帶來過期許中的浪漫,后來和老公蜜月旅行,老公也忙著和旁邊的人一起玩牌,不管她裝肚子疼還是裝頭疼,他都只會說:“多喝點熱水?!?/p>
前不久,愛瑪帶兒子乘火車,她家的熊孩子和別的小孩爭搶上鋪,愛瑪假裝呵斥他,其實很是竊喜他找到了新的小伙伴和新的興奮點,重要的是,還可以借著孩子們喧嘩吵鬧的掩護,和中鋪那位沒有肚腩的大叔聊天,聊得忘我,直到熊孩子從鋪上掉下來……
清晨的火車最不堪,才5點,中鋪睡不著的大媽就起來泡面,吃得吸溜吸溜的,正是跳廣場舞的時分。愛瑪不得不起床,猛地想起當年那個關(guān)于火車的故事結(jié)局:
多年前火車上的那個清晨,胖子沒精神打牌了,男神和他換了座位,愛瑪聽到他在自己耳邊小聲說:“馬上要過長江大橋了,到了大橋,廣播里會播放《巍巍鐘山迎朝陽》……”兩人在雄壯的歌聲里,看到了江面噴薄的日出,有一瞬間,荷爾蒙也像朝陽一樣冉冉升起、熊熊燃燒……接下來,盡管有激昂嘹亮的歌聲做掩蓋,他還是沒敢拉她的手。再接下來,生活就如同鐵軌上的火車,裹挾著噪音、煩惱、平庸、瑣碎,沿著它既定的軌道滾滾而去。
(責(zé)編 懸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