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村是漆水河邊東崖上的一個村子,爛桃丁一鳴是村里最窮的一戶,他父親早死,母親拉扯爛桃丁一鳴和他弟弟丁小鳴長大,這丁小鳴外號笨瓜,來源于他長得笨笨大大,卻少心眼兒,有時候?qū)嵆傻糜悬c過分,但有時候卻有點奸猾,他哥丁一鳴之所以叫爛桃,是因為他天生的兩個眼窩下限,眼圈黑黑皺皺,像爛桃子,因此便得了這個外號,久而久之,便沒人叫他們哥倆的名字,見面都叫外號,時間長了,人們倒把他們的大名給忘了,只記得外號了。
爛桃家無產(chǎn)無業(yè),弟兄二人也身無所長,沒個營生干,日子過得很恓慌,他媽見日子難過,就讓弟兄二人去拾破爛,這兩人也嫌在本村和鄰村拾破爛丟人,跑到三五里外的外村去揀拾酒瓶子、廢紙、廢鐵、骨頭等,每天倒能收入七塊八塊的,這兩人拾得時間長了,臉皮也厚了,村里人也知道他們干什么了,他們也就不忌諱什么,連本村的破爛也開始拾了。一開始兩人都背個舊化肥袋子去拾,后來嫌背在身上重,就拉架子車去拾,拾得東西也越來越多,拉到廢品收購站去賣,居然每日可以賣得十多塊錢,喜得二人屁顛屁顛的。拾了幾年破爛,這弟兄兩個把周圍十幾里的破爛都拾得精光,于是他們就去收破爛,收破爛倒要比撿破爛要收得多,什么廢銅爛鐵、廢紙、舊書的,一收就一架子車,收入也比以前提高了很多,他們家的生活在村上就好過起來,農(nóng)民誰家一天可以凈收入三五十元錢呢,就是城里的干部也不見得就有這么多。
一天,爛桃對笨瓜說,咱倆兩個人拉一個架子車只能收一車東西,要是咱倆一人拉一輛架子車,一天就能收兩車東西,那咱不是一天就能收入六七十塊錢了?笨瓜說,我想也是,我怕我依靠慣了你,賬上算不來,爛桃說,那就先練一練你,從今天起,你來稱斤算賬,等你練熟了,咱倆就分頭去收,笨瓜說,行。讓笨瓜練了半個月,笨瓜也能算來賬了,就買了一輛新架子車和大小稱,讓笨瓜用,爛桃自己用舊的,從此兩個人就分頭去收破爛,兩人約定,收入都要交他媽保管,直到家里蓋完房、娶了媳婦,再單吃另過。這兩人分別出門去收破爛,爛桃總比笨瓜要收的多,他嘴活,能把人家不想賣的東西都拿來賣了,笨瓜就沒這個本事,他常弄到人家連想賣的東西都不想賣了。這笨瓜也不多想,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兩人分頭干了兩年后,家里的大瓦房也蓋上了,弟兄兩個的媳婦卻難說,人家都嫌他倆是收破爛的,名譽難聽。爛桃就對弟弟說,咱就不沿街收破爛了,咱開個收破爛的鋪子,收了破爛向廢品收購站交,或者直接賣給其他廠子。笨瓜說,那行嗎?爛桃說,有啥不行的,再收下去,咱就是蓋了大瓦房也說不上媳婦,笨瓜是個沒主意的人,他就說,行。兩人到漆水河的橋頭找了一塊地方,蓋了個窩棚,豎起一根棍子,找了一桶沒用完的油漆桶,用樹枝沾在一塊廢鐵皮上寫了三個字:收廢品,從此就正式收起了破爛。
這爛桃的生意一開張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一下子成了整個邰城鎮(zhèn)最大的廢品收購店,滿鎮(zhèn)子收破爛的都把破爛往他這兒拉,連那些小偷偷的木材、鋼材、建材、井蓋、磚瓦他都收,同時,他也在鎮(zhèn)上開了個賣舊貨的鋪子,把收來的東西在鎮(zhèn)上賣,這樣越滾越大,成了邰城鎮(zhèn)最大的破爛王。
爛桃和笨瓜生意做大了,自然有人來說媒,兩個人都娶上了媳婦,這下他媽可高興壞了,苦了大半輩子,終于熬出了頭,大瓦房蓋上了,兒媳婦也進了門,兩個兒子的生意也做得挺好。老太太看到如今的光景好過了,心里比吃了蜜還甜,就等著抱孫子了。一年后,爛桃媳婦生下一個兒子,笨瓜媳婦生下一個女兒,一雙兒女進門,這丁家的日子也更顯得紅火了。
爛桃這個人挺有心計,他把收來的酒瓶子本來往縣上的收購站送,一個才五分錢,他掙三分錢,他想,要是直接往邰城酒廠送,一個酒瓶子賣一毛錢,不就可以賺八分錢嗎?如今這世道,敬上兩條煙,頂你說幾天;送上兩瓶酒,頂你說半宿;請吃一頓飯,省下一兩萬。他找到邰城酒廠管生產(chǎn)的吳副廠長,把他請到館子里吃了一頓,還送了兩條紅塔山煙和兩瓶茅臺酒,這吳副廠長就把這個生意給了他,給酒廠送酒瓶子,現(xiàn)款結(jié)帳,錢來得也快,沒半年,爛桃就賺了一大筆,爛桃把吳吳副廠長約到飯店,對他說,吳廠長,感謝你對兄弟的照顧,兄弟我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這里是我的一點意思,請你收下。吳副廠長說,小事一樁,這算什么呢。他還想推諉幾下,爛桃說,你這是看不起我。吳副廠長說,那好,先放在我這兒,你啥時候用,你打聲招呼。有什么事情你就說吧。爛桃說,我想著,酒廠的瓶子能不能由我們專供,誰都往你那兒送,你也亂,還要花人手去管這事,由我給你專供酒瓶,我連瓶子都給你干凈了,你省多少心呢!吳副廠長說,你說的這個主意很好,能給我?guī)秃艽蟮拿?,我看能行。我們自己洗一個瓶的成本是五分錢,我把這塊利讓給你,一個瓶一毛五,而且所有的收瓶子的都得交到你那里去,在那里收,在那里洗,給我送干凈瓶子就行,但一定是我們的專用瓶,其他瓶子不行。爛桃說,好,你夠意思,我要是掙了錢,決不會虧待你的。吳副廠長說,哪里的話,你這也是在幫我嘛!爛桃說,謝謝你了,我感激的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咱喝酒。吳副廠長說,那就什么都別說,喝酒,喝酒!
爛桃回來后,就著手招人洗瓶子,他建了個洗瓶的大棚,在中間修了一個水泥臺子,兩邊都是水龍頭,工人在臺子邊洗,左邊是臟瓶子,右邊是刷干凈的瓶子,有人往臺子邊搬臟瓶子,洗干凈的也有人搬走,速度也很快。自從爛桃壟斷了酒廠的瓶子供應(yīng),全鎮(zhèn)收瓶子的都得交到他這里來,順便把其他破爛也賣在他這里,他的生意也就更好了,錢簡直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來。爛桃掙了錢,也暗暗的給吳副廠長好處,以保持他對這件事情的支持。同時他也把家里的大瓦房扒了,蓋上了樓房,前后兩座小洋樓,弟兄兩人每人一座。
爛桃有了錢,在收購站蓋了個像樣的辦公室,在那里養(yǎng)了一個女人叫桃花,白天幫他管理收購站,晚上陪他睡覺。收購站的生意桃花全看在眼里,知道一天能進多少錢,就對爛桃百依百順,從他身上多撈些錢。紙里包不住火,爛桃的事情終于被他媳婦蓮香知道了,這蓮香本也是個本分人,不會起事鬧事,可是經(jīng)不住笨瓜媳婦巧巧的慫恿,這巧巧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他在外面胡弄,你也不管一管?蓮香想了半天,不管也不行,臉上擱不住,便跑到收購站去把桃花罵了個祖墳開花,爛桃如今是有身份的人,經(jīng)不住這丟人的事情,也是要震懾一下蓮香,就打了蓮香一個耳光,罵道,干啥呢,都不嫌丟人現(xiàn)眼,有啥事回去說去。蓮香反罵道,我要是知道丟人就不干這事情了,你把丟人當喝涼水呢,還有臉說人家。爛桃說,你先回去,咱有啥事回去說。蓮香說,你今天不給我個話我就沒完,你不嫌丟人我也就豁出去了。爛桃氣上來了,罵道,一個男人家還叫個婆娘家給箍住咧。沖著蓮香就打了兩巴掌,蓮香見爛桃并無悔改之意,心也灰了,扭頭就往河邊跑,看熱鬧的人見蓮香往河邊跑,忙喊道,要跳河咧,要跳河咧!爛桃罵道,要死死去,死了才零干呢。等他頭腦清醒了一點,撒腿就往河邊跑,蓮香已經(jīng)跳到河里去了,爛桃趕緊去救。東坡橋下的河里有個河壩,河水從壩上沖下,形成了一個小潭,水深得能埋了人的。蓮香跳進去就不見人了,爛桃跳進河去終于抓住了蓮香的一只手,把蓮香拉回岸邊,岸邊的人忙幫著把頭沖下往出倒水,蓮香從肚子里吐出一大灘水來,就有人喊,趕緊送醫(yī)院去。爛桃忙叫人開來拖拉機,把媳婦拉到了邰城鎮(zhèn)醫(yī)院,到醫(yī)院后,水也吐出來了,醫(yī)院給開了些藥,人慢慢的就緩過來了。爛桃說,你把我差一點兒嚇死了,你再甭這么咧,真叫人受不了你。蓮香說,你好么,你贏人么,你盼我死,我就死給你看,你救我做啥?爛桃說,你這話咋能這么說呢,咱有啥事說啥事,咱還有個娃呢,你死了娃咋辦呢?你要想開一點。蓮香說,你還知道你有個娃,我當你把我們娘兩個都忘了呢。爛桃說,你好好休息一下,嫑說話了,休息好了,我把你送回去。
桃花買了些水果和補品來看蓮香,蓮香不愿見她,對她說,你走吧,咱兩個沒話。桃花說,大姐,你生我的氣我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惹了你生氣??墒俏乙彩菦]有辦法呀,我家里父母有病,兩個兄弟還小,我是個大的,我不付出誰付出呢?我也想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過日子,可我有這個心沒這個命嘛,你在家里住著洋樓你不知道受窮的苦處,我也是沒辦法呀,我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能這樣糟蹋自己呀。蓮香有些心動了,桃花繼續(xù)說,我是圖了他幾個錢,可是你想想,都是女人,你明媒正娶的,又住洋樓又管錢,我的命咋就這么苦呢?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我就是這幾句話,你說咋辦就咋辦吧。蓮香轉(zhuǎn)過身來,對桃花說,你的情況不好,可你也想一想,你這樣是把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面的,你就忍心叫另外一個女人傷心?桃花說,你整天呆在家里,你能管住他嗎?他不找我也會找別人的。他現(xiàn)在有錢了,不是以前窮的時候咧。蓮香說,我明白的,所以我也沒有太較真,他愛咋辦就咋辦吧,我也不管了,我也管不了他。桃花說,你看他還算有良心,趕緊去救你去了,還把你送到醫(yī)院,他人也不壞的。蓮香說,這個我知道,他要是無動于衷的話,那就豬狗都不如了。我給你些錢,你走吧,找個正經(jīng)人家,好好過日子去。桃花說,我倒是不反對,可是你知道的,他終究是場面上的人,你管不住他他就要折騰的。蓮香說,我住到收購站來,看他能怎么樣。桃花說,那你就試試吧。
蓮香帶著孩子住到了收購站,把桃花攆走了,她看桃花處境也可憐,就私下給了她兩千塊錢,對她說,回去好好過日子去。桃花嗯了一聲就走了。自從蓮香住到收購站,爛桃就不自在了,他以各種借口在外面胡混,蓮香簡直沒有辦法管他。因為他在鎮(zhèn)上有個鋪子,他經(jīng)常就說他住在鎮(zhèn)上了,蓮香開始還信他,后來越想越不對勁,問別人也沒人敢跟她說,她也只有長嘆一聲,怨自己的命不好了。
爛桃自從把桃花送走了之后,整天覺得日子過得沒滋沒味,就到邰城鎮(zhèn)和一個叫翠花的女人混在了一起,還在鎮(zhèn)上租房住了,這些情況收購站的人都知道,就蓮香不知道,這種事情往往就是滿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就他老婆不知道。蓮香雖然覺得爛桃有些不對勁,但沒有把柄,也沒有辦法。
一天,她看見了笨瓜,就問他,你哥忙啥呢?整天不見個人?笨瓜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忙活鋪子的事情吧。蓮香說,你這個人不會說謊話,你咋也哄我呢?笨瓜說,我這個人笨,啥也不知道。蓮香說,知道自己笨的人是聰明人,開口啥都不知道的人其實啥都知道,你跟我說實話吧。笨瓜說,你嫑難為我了,我知道啥呢,你問別人吧。蓮香說,我就問你,你說不說?笨瓜說,嫂子,我真的不知道。轉(zhuǎn)身想走,蓮香擋住他的路說,你不說就嫑想走。笨瓜猛地蹲在地上用拳頭捶自己的腦袋,嘴里說道,我啥也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蓮香見此情形,也不逼他了。
一天,來了一個小伙子,問笨瓜,鋼材收不收?笨瓜說,收。沒過多久,這個人開著一手扶拖拉機來了,拉了一車的鋼材,有鋼板、鋼管和邊角廢料,在鋼材下面有一大卷銅線,這一車鋼材賣了一千多元,那個小伙子開著車走了。過了兩天,派出所的警車呼嘯而來,從收購站搜出了鋼材和銅線,當即就把笨瓜帶走了。蓮香趕緊打電話到處找爛桃,就是找不到他在哪兒,她跑到鎮(zhèn)上的鋪子里也沒找到,她對鋪子里的伙計說,你快幫我找找他,就說警察把笨瓜帶走了,叫他趕緊想辦法。這個伙計見事情緊急,就說,我找找看吧,就出去了。蓮香跟在他后面,到了一條小巷,敲門叫人,她見一個女人開了門,小伙子閃身進去了,她估計爛桃可能就在這里,她過去一看,門沒有關(guān),就進去了,看見爛桃從炕上下來,正在穿鞋,旁邊是那個女人和伙計。她氣涌心頭,撲上去就往爛桃臉上抓,爛桃沒在意,被她抓出幾道血印子來,爛桃忙說,你干啥,你干啥?蓮香也不說話,又伸手往爛桃臉上抓,爛桃抓住她的手,摔了一下,把蓮香摔倒了,蓮香罵道,你為了個碎賣×的,你三番兩次打我,我沒法活了!說完要用頭撞爛桃,被爛桃和伙計拉住,爛桃抽身想走,蓮香說,你今天敢走,我就死在這里。爛桃也來了氣,罵道,死就死去,誰還怕誰咧!蓮香還是向爛桃撞去,爛桃一閃,撞到了柜子角上,頭破了個大口子,血嘩的流了出來。爛桃忙給伙計說,去叫個車去,他從炕上抓了個帽子,捂在傷口上,對翠花說,跟我抬出去。翠花和爛桃把蓮香抬出了院子,伙計叫來了一個摩的,爛桃抱上蓮香就上去了,說了聲,去醫(yī)院。
在醫(yī)院里剛把蓮香安頓好,警察就來了,他們給爛桃戴上了手銬,爛桃說,嫑急,嫑急,我和你們王所長很熟的。警察說,這一次誰也保不了你了!你不光收鋼材、收銅線,還收井蓋、機床,鎮(zhèn)機械廠的機床都被你收了,你都能開機床廠了!這一次是縣上來人查的,你還是跟我們走一趟吧。爛桃說,行,我跟你們走,讓我跟伙計說句話,警察說,說吧。爛桃對趕來的伙計說,你在這兒伺候好你嫂子,給鋪子和收購站傳個話,關(guān)門歇店,等我回來再說?;镉嬚f,我知道了。警察說,你也別費心了,都查封了,你不歇業(yè)也不行咧。走吧。
到了派出所,他和王所長是熟人,警察也不難為他,該給吃就吃,該給喝就喝,也沒讓他難受。王所長對他說,不是兄弟我不夠意思,是我實在沒辦法呀,縣上來人查的,我們都不知道。爛桃說,我知道了,你說怎么辦吧,我不怕花錢。王所長說,這不是花錢不花錢的事情,事情到了縣上就不好辦了,你和你弟弟,總得有個人出來頂罪,要不然誰也跑不了。爛桃說,你叫我和笨瓜見一面吧,王所長說,我給你安排。
爛桃見了笨瓜,對笨瓜說,兄弟,委屈你一下,在里邊蹲上幾年,叫哥出去,你撐不住這個局面,還得我去辦。笨瓜說,掙點錢把你漲的,你整天胡日亂弄呢,你還管攤子?爛桃說,我知道錯了,你要是愿意,咱倆都呆在牢里,我倒是沒意見,那咱的攤子就完咧。笨瓜問他,那你說咋辦?爛桃說,你把事認了,說都是你收的,你一人背了,我就能出去。笨瓜說,那我要坐幾年牢?爛桃說,估計就二、三年,等我出去了,我花錢給你運動運動,爭取早點出去。笨瓜說,行,那我就認了。
笨瓜認了罪,爛桃被放了出來,他一出來就往醫(yī)院跑,見蓮香一個人躺在那里,他問,伙計呢?蓮香說,打了個轉(zhuǎn)身就走了,他又跑到租住的小院去找翠花,見院門開著,里邊沒有人,他進去一看,屋子里什么都沒有了,家具等物全部都不見了,他急忙跑到鋪子去,只見鋪子也沒人了,里邊亂糟糟的,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錢匣子也不見了。他問隔壁的人,看見我的伙計了嗎?隔壁的人說,看見了,和一個女人把一些東西抬到一輛拖拉機上拉走了。爛桃一下子癱坐在地上,他真沒想到,這么快就墻倒眾人推了,這鼓還沒破呢就亂人捶了。從這個跡象看,十有八九是伙計和翠花把東西都轉(zhuǎn)移跑了。
他到收購站一看,門上貼著封條,工人們已經(jīng)散了,洗瓶子的地方也沒有了人。爛桃從窗子爬進去,從一個抽屜里取了兩個存折,悄悄的出來,把窗子關(guān)好,急忙擋了個摩的,把他拉到銀行,取了兩萬元,問銀行要了兩個信封,一個信封裝進去一萬元,把兩個信封塞在腰間,坐著摩的跑到派出所,他想,如今這大檐帽,兩頭翹,吃了原告吃被告,這些人,哪有不愛錢的?人都說,五十年代人幫人,六十年代人整人,七十年代人托人,八十年代各人顧各人,九十年代全憑錢認人。我就不信,拿錢砸不倒你們這些狗日的?!他找到王所長,把一萬元塞給他,對他說,笨瓜能輕判就輕判,拜托你了。王所長說,你還不明白,我這里只能把事實寫輕一點,我這里不是法院,你要使勁還要往法院使勁。爛桃說,我明白咧,你說找誰管事?王所長說,你找找邰城庭的李庭長吧。爛桃說,謝謝你咧。爛桃說,我的攤子啥時候能撕封條?王所長說,等把笨瓜判了,估計你還得準備點罰款。爛桃說,花錢是小事,就怕花錢也解決不了。爛桃就去找李庭長,橫找豎找找不見李庭長,他問別人,有人指給他說,剛進廁所的那個就是。他緊跟著進了廁所,見李庭長在蹲坑,他蹲在一邊說,庭長,你親自上廁所來咧!李庭長說,可不是,你也親自上廁所來咧。爛桃說,庭長,有個事麻煩你關(guān)照一下。說完遞過去一萬元,李庭長沒接,卻問道,啥事?爛桃說,就是我那個收購站的事情,估計你也聽說咧。李庭長說,我是聽說咧,這個事情是這個樣子,我估計怎么也得判五年。爛桃說,庭長你給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少判兩年?說完遞上了一萬元。李庭長掂了掂錢說,我給你暗里使個勁也得判個三年,做事情不能太明顯,還要能說得過去。爛桃說,行,只要能少判兩年,那就值了,多謝李庭長了。李庭長說,那就是這么個情況,再想輕也輕不了了,提上褲子走了。
爛桃回到醫(yī)院,陪蓮香住了幾天院,就雇了個車把她拉回家去了,出事以后,有村上人把他孩子送回家去了,蓮香也沒力氣鬧了,就隨爛桃去干啥,也不過問。又過了些天,法院果然判了笨瓜三年。笨瓜媳婦巧巧來找爛桃鬧,她說,你干下的事情,叫你兄弟頂罪,你當哥的忍心嗎?爛桃說,收購站一直是他經(jīng)管的,我一直在鎮(zhèn)上鋪子那邊,我也不想讓我兄弟去坐牢,要不是我花了兩萬元去運動,得判五年呢。巧巧說,你咋不去坐牢呢,你花幾個錢你心就安下來了?爛桃說,以后我再想辦法,提前把他放出來嘛!巧巧說,你說得輕巧,人家公家人能說提前放就提前放嗎?爛桃說,咱花錢嘛,現(xiàn)在這些公檢法有哪一個不愛錢的。我保證至少叫我兄弟提前一年回來。巧巧說,你說道做到,你要是不管他,我跟你沒完。爛桃說,他是我兄弟呢,我能不管嗎?
爛桃找到王所長,問他,啥時候能把封條撕了呢?王所長說,這得按法律程序辦。你這個收購站連個營業(yè)執(zhí)照、稅務(wù)執(zhí)照都沒有,你想開張就得重搭臺子重唱戲。爛桃說,沒問題,執(zhí)照的事情我去辦。王所長說,以后注意點,不要什么東西都收,收出麻煩了看你咋收場呢?爛桃說,我知道咧,以后一定注意。王所長說,你準備上五千元罰款,交了罰款就給你撕封條。爛桃說,沒問題。王所長說,你去辦去吧。
爛桃給派出所交了罰款,又去工商局注冊了一個廢品收購站,辦了營業(yè)執(zhí)照,去稅務(wù)局辦了稅務(wù)執(zhí)照,重新在橋頭開張。當他給吳副廠長送去一車洗凈的瓶子的時候,吳副廠長把他拉到一邊,對他說,以后你就不要送瓶子了,你這一次出事,弄得人心惶惶的,誰能保證你這些瓶子都是從哪里來的?爛桃說,吳廠長,這些瓶子都是收來的,我也正經(jīng)注冊了一個企業(yè),什么執(zhí)照都有了,現(xiàn)在是正兒八經(jīng)的經(jīng)營呢。吳副廠長說,你把營業(yè)執(zhí)照和稅務(wù)執(zhí)照復(fù)印一份給我。爛桃說,沒問題。
爛桃想,會做的不如會說的,會說的不如會拍的,會拍的不如會塞的,會塞的不如會要的,現(xiàn)如今是有禮走遍天下,無禮寸步難行。晚上,他帶上營業(yè)執(zhí)照和稅務(wù)執(zhí)照復(fù)印件,又帶了半扇豬肉、兩桶色拉油、兩袋大米和一箱西鳳酒,送到了吳副廠長家里,吳副廠長說,老丁,你這是干啥嗎?都是老熟人了嘛,你帶這么多東西不是要難為我嘛!爛桃說,好久不見了,老朋友聚一聚嘛!吳副廠長說,老丁,你這下正經(jīng)注冊了企業(yè),好好干,不要再出事了,出了事誰也兜不住的。爛桃說,一定,一定。吳副廠長說,咱們都是熟人了,以后不要帶這些,有啥事咱說啥事,甭這么客氣。爛桃說,好好好。吳副廠長說,現(xiàn)在這個社會,人多眼雜的,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吧,瓶子你還送著,好不好?爛桃說,謝謝廠長咧,謝謝咧。爛桃一走,吳副廠長的老婆就說,送這么多吃的干啥?都啥年代咧,誰還缺吃的,直接給錢就行咧!吳副廠長說,咋那么多廢話,明天你把這些東西賣了就是錢。吳副廠長的老婆說,麻煩死咧!這些人送禮都不會送!
爛桃回到鎮(zhèn)上的鋪子,這個鋪子前些日子已經(jīng)被伙計和翠花卷包了,拿走了鋪子的幾千元錢和幾千元的東西,損失將近萬元,這口惡氣爛桃出不來,就找到鎮(zhèn)上的流氓頭子胡七,對胡七說,你要是能找到我那個伙計和翠花,一人要一條腿。胡七說,要卸下來的還是打斷的?爛桃說,有啥不一樣?胡七說,卸下來的,一條腿五千,打斷的便宜,兩千元一個。爛桃摔出五千元說,四千元買兩條斷腿,一千元算是我請客咧,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的手心。胡七說,好好好,你回去聽話,一有消息,我就給你回話。
爛桃重整了鋪子,正經(jīng)做起生意來了,爛桃頭腦靈,生意慢慢也就紅火起來了。在選擇伙計的問題上,爛桃吸取了教訓,不從別處請人,從自家門子的兄弟中找了個精靈能干的,這樣就不怕他能卷包了去。
過了將近十天,胡七派人傳來話,說是在楊凌找到了那個伙計和翠花,那個伙計打斷了一條腿,那個叫翠花的先奸后打,也斷了一條腿。爛桃說,有啥證明呢?那人遞給爛桃一條褲腰帶說,這是那個女的的,你認得這個嗎?爛桃一看,就是翠花的,就說,我信了,你走吧。
那個伙計和翠花在醫(yī)院里住了一個多月,能架著拐杖走了,那個伙計就急忙出院了,他也不敢報案,怕引出卷包爛桃的鋪子的事情,弄不好還要吃官司,自己一個人跑到租住的房子那里,找出存折和現(xiàn)金,打了鋪蓋卷兒就跑了。翠花發(fā)現(xiàn)那個伙計不見了,急忙到處找,死活就是找不見個人,架著拐回到租住的房子來,見屋內(nèi)空無一物,被卷包了,翠花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想了半天還是覺得爛桃對她好,錢盡她花,好吃的盡她吃,好玩的盡她玩,可如今哪里有臉去找爛桃呢,胡七手下的幾個流氓輪奸了她,連那個伙計都嫌了她,她還有什么活路?她想,無論如何,醫(yī)院是不能去了,欠了醫(yī)院幾千元的醫(yī)藥費咋給得起呢?還有房租也該交了,她把牙一咬,自己收拾了幾件衣服,也跑了。
爛桃能收拾殘局,把貼了封條的收購站重新開張,還正兒八經(jīng)的申請了執(zhí)照,把那個伙計和翠花也報復(fù)了,這些事情在邰城鎮(zhèn)傳得比風還快,爛桃也成了一個能人,又能掙錢,又有辦法,還心黑手辣,他的名聲一下子大了起來。
◎秦人,原名張春喜,男,1970年出生,陜西武功人,吉林大學中文系畢業(yè),新加坡國立大學研究生畢業(yè),中國煤礦作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文學院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