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豆湯帶給人的不僅僅是濃香四溢的滿足感,還有它注定要承載的厚重,以及關于生活和情感的真正意義。
2001年,夏天的課程結束后,教母開始教我烹飪。那會我剛從耶魯?shù)膬?yōu)等生聯(lián)誼會畢業(yè),我的母親為此很激動,我的教母則沒那么興奮。在她看來,我的教育不管有多么光鮮,都只是一個半成品。我可以用約魯巴語寫作,翻譯拉丁語,跳馬蹄舞,彈鋼琴,認出波提切利的作品,但只要沒學會烹飪,我的教育就沒有結束。而解決方案很簡單,我應該去一趟加納,在她的廚房里當學徒,跟她學習烹飪。
我的教母跟我的母親一樣,都是杰出的廚師。我的一個朋友說她們“甚至能把空氣做成美味”。我很久以前就對教母的加納風格烹飪感到驚奇,她總是能把普通的食物變成美味佳肴。我還記得她做的味道醇和的茄子湯,一種類似腌漬茄子的開胃菜;還有姜味的“紅紅湯”,一種用西紅柿、洋蔥和黑眼豆做的燉菜;以及帕拉瓦醬,用綠葉植物和熏魚肉做的醬汁;但我最喜歡的是她做的野豆湯,那是一道夢幻般的燉菜。
野豆湯被認為是加納的國菜,我們塞內加爾人叫它mafe,一種差不多的燉菜。這道菜里用的野豆跟花生很像,我們把它烤熟以后研磨成醬,然后用西紅柿和洋蔥攪拌到一起。這是我學習烹飪時教母教我的第一道菜,一道很有野心的菜,不過我的教母跟我的母親不一樣,她是個很好的老師。
在阿克拉,我感覺自己是個對烹飪一無所知的人,雖然我母親有很知名的國際品牌餐廳,我也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懂吃的人。我的母親是那種完全不需要菜譜的廚師,她對于單位的計量從來都是“一把”、“少許”和“加到味道合適”。但在她的人生角色里,除了母親、家庭醫(yī)生和餐廳大廚外,她從來沒有機會當我的“老師”。在我的教母那里學習烹飪,完全是另外一種感受。在做野豆湯時,西紅柿是從她院子里摘的。我們買的野豆是當?shù)貗D女自己種植、收割和研磨的。我們知道市場上每一個商販的名字,我們會在買菜時談起這個季節(jié)的天氣,一次買足一周的菜。
那個夏天我大概學會了30道菜。我的教母在歐洲和非洲都生活過,她什么菜都會,而且什么菜都做得很好。我們做了香汁蓮子豆、約克郡布丁、子果醬還有普羅旺斯燉菜。不過我最喜歡也是我最拿手的還是她一開始教我的野豆湯。對我來說,這道加納的國菜是在加納生活的第一課,我通過它了解加納的四季、農(nóng)業(yè)、對自然的尊敬、家庭的價值,還有耐心。
搬到羅馬的10年里,我經(jīng)歷了類似的學習過程,并且發(fā)現(xiàn)了與加納非常類似的某種飲食文化。在意大利,人們依然在市場里買菜,他們認識那里的商販,自己種香草。而且,在羅馬我做的野豆湯總是能讓人感到愉悅。
2012年9月,我和一個朋友請人來吃晚飯,我們的客人有40人之多,也只有羅馬的周末我們能叫來這么多人了。我去維托里奧廣場買了大米和胡椒,我的朋友在家里研磨了很多野豆,西紅柿則是我們在陽臺上種的。最后我的野豆湯很成功然后這就成了每年的傳統(tǒng)。每個秋天,我都會做上一大鍋湯,然后讓我的朋友們把他們的朋友帶上。我們一起耐心地等待豆油浮上來,仿佛豆子的靈魂浮現(xiàn)在鍋里,而我則會想起我在教母的廚房里接受的教育。那個夏天,在走進她的廚房前,我認為在這個時代,女性已經(jīng)無需僅僅為了給別人做飯而學習烹飪。后來我意識到,烹飪不是一種義務,它是一種與自然、土地、歷史、文化和他人交流聯(lián)系的方式,而這也是教母留給我的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