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全
又逢春暖花開日,登樓下棋無對手。
一連幾天,在望江樓上焦急等待,不見棋友蹤影,打手機總是忙音。我想,他是守信的人,怎么會失約呢?
我們相互約定,每年五一始春夏兩季,每天上午都要到嫩江之濱的望江樓上下棋。早晨從城內(nèi)騎自行車跑十五六里路到此,既鍛煉了身體,又領(lǐng)略了濕地風光,享受了草木芬芳。夏日,居高避暑納涼,觀賞江水流淌。尤其準時登上望江樓亭廊,擺下戰(zhàn)場,兩人對弈,心情格外舒暢。就這樣,一晃度過了兩載時光。
而今棋友為何失約?我要打探究竟。回到城里,來到其居住的小區(qū)大門前,恰巧碰見棋友的老伴,只見她一臉悲傷。我問:“棋友出門啦?”她說:“出啥門,沒啦!”接著又說:“去年冬天得了喉癌,三個月就沒了。”聽此噩耗,令我震驚,為棋友突然離世深感悲痛。眼含淚水解勸,安慰其老伴一番,只好離開了。
路上我一直在想,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一條漢子說沒就沒了。他不是什么偉人,一生都很平凡,然而他的音容笑貌卻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他是個頑強、樂觀的人。雖然得過腦血栓,說話語音不清,走路似風擺楊柳,很吃力,但他每天還是騎自行車堅持到江邊鍛煉。沒想到病人加棍點,又得了不治之癥,真是天滅他也!他非常喜歡下棋。與其對弈,當他贏一盤時,便趾高氣昂,呵呵咧咧哼起小曲,故意氣人;當輸一盤時,面紅耳赤,低頭無語,那種喜怒無常的樣子,常給人帶來一些樂趣。
我倆都是“老三屆”畢業(yè)生。既是同學,又是棋友。人生如棋,變化莫測。人生之路,曲折復雜。記得少年上小學時,正趕上三年自然災害,吃淀粉,喝菜粥度日,艱難地挺過了饑餓的歲月。盡管家境貧寒,仍不忘玩樂。沒錢買象棋,他很聰明,和泥用火燒制棋子,在大地上畫個棋盤,小伙伴們歡歡樂樂圍一圈學下棋。讀初中時,星期天別的同學遛街,我倆則整天呆在宿舍里下棋。當考入高中后的第一年,疾風暴雨似的文化大革命襲來,學校停課鬧革命。這給我和棋友創(chuàng)造了玩的機會,別的同學忙著寫大字報,我倆每天坐在床上下棋,成了文革中的逍遙派。后來,上山下鄉(xiāng)接受再教育,我倆成了返鄉(xiāng)青年。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他吃苦耐勞,刨茬子、送糞、播種、鏟地、割地等,無論是粗活、細活、輕活、重活,各項農(nóng)活都拿得起放得下,受到老農(nóng)夸贊。由于表現(xiàn)突出,很快被抽回城進了工廠當上工人,他又很快成了技術(shù)骨干。改革開放,企業(yè)破產(chǎn),他被迫下崗。自謀職業(yè),自掏腰包交了十多年社保才退休,領(lǐng)到了養(yǎng)老金。而我在鄉(xiāng)下執(zhí)教、從政,當上公務(wù)員,后調(diào)到城里政府機關(guān)。雖然機構(gòu)改革離崗,但依然照端鐵飯碗?;仡櫲松?,我比他幸運得多。兩人始終就像下一盤棋,開局、中局走的步法基本差不多,結(jié)局卻不同,絕非我棋勝一籌,可能是命運使然吧?
再登望江樓,扶欄祭棋友。令我發(fā)出:“望江樓,望江流,江樓千古,千古江流”的人生感嘆。棋友是“老三屆”這代人的一個代表,雖然他離開了這個世界,但其吃苦耐勞、拼搏進取的精神必將永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