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
甲午之深秋,植被由金黃漸次衰淡。而就是這樣的一個普通日子,兩個父親在北京順義后沙峪一處白色建筑頂層露臺上相談。陽光在平臺被秋風驅(qū)趕,有些涼意的一個小時,好在溫暖猶存。兩人相聊甚歡后,一片落葉悠然而風動。此際,一扇心窗慢慢開啟,而一卷圖書已然開筆在培德書院。此時正值羅馬湖垂釣之季,兩位父親,曾國俊先生(書院院長)與我,在各自腦海中靜靜期待一個萌動已久的計劃,為中華傳統(tǒng)文明傳薪之系列課程逐漸列入歲末日程表。
國人經(jīng)常將片刻之時光消耗用一些美麗的生活方式來形容,讓人不覺頓生憐愛。例如“一炷香的時間”“一盞茶的工夫”。而當你看到這樣的文字,一扇裊裊香云之屏風,一案靜暖風爐尤燃的茶席,一個溫和款款的女子,一位敦敏諄厚之友人,甚至一只懶得昏昏欲睡的秋蟲……這個畫面油然而生,任由時間流走,惹得我們?nèi)f般流連。我們就在這樣一個語境里長大,隨著香云茶息日日靜好,去除勞頓之身,釋放本性天真,靜觀自我。女為坤德溫婉,男擎丈夫天地,然此國家厚土深沉全在這文代代相承。承一種生息一種眷顧一種有方式自然之生命?;谶@一炷香又一盞茶,生一池墨展一卷素帛,舔一筆濃情又閑琴山居。烹泉吹香茗,即落墨紙上,“水墨之茗”冬季中華文化體驗課程由此展開。
“水墨之茗”課程邀請函,我以水墨繪畫為媒介,邀約老師一起品研。課程中大家每次以兩位相和,或以主輔,以水墨寫意為軸線,動靜相宜,展開傳統(tǒng)文化之生態(tài)畫卷。這個課程利用培德書院文房茶室手工坊為空間,以筆墨紙硯印色文房六項為門徑,向?qū)W生推廣一種人文藝術(shù)生活,鋤倒一切藩籬,從而建立一個“無墻博物館”,與生活息息相關,與細節(jié)靜處,遵生修葺于心,觀照自我,默默相容。
水墨既是一種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也是一種與生活相關的大系統(tǒng)。這個系統(tǒng)包含傳統(tǒng)手工、材料資源、應用途徑與器物,又引申到人居建筑、飲食、音樂、讀書、書寫等細節(jié)之呈現(xiàn)。而這個呈現(xiàn)本身是對一個生活方式的示范、傳播與認同。因此,水墨之茗不但是書畫的學習,學生與老師間保持合理的共享空間,老師間互為師友,在課程中一問一答相映起輝,共操筆墨,同品山茗,又解文字,上溯遠古,集石土研磨和膠以分自然顏色而染,相融水墨之山勢高下,輔述植被生理草木存性,人在其間,上迎乾宇俯察地支,引茶說達休生之功課,焚香釋禮,錄和香藥方以調(diào)身心,以國醫(yī)入課,復觀自身心氣息,運用調(diào)息法研硯察心之平仄。在冬季課程中,我們借節(jié)氣之理,古學與每個人身心對話。如果說茶香之理修習為養(yǎng)性之柔順,那么金石之法是用來聚增決斷之陽剛氣勢,劍道入書法是解身心手之協(xié)調(diào)并喻劍心品正。諸課程在書院空間內(nèi)分成數(shù)期安排,由甲午冬至陰陽交替之際開始。書院同仁一致努力,使第一期課程生機勃勃,學生、眾師友互動啟發(fā)良多。在此蓬勃之勢上,接踵第二期,恰逢2015年新年元旦,師友相聚又計劃了一幕典禮,是名“故土”以紀元年,此同樣以周禮入課。學生元旦一早即興致勃勃,靜集草坪。時,禮師擊鼓鳴鐘,眾人序列參伍,又禮師宣唱敬天地社稷,茶敬天宇四方,師生共禮以示。典禮場聚正氣,將眾人引至禮樂同昌的心境,為第二期甚至整個書院授學示范了一次行為國學。
水墨之茗課程在培德書院諸同仁師友呵護中逐漸豐滿。在每期最后一天都會安排作品展。經(jīng)過學生的布置,書院二層展廳碩果累累。除書畫長卷外,每個人的手工制筆手工制香制紙制色均是展品。學生們自行布展,用自用之文房器物、家具規(guī)矩若干書房空間,令眾人喜愛。器物之賞均由于使用習慣,學生通過對傳統(tǒng)書齋用品從制作到運用,又在書院工坊中與工坊手工藝大家親臨習課對話。大師講植物、山場,列手藝傳承,動靜相融之課程一期一會,展現(xiàn)每個人心目中的一個人文中國。
冬至已過半旬,眼看大寒將至,我在北京的山院依舊是一個暖冬。正午陽光照在院里,夫人沏了一壺來自云南的普洱,兩人圍爐品茗。昨日她正研習中醫(yī)脈學。自她習中醫(yī)學始我便從她的琴音中體會調(diào)理身心之理。聊到水墨,我們從器物賞、文明聚落、水墨方法論一直說到行為之道:筆意,中直不曲力出心意,鑒人見己。墨材,身出剛拙法而不炫,修身平靜。紙本,縱橫交織只留素德,合作美學。硯品,形納山海復以成基,有容乃大。印信,丹心共識箴言誠品,傳行養(yǎng)正。色風,硯礪千山道接交融,放情絢爛。
猶如這山茶味道,國學萬千山谷享之一生,而水墨繪事一道只于此萬千山谷一小溪澗,同文學書道醫(yī)道武道香道等等匯成我民眾故土之江海精神。而微言之則如一處生活之道,綿綿若存之四時,淡淡融情于表里。
此時遠處的城郭上灑了一脊金色。日漸黃昏,北方的山村已然炊煙裊裊,寒雀稀飛。夫人說此際應該更寒了。一陣山風搖著院窗。“真有些涼了”,我哈著手說。山院留不住陽光,滿壑的枯枝似乎等待著一個初春來臨。
寫到此處正欲擱筆。口袋里電話響了。那一頭的是曾先生,邀我們一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