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樂祝

從前，長白山腳下有個屯子叫楊樹排。屯里有個姓丁的叫丁四海，可是連穿豁襠褲的孩子都管他叫“犟眼子”。為什么叫他犟眼子？那是在關(guān)里家的時候，丁四海的老娘得了重病，按一個“大神”的指點，他買了很多供品一次次地到廟里燒香求神。結(jié)果錢折騰光了，老娘也死了。他氣得到處罵鬼，罵神，還扛著鎬頭去扒廟。最后被人家攆出了村。他漂洋過海來到了楊樹排。楊樹排的人以放山為生。進(jìn)山之前，大家聚在一塊燒香磕頭，求山神保佑。丁四海正趕上人家供奉山神。他一見就來了氣，收拾了人家的供品，滅了香火。放山人都想圖個吉利，可是沒進(jìn)山就遇上這么個“犟眼子”，要是進(jìn)了山，再犯了山規(guī)，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就這樣，誰也不敢和他搭伙，“犟眼子”這名也叫出去了。

犟眼子沒人搭伙，初來乍到不敢進(jìn)山。不去趕紅榔頭市，生活就沒著落。怎么辦呢？犟眼子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趕紅榔頭市，他備了點干糧，偷偷地跟在外號叫“山里通”、真名叫李振山的“伙子”后面進(jìn)了山。他怕人家看見攆他回家，就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人家后面，人家走，他也走，人家住，他也住。這天，李振山的伙子在一個平崗上打了地窩棚住下了。犟眼子就在離窩棚不很遠(yuǎn)的孤石砬子背面洞里住著，你說巧不巧，李振山他們把山神爺?shù)呐莆徽┰诠率亲诱?。他們求山神，犟眼子就躲在洞里一聲不敢吭?/p>

犟眼子放山三天了，一直沒開眼，干糧吃得一干二凈，他有心下山，可是兩手空空下山，以后的日子怎么過？他想去求李振山，又怕說他沖了吉利。正在為難的時候，李振山和伙計端著黃澄澄的小米飯和酒菜來求山神爺了。他們擺好供品便磕頭求道：“俺們放山一直沒開眼，求山神爺保佑，明天發(fā)財?！标裱圩佣抢镳I得咕咕叫，見了酒、飯、菜饞得直流口水。聽了他們求山神的話，心想：干脆來個將計就計，吃著他們的飯放山。再說讓他們知道知道到底山神管不管用。想到這兒，他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只要你們一天三時送來飯食，遲早會發(fā)財?shù)??！彼徽f話不要緊，可把李振山他們嚇了個仰八叉。過了一會兒，李振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保證做到，保證做到?！彼麄冇挚戳丝磁莆唬智蟮溃骸懊魈斓绞裁吹胤侥馨l(fā)財，求山神指點?！边@可把犟眼子難住了。他自己連棒槌影子都沒見著，怎么會知道去哪兒能發(fā)財？不過，不能不答復(fù)，他們還在磕頭等著呢！他抓撓了半天頭皮，說：“到窩棚西面的林子里，那里有幾苗貨。不過得仔細(xì)找?！崩钫裆揭宦牐瑯返每念^如搗蒜，連連應(yīng)著退回窩棚。犟眼子偷偷爬出來把供品吃了個凈光。

第二天一早，李振山就和伙計進(jìn)西面林子。有了“山神爺”的指點，他們心里有了底，找得格外仔細(xì)。鎖撥棍揮得刷刷響。太陽出來以后，就聽這個喊：“棒槌！”“什么貨？”“五品葉！”一會那個喊：“棒槌！”“什么貨？”“大山貨！”到天晌，他們挖了六苗五品葉，三苗二夾子。李振山樂得不得了，午飯也沒顧上吃，繼續(xù)在林子里挖。

再說犟眼子，他早晨、晌午都沒見送供品來，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實在抗不住了，偷著跑進(jìn)窩棚把人家的剩飯吃得精光，然后鉆進(jìn)林子，可是直到天黑，他也沒開眼。

天下黑影的時候，李振山領(lǐng)著伙計回到窩棚，他們見剩飯、剩菜都沒了，只好按山規(guī)連連叫好。他們重新做了飯菜去敬山神爺。李振山磕頭說：“多虧山神爺指點，今天挖了六苗五品葉，三苗二夾子?！标裱圩右宦犓麄冋姘l(fā)了財，心里挺高興。不過想到自己始終沒開眼，心里又挺晦氣。怎么辦？向他們要幾苗吧。他細(xì)算了一下，又捏著鼻子說：“六苗六品葉，你們一人一苗，五品葉也一人一苗，剩下的放在這兒?！崩钫裆剿麄冞B連磕頭應(yīng)允，他們都又求山神爺指點。犟眼子想，既然隨便說就準(zhǔn)了，那再隨便說吧：“明天到東林子，那里有幾苗?！崩钫裆剿麄兏吲d地回窩棚了，犟眼子收了棒槌，吃了飯菜。

第二天一早，李振山送了供品就進(jìn)林子了，可是直到天黑也沒開眼。吃了晚飯，他們議論開了。這個說：“兩頓沒送去飯，山神爺生氣了?！蹦莻€說：“山神爺真靈，叫你發(fā)財就發(fā)財，不叫你發(fā)財一天不開眼?！崩钫裆秸f：“咱派個人再回家拿些好東西，好好供山神，說不定會發(fā)大財?！贝蠹叶假澇?，于是派了三個人連夜下山背回酒、肉、魚、蛋。

早晨，李振山帶著佳肴又來求山神。犟眼子的確有些慌。那天他們沒開眼，自己也沒開眼。今天怎么辦呢？他又一想，反正東西南北都得去，于是他告訴他們再到南面林子，明天到北面林子。說也怪，這兩天都發(fā)了大財。犟眼子照樣一苗沒挖著，還得向他們要點零頭。

四周的林子全挖遍了，李振山又求山神指點。犟眼子想，這些天大家的確發(fā)了財，干脆要他們下山吧。于是他說：“財，不可多發(fā)，明天你們下山去吧?！崩钫裆搅艘宦?，謝了山神爺就要下山。犟眼子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他們后面下山了。

李振山的伙子回家剛?cè)酉骆i撥棍，“山神爺顯靈”“放山發(fā)財”的消息傳遍全屯。人們聚在李振山家問這問那，像聽神話故事一樣。正在議論紛紛的時候，犟眼子回來了。他一進(jìn)李振山的家門，就把自己裝山神爺?shù)氖抡f了。人們哪肯相信？有的干脆當(dāng)面罵他是“喪門星”。犟眼子見都不相信，便捏著鼻子把在山里說過的話重復(fù)了一遍，然后拿出送給山神爺?shù)陌糸澈褪⒕?、菜的盅、碗、盤，人們這才傻了眼。李振山還有些納悶，問：“你怎么知道哪個林子有棒槌？”犟眼子笑了一陣，說：“我根本不知道哪兒有棒槌。盡瞎說，不過，你們相信山神爺?shù)脑?，心里踏實，找得仔?xì)，不急、不慌，所以發(fā)了財?！比藗冇X得犟眼子說的在理兒，都十分感謝他，要多分他一些棒槌，但犟眼子只要了原來的。

（責(zé)任編輯：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