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琴玉
摘 要:作家高曉聲是新時期以來在中國文壇產生巨大影響的常州作家,其小說創(chuàng)作面向歷史,切入民族的文化、人性核心,對建國后農村在經(jīng)濟體制改革中所發(fā)生的深刻變化和廣大農民艱難行進的生活狀態(tài)進行重新審視,闡釋了農民曲折命運的根源,以人道主義視域來關照農民悲劇命運,具有追問民族根性的精神品格。
關鍵詞:高曉聲;小說創(chuàng)作;民族根性
高曉聲(1928—1999),出生在常州武進鄭陸鎮(zhèn)董墅村。是新時期以來在中國文壇產生重大影響的作家,其獨具風格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20世紀現(xiàn)代漢語文學的一種實績,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瓣悐J生系列”小說其創(chuàng)作多取材于蘇南農村生活,以嚴峻的現(xiàn)實主義筆觸,揭示風云變幻的政治、經(jīng)濟變革對普通農民命運的深刻影響,剖析了農民身上的劣根性,被認為具有了魯迅式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思想內涵,達到了魯迅批判國民劣根性的思想力度,被認為是繼魯迅和趙樹理之后,又一個為中國農民畫靈魂的高手。
一、含淚生活,沉默農村二十載
始終把農村農民作為小說的題材,把農民作為小說的敘述對象,關注“小人物”,寫盡他們的悲慘無告的生存狀態(tài)和歷史命運,反映時代的大主題是高曉聲的寫作傾向。高曉聲自小在常州武進農村長大,1951年發(fā)表第一篇短篇小說《收田財》,初露才華。1953年參加農村合作化運動,撰寫錫劇劇本《走上新路》(與葉至誠合作)并獲獎。1954年,以新的婚姻法為背景的小說《解約》引起文壇注意。發(fā)現(xiàn)“他的文學語言全象在說話,順溜溜淌出來卻又粘又糯,很有咬嚼,吸引著讀者非看完不可。”1958年被屈打成右派后,在常州武進農村勞作21年。在農村,那正是“大躍進”之后的大饑荒年代,高曉聲不得不想盡辦法療饑驅餓。三根肋骨沒有了,重活不能做,便撈魚摸蝦,編籮筐,做小買賣……他的雙手當年因為編籮筐,皮硬得很少有弄破手的時候。在生活最艱難的時期,他把一間祖屋的豎柱卸下八根,打算賣了貼補家用。為了生計,他還自學了他怎么育蘑菇和挖沼氣池,這些事后來在他的《陳繼根癖》等作品中都有過描述。當人們在高曉聲的作品中讀到那些幽默生動的描述時,誰也不會想到他的“生活”竟是這樣積累起來的。60年代初,他甚至斷絕了與文學界的一切往來,三年困難,十年浩劫,夢魘似的歲月終于過去了。1979年高曉聲才得以平反,回到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作組。作家葉兆言形容高曉聲:鄉(xiāng)音未改,鬢毛已衰,土得讓人沒法形容,農民什么樣子,他就是什么樣子,而且是七十年代的農民形象。1979年高曉聲發(fā)表小說《“漏斗戶”主》、《李順大造屋》?!独铐槾笤煳荨穼懙氖且粋€農民想造房子,結果是折騰了二十多年還是沒有造得起來,他不回避現(xiàn)實,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當時農村的實況。高曉聲自己對他的好友說:“在一九六○年有三個月,我一天只吃四兩糠?!备邥月暪P下李順大的困境遭遇,高曉聲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有一些故事情節(jié)和書中人物的思想可以說是高曉聲的“夫子自道”。1980年,他的小說《陳奐生上城》,因塑造了陳奐生這一繼阿Q之后的典型農民形象而獲得高度評價,《李順大造屋》、《陳奐生上城》分獲1979、1980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高曉聲以陳奐生形象為主,創(chuàng)作了陳奐生系列小說(包括《“漏斗戶”主》、《陳奐生上城》、《陳奐生轉業(yè)》、《陳奐生包產》、《陳奐生戰(zhàn)術》、《種田大戶》、《陳奐生出國》等,沿著時間的河流前行,寫出了“上城”、“包產”、“出國”等一系列故事。反映農民陳奐生的人生歷程,從這個人物的“人生三部曲”中,我們看出我國農村在經(jīng)濟體制改革中所發(fā)生的深刻變化和廣大農民艱難行進的身影。
高曉聲筆下的農民有著不同的意識傾向于性格特征:老一代農民李順大,具有質樸、善良、勤儉、堅韌、執(zhí)著等傳統(tǒng)美德,固守土地,盡管歷經(jīng)苦難。連一間房子也造不起,“脊梁仍然是挺著的”。但長期精神因襲的重擔,也使他們成為“跟跟派”,他對領導與政策的盲從實則反映著千百年來中國農民的整體精神特征?!奥┒窇糁鳌标悐J生,在填不飽肚子時,被集體的生產方式驅使,絲毫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但他自尊自愛,從不偷偷摸摸,不拖累集體,也不過多地麻煩相鄰,而當不餓肚子時,心滿意足,阿Q的精神勝利法也在其日常生活中凸顯出來。高曉聲經(jīng)李順大、陳奐生們的生存方式、精神特征與日常生活聯(lián)系,塑造了具有民族文化心理的普通農民形象,他不僅寫出了他們的令人同情的際遇與命運,也剖析了其人格特點與性格特征,挖掘出其內在深潛的國民性積淀。
除了寫陳奐生、李順大等老一代農民,高曉聲還塑造了新時期新農民的形象,比如崔全成,苗果,劉淑珍等。他們有文化,有頭腦,對干部包辦一切的現(xiàn)狀早已不滿,對生產責任制的新政策感應靈敏,最早起來掌握自己的命運,重新審視錢財?shù)膬r值,敢于追求精神享受,向往新的生活方式。崔全成精明強干,不在像老一輩農民只知道死用力氣,他把自己從茶館學到的一切好處全搬到生產隊來,提前抓住了包產的機會,自己得益,也不忘幫助他人。養(yǎng)蜂專家苗果成,養(yǎng)魚專家張清流,公司經(jīng)理江開良,都在獨立的經(jīng)濟活動中成。農民實行責任制,商品經(jīng)濟活躍后,他們放開手腳干,找到自己的路,成為自己和生活的主人。
高曉聲特殊的人生經(jīng)歷,使他兼?zhèn)淞酥R分子與農民的雙重身份。他的知識、視野、思想,使他在理性層面上具有了知識分子的素質,他的感情,思維,人生體驗,卻使他更具有農民的品質?!白鳛檗r民”, “他也不會忘記這個地方永遠是他的起點。他和農民的關系將始終千里姻緣一線牽,這一條紅綢絲帶將隨時傳遞雙方脈搏的跳動?!备邥月曢L時間與底層民眾呼吸與共,正如他自己所言:“我同造屋的李順大、漏斗戶主陳煥生,命運相同,呼吸與共,我寫他們,是寫我的心。與其說 為他們說話,倒不如說我在表現(xiàn)自己。” 作為作家,他要“為九億農民做文學的啟蒙工作”,“把人的靈魂塑造的更美麗”。他深知知識分子的許多局限性和弱點,而農民身上體現(xiàn)的國民劣根性更是沉重的歷史包袱。高曉聲的創(chuàng)作便是超越了空間局限的,他是透過農村關注整個中國農民的思想與命運,并且獲得了一定的成功。他的作品不僅在語言上“又粘又糯,很有咬嚼,吸引著讀者非看完不可”,在思想上也吸引著讀者去思索,去研究。
二、《探求者》與“魯迅風”
1957年,高曉聲、陸文夫、方之、陳椿年、葉至誠等幾位當時活躍在江蘇文壇的青年作家,醞釀創(chuàng)辦一個文學社團“探求者”,并計劃出版一份同人刊物《探求者》,高曉聲因為起草“探求者”宣言被定性為“極右分子”而處理回原籍勞動。他們一共“探求”了十八天,卻為此吃了二十一年的苦頭。以突破當時文學創(chuàng)作中千人一面的狀況,提出“干預生活”的主張。高曉聲把農民的命運放在每一個歷史轉折關頭,放在社會動蕩邊個的歷史時期來描摹,而且用異常幽默調侃的敘述語調來勾畫農民靈魂,在對農民心理的表現(xiàn)方面,不僅揭示出其心理痼疾,而且發(fā)現(xiàn)其蘊含深處的亮點,不論他是否有意為之,從總體上看,他的小說與魯迅的改造“國民性”思想確實有著不可或缺的內在聯(lián)系。這使他的小說具有了魯迅風,具有文化象征的意味。高曉聲通過李順大、陳煥生等一系列典型形象的塑造,深入探討了“左”傾錯誤以及殘余得以蔓延的溫床,即民族劣根性。在高曉聲的人物形象系列中,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阿Q的影子。李順大被公社造反派打的遍體鱗傷,非但沒有絲毫的反抗,而且一味的自責自己的身體如此這般的嬌嫩,經(jīng)不起重點皮肉之苦,變牛變馬都無不可,只是不能變修。在陳煥生上城中,陳煥生對于吳書記賜給他的五元一夜的高級享受,充滿著十分復雜的心理的變態(tài)。從拖鞋進屋到沙發(fā)上的跳坐,在到不脫鞋上床,活脫脫的寫出了阿Q式的奴性,可悲可憐。這樣,他便繼續(xù)了五四以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對于國民性的問題的探討。
從魯迅,趙樹理到高曉聲,他們塑造的農民形象,構成了中國農民從民主革命到上世紀80年代的命運變遷和靈魂的演進史,這是高曉聲小說在思想主題方面的深刻之處。
參考文獻:
[1]高曉聲.創(chuàng)造談[M].廣州,廣州花城出版社,1981.
[2]丁帆.中國鄉(xiāng)土小說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