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美國劇作家田納西·威廉姆斯1947年創(chuàng)作的《欲望號街車》是20世紀美國文學(xué)史上最經(jīng)典的劇作之一。1951年由這部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也獲得四項奧斯卡獎，里面充滿幻夢與現(xiàn)實的矛盾與對決，結(jié)局是幻夢慘烈的失敗。值得稱道的是費·雯麗與馬龍·白蘭度出色的表演，及具有象征與隱喻的畫面、音樂與音響的運用。

關(guān)鍵詞：幻夢 現(xiàn)實 戲如人生 人格分裂 自戀 象征 隱喻 錯覺 音樂 音響

美國劇作家田納西·威廉姆斯的《欲望號街車》（下文簡稱《欲》）是20世紀美國文學(xué)史上最經(jīng)典的劇作之一，曾獲得三項戲劇大獎：普利策獎，紐約戲劇獎和唐納德森獎。而由這部劇作改編的同名電影，則于1951年獲得十二項奧斯卡提名，并奪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等四項大獎。這部電影具有強烈的諷喻性：人因為“欲望”互相吞食，倚強凌弱。影片第一次接觸到性對人的生理與心理產(chǎn)生的影響。

一 人物藍本及寫作宗旨

田納西·威廉姆斯的姐姐羅斯纖瘦美麗，有精神分裂癥，大部分時間在精神療養(yǎng)院度過，沒有行為能力。《欲》的女主角布蘭奇就是以羅斯為藍本?！队返膫ゴ笈c深刻，不僅在于它體現(xiàn)了人性的黑暗與脆弱，沒落的南方貴族與新興的北方工人，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矛盾沖突，更在于它體現(xiàn)了現(xiàn)實與理想的矛盾沖突，現(xiàn)實最終以欲望的名義取得了勝利，靈魂最終臣服于欲望。

布蘭奇受過很好的教育，是浪漫的理想主義者，她不擅經(jīng)營，生活奢侈，才使得家產(chǎn)敗光。她是在上流社會出入慣了的，即使家道中落，她依然竭盡全力地保持著她的“優(yōu)雅與美麗”。而這個社會是不會同情理解她的，人們都忙于自己的生計，沒人來幫助她。斯坦利粗野，莽撞，充滿著欲望。他要撕碎布蘭奇的夢，推布蘭奇到更痛苦的深淵。他們相見，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態(tài)度的交鋒。作者田納西·威廉斯是同性戀者，布蘭奇就是威廉姆斯與姐姐羅斯兩個人的共同體。布蘭奇也好，威廉斯姐弟也好，都是敏感脆弱而又執(zhí)著于幻夢文藝，生活在自己內(nèi)心的水晶世界里的人。他們不愿向現(xiàn)實妥協(xié)，盡管現(xiàn)實世界喧囂著、侵略著，他們的領(lǐng)地越來越小，可他們?nèi)匀粦涯钪戏降脑娕c美與高貴，于是只能在肉欲的放縱與墮落中尋找靈魂的救贖。布蘭奇的敏感脆弱和神經(jīng)質(zhì)是羅斯的；追求文學(xué)藝術(shù)的高尚，靈魂的融合以及肉體的享受迷醉是威廉姆斯的。

二 戲如其人的男女主演

在電影，女主角布蘭奇由費·雯麗來演最為恰當(dāng)。費·雯麗有精湛的演技，驚人的美貌，還有與主人公類似的精神分裂。費·雯麗一生對藝術(shù)孜孜以求，對愛情孜孜以求，然而最后她與自己深愛的勞倫斯·奧利弗離婚，最終五十出頭就離開了人世。她和布蘭奇一樣脆弱敏感而又孤獨無依。

斯坦利由馬龍·白蘭度來演也很是恰當(dāng)。白蘭度從小就不聽管教，我行我素，也不喜歡讀書。而劇作中的男主角斯坦利健壯如牛，帥氣性感，不受禮儀規(guī)范，特立獨行。人的階級決定了人的思想，斯坦利的思想決定他注定不理解欣賞布蘭奇，他現(xiàn)實，他要先賺錢養(yǎng)家，才有時間考慮布蘭奇嘴里那些詩詞吟賦。一個每天只能賭牌的男人，自然會覺得布蘭奇說的都是胡扯。在影片中，斯坦利理智的時候比較少，基本上都是情緒用事。

從第一次兩人相遇，斯坦利和布蘭奇就開始了琢磨對方。斯坦利琢磨布蘭奇有沒有錢，過去經(jīng)歷如何；布蘭奇琢磨這么有男性魅力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等到她發(fā)現(xiàn)他和動物一樣低級、暴力，她勸妹妹離開他。無法相容的兩種人沒有溝通的可能。各有各的道理和堅持。比較而言，布蘭奇追求的更多是精神的欲望，而斯坦利則是身體的欲望。演員選的好，個人性格與生活經(jīng)歷與角色相似，加上演技高超。使觀眾們看電影覺得他們都是戲如其人，本色出演，那么真實自然，渾然天成。

三 充滿象征和隱喻的畫面、音樂與音響

布蘭奇重靈魂，而斯坦利重肉體，他們都是欲望的俘虜。布蘭奇象征著幻夢，而斯坦利象征著現(xiàn)實，他們之間的矛盾也如美國南北方的矛盾，傳統(tǒng)的種植業(yè)和新興的工業(yè)的矛盾。威廉姆斯曾經(jīng)說過，他就是布蘭奇，他寫作是出于對南方的愛?！坝柦周嚒遍_往何處？目的地是死亡。布蘭奇和斯坦利的尖銳斗爭，不僅是斯坦利勝利了，布蘭奇失敗了。布蘭奇不遇到斯坦利也同樣會命運悲慘，因為她的個性。斯坦利也是失敗的。他和布蘭奇一樣都是欲望的犧牲品。

布蘭奇（Blanche）的名字是白樹林。指她本來是純潔的，生機勃勃的；而斯坦利（Stanley）名字意思是牧場，意思是空曠，冷酷，荒草瘋長。布蘭奇剛到妹妹家的時候，她穿著有絨毛背心的白色套裝，戴著珍珠項鏈耳環(huán)，白手套，白帽子。她那一身白色和舉棋不定的神態(tài)令人想起飛蛾。這是對她命運的暗示。這和她唱的“紙月亮”，以及被形容成的：“白蝴蝶”一樣，很容易就會被撕碎，碾碎，再美麗優(yōu)雅，都不過飛蛾撲火，這個世界是殘忍的鋼鐵一樣堅硬的。她來到這里，這個她“從未想象到的地方，只有愛倫·坡才能描繪得出的地方”，結(jié)局就只有滅亡。布蘭奇逃避現(xiàn)實的手段是喝酒。她“整個夏天像個野貓似的舔光了家里的酒。”她要酒精麻醉自己，欺騙自己。她說自己死后會被干凈的白被單掩埋。她是那么地想純潔，想干凈。她一次次地洗澡，洗澡的時候唱著歌，她要洗掉自己身上的污濁，水汽氤氳中她能回憶過去的種種美好，她要延長這種感覺。我們眼看著昔日這個南方淑女名媛墮落貧困，無能為力，看著她逃避塵世的一個又一個小伎倆，我們只有同情。斯坦利確實如他名字一樣，沒有教養(yǎng)，冷酷無情。他眼里錢是重要的。喝酒打牌和女人是他的愛好。我們看到他，會想起沒馴化的豹子，雄性，勇猛?！鞍缀庇龅奖?，注定被踩碎，拍死。

音樂，聲響精心布置安排，形象地外化了劇中人物之間和人物心理的沖突。街頭的音樂，家里打牌的男人，生活的拮據(jù)，昭示著生活環(huán)境的惡劣，以及劇中女人命運的悲慘。這里面有頹廢的美，破敗的美。音樂家將古典樂和爵士融合起來，為本片創(chuàng)造了獨到的音樂。威廉姆斯戲劇里的音樂總是讓人感覺若有若無，幻夢一樣，這正切合了主人公飄忽的思緒和人生的漫無目的。音樂加上音響，如火車汽笛聲，詭異的叫賣聲等，不僅營造氛圍，更塑造人物性格，表達作者的個人情感。影片里黑人音樂就是現(xiàn)實，而在她頭腦里盤旋的波爾卡舞曲就是她的幻夢，滿含著她的回憶和浪漫情懷。她哼唱的《紙月亮》，是她的乞求，自身的寫照。斯坦利調(diào)查清楚了她，米契也要拒絕了她。她自己也厭倦了自己，痛苦無助。她的未來如同紙月亮一撕即碎，只能是悲劇。斯塔利強奸她時，背景音樂里傳來的是“酒店里狂熱的小號聲和鼓樂聲?！边@些都是她所不熟悉的人群的人們喜歡的音樂，是屬于底層勞動人民的。等到精神病院的醫(yī)生和護士走進房間來接她時，“墻上出現(xiàn)恐怖的群蛇亂舞的怪映像。走了調(diào)的《伐蘇維娜》樂曲，里面夾雜著原始叢林野獸的吼叫聲和嘈雜聲?！?/p>

布蘭奇害怕白晝暴露她的年齡，體型。她裝上燈罩，柔和的光線下繼續(xù)自己的幻夢，自戀。她在乎別人對她外貌的贊美，她對富足優(yōu)雅的生活無限向往。然而她丟掉了家里的“美夢莊園，”一文不名。而米契的拒絕，讓她傷心絕望。這時候賣死人花的墨西哥女人慢慢轉(zhuǎn)身離去，她那微弱而悲戚的叫賣聲也隨之漸遠。波爾卡舞曲消失了。布蘭奇“突然沖向藍色大玻璃窗狂喊大叫。”這是因為米契說她不夠純潔，不配和他母親一起生活。她歇斯底里了。遠處的鋼琴聲低沉而憂郁。而從她初到妹妹家，街上人們的講話聲；小販的叫賣聲；斯坦利和妻子打架的摔打聲；水嘩啦啦流個不停的聲音；還有黑人在酒吧里緩慢而憂傷地演奏《紙娃娃》樂曲。這些都顯示了生活環(huán)境的粗鄙，人物命運的悲劇。

四 人格分裂與自戀

《欲望號街車》被譽為美國的《哈姆雷特》。心理描寫非常細膩。布蘭奇沉迷于幻想，逃避現(xiàn)實。她習(xí)慣把自己看作世界的中心。正是因為自戀型人格障礙，才被送入精神病院。她從一開始就有不健康的人格。她在那些男人們身上尋找艾倫的影子；盡管她窮困潦倒，無家可歸又沒有生活來源，她還每時每刻都在炫耀自己的高貴，諷刺別人的貧賤。她對艾倫愛的執(zhí)著，思想簡單又自卑。為了達到心理的平衡，她通過偽裝的優(yōu)越來補償她的自卑。而她的這種優(yōu)越只是一種錯覺。錯覺的肥皂泡越來越大，她看到了信心，看到了美好，看見自己實現(xiàn)了理想，她是如此熱愛人生，如同孩子一樣吹著肥皂泡，自己也如同孩子一樣得到了瞬間的飛翔與快樂。這部自傳性作品，讓我們看到了布蘭奇，也看到了威廉姆斯，他們二者都沉迷于對自己過去在舊南方生活的留戀，而這一切早已不復(fù)存在。我們也感嘆，如果他們真能生活在肥皂泡里，該有多好。要多美有多美，想什么就是什么。美是美了，可都是假的，等肥皂泡破裂了，人從夢里驀然回到現(xiàn)實，又是蒼白無力，無法面對。

周國平說，“有往事的人愛生命，對時光流逝無比痛惜，因而懷著一種特別的愛意，把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珍藏在心靈的谷倉里?！辈继m奇的往事，有快樂，也有痛苦。她每每看著那些過去的衣服，吟詠詩歌，回味自己快樂的時候。她活在過去，沒有現(xiàn)在，也沒有未來。周國平說，“沒有往事的人，對時光流逝毫不在乎，這種麻木使他輕慢萬物。實際上早已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斯坦利是這樣的人，他實實在在地活著，“活在當(dāng)下”，不會糾結(jié)于過去，也不去費力想未來。我們要有靈魂，要有往事，也要走出過去，走到現(xiàn)實里來。要幻夢，也要現(xiàn)實。不能只要其中一個，偏廢另一個。丟了理想，固然沒有靈魂；丟了現(xiàn)實，注定失敗一生。中庸之道還是很明智的。只是個人性格難改，知道是一回事，是否執(zhí)行是另一回事了。

布蘭奇的幻夢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找到一個可以依附的男人，得到愛情，過幸福的生活。而她所成長的南方就是這樣教育女性的。這個想法本身就是不切實際的。猶如昆曲《牡丹亭 驚夢》，夢里一晌貪歡，開心無限。大夢醒來卻是冷冰冰的現(xiàn)實。這種悲哀和《紅樓夢》，和白先勇的《思舊賦》等眾多作品一樣，傳達給我們的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悲涼?？v然過去再風(fēng)光，再美麗，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們只能選擇接受，不管我們多么不情愿放棄過去。然而，“青草的光輝，花卉的榮耀，逝去的永不再來”（電影《青春夢中人》）。布蘭奇的自戀主義情結(jié)正是其悲劇命運的根源。借布蘭奇之口，威廉姆斯表達了自己對生活的態(tài)度。他在《欲望號街車》中創(chuàng)造了這位年老色衰的南方淑女形象，借此表達自己對舊南方的熱愛和遺憾。無論田納西多么熱愛舊南方和布蘭奇，他都知道二者無法逃脫悲劇的命運。

總之，在《欲望號街車》中，作者威廉姆斯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浪漫主義思想傾向：對“舊”南方的懷念和對“新”北方的譴責(zé)；對唯美主義的推崇和對實用主義的排斥；對騎士精神的偏愛和對野蠻行為的憎惡。他不僅表現(xiàn)布蘭奇身上突出的浪漫主義氣質(zhì)即懷舊和幻想，還運用心理分析法進一步強化這一性格特征。威廉姆斯還采用了其它浪漫主義創(chuàng)作技巧譬如象征主義手法和高超的心理描寫，塑造了人格分裂，極度自卑，自戀的一個風(fēng)光不再，年老色衰，命運凄慘的女人形象，同時也把他的懷舊夢融合在作品里，通過出色的演員們的表演，給大家?guī)碚鸷?，思考，共鳴，與悲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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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汪義群：《當(dāng)代美國戲劇》，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

[3] [美]凱瑟琳·休斯，謝榕津譯：《當(dāng)代美國劇作家》，中國戲劇出版社，1982年版。

（柳燕，渤海大學(xué)大學(xué)外語部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