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修霞
“五一”時,一位來家中作客的親戚忽然心血來潮,要卷袖下廚一展廚藝。親戚在廚房里拿刀揮鏟的,不一會兒,卻聽得一陣大笑:“還在用這個,我看都可以上中央臺鑒寶欄目了!”
我知道,她定是被老父家的鍋鏟給“震”住了。這個鍋鏟很有些年頭了,在近20年的時間里,因為天天與鍋磕磕碰碰,磨去擦來,日漸沒有了鍋鏟樣兒。它那原來厚實(shí)、寬闊的身子如今已減成半個月牙狀,其薄如紙,銳利無比,每每碰上未切成形的菜梗、肉塊之類,一鏟下去,便豁然裂開,冬瓜、土豆之類,更是切之如泥。
如果能翻開歷史的頁簿,便會發(fā)現(xiàn)老父家里并不止鍋鏟這一件“寶貝”。光說鍋鏟,其他“寶貝”可是不愿意呢。
老父家里用的一律是鋁鍋。大如面盆,中如餐盤,小如杯碗,一應(yīng)俱全。鍋底一律的黑,鍋耳的隔熱膠一律的脫落,剩下光禿禿的把子。逢著小青年上街學(xué)雷鋒,老父便把家里的鋁鍋徹查一番,修修補(bǔ)補(bǔ)又能用上一陣子??纯村伒着c鍋身的顏色,就可以區(qū)分新舊,有的換過好幾回底了。
瓢就更不中神了,有的簡直還不中用。斷了把的,剩半截的,沒一個好形狀,還大多不隔熱。每每燉個雞湯什么的,擰著湯瓢就如鉻鐵,快快地盛湯進(jìn)碗,然后忙之不迭地把手舉到嘴邊吹吹,再放到耳后涼涼,如此這般,直至將菜碗盛滿。這還算是個“全瓢”,那剩半截的,就只能用來盛稀飯了。
下面再來說說菜碗吧。雖然從農(nóng)村來城鎮(zhèn)已近40年了,但父親仍保留著家鄉(xiāng)的習(xí)俗。他不習(xí)慣用菜碟,總愛用大盆小碗盛菜。老父閑不住,種有一畝三分地,時不時地收獲些菜蔬,有時會拿到菜場去賣,但多是自家食用。因為是自家種的,炒的時候就格外地大方、闊氣,蘿卜燉肉,嘩,一大盆,上了桌。老父舉筷招呼,來,格勁造,多呀(格勁造是家鄉(xiāng)話,快吃多吃的意思)。曾經(jīng),因為家里孩子多,生活條件很是艱苦,遇上肉菜,就敞開懷吃,大盆大碗的,還唯恐不夠,我的弟經(jīng)常吃得滿頭大汗。如今孩子們都大了,生活也好了,吃菜越發(fā)得精細(xì)、講究起來。也曾勸過父親幾回,總不見改過,便也由著他大盆小碗地端上桌了。
不知曉一個孤兒的成長史的人,是無法理解我的老父親的。我的父親還不到六歲便父母雙亡,他的童年和青年時期都是在與饑餓的抗?fàn)幹卸冗^的,直到新中國成立,這種度日如年的日子才結(jié)束。老父極為珍惜今天的好日子,也極容易滿足。家里所有的東西,只要能湊合著用,他就絕不會遺棄。于是,老父家的鍋碗瓢盆一個比一個忠貞地堅守在崗位上,超期服役。那大小不一的鋁鍋們還天天不知疲倦地在火舌的噴吐下冒著各色香氣;月牙狀的鍋鏟已小到還不及鍋耳大,陷進(jìn)菜里常常只看得見木手柄,就在它呼呼啦啦地在鍋中奮力地耕耘和翻騰中,一股濃濃的家味于不經(jīng)意間就被撩撥得清香沁骨,讓人終生難忘,永不敢棄。
噢,老父家的鍋碗瓢盆呀,我愛極了你們奏的交響曲!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