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镕

在當下，最流行的是跨界，最可怕的也是跨界，你想不到什么時候就從其他行業(yè)殺出一匹黑馬和你“分一杯羹”；你也想不到突然什么人就會從其他行業(yè)“呼嘯”而來，做出一份成績令人刮目相看。

見到賴澂筠，是在東莞市環(huán)境保護局舉辦的2015年青少年“環(huán)保領袖”公益夏令營活動上。一群小學生加上帶領他們的老師、隊輔聚集在一起，人聲沸騰的場面可想而知。但就在喧鬧的人群里，有一位女士卻顯得卓爾不群——她頭戴一頂深色草帽，身穿一件淺咖啡色帶花上衣搭配同花色裙褲，既素雅大方，又活潑靈動。說起話來也是干脆利落，有點南方口音，但又和粵語普通話截然不同，我不免對她的來頭有點好奇起來。

很快，有人向我介紹說，這位就是島上的負責人，也就是“女島主”，名叫賴澂筠，是臺灣人。

聽說我們來采訪，這位島主非常開心，幾句寒暄后，就把我們迎到辦公區(qū)門前的茶幾、木凳上，熱情地介紹起了情況，“其實真正的‘島主是我爸爸，他最近回臺灣了，這邊的事情就交給我打理。說起他是怎么想到在這個島上定居的，故事還有點曲折呢。”

說到有故事，我不禁來了精神?？上攵?，一個臺灣人不遠千里來到東莞，在這里開發(fā)、建設、經(jīng)營、發(fā)展，怎么也不會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憑我的猜測，實力、決心、信念、情懷……是斷然不可缺少的。這些也就注定了背后蘊藏著豐富的“故事”。原本我只是打算對本次活動進行采訪，沒想到有了新的收獲，這個機會怎么也不能錯過。于是在接下來的將近兩個小時里，喝著島上自制的清甜可口的冬瓜茶，聽著賴澂筠娓娓道來，一個個鮮活的故事就這樣展開……

從“百年一遇”到幾年一遇

“這個小島原來叫做明珠島，歸石碣鎮(zhèn)沙腰村管轄。最早是在上世紀90年代由香港人開發(fā)的，但是當時的狀況和現(xiàn)在完全不同，可以說上面的項目都帶有‘黃賭毒的性質。我爸爸是2001年第一次來到這里，對這兒的自然環(huán)境很喜歡，所以就有人建議他：現(xiàn)在島上其實亂七八糟的，既然你看好這里，不如就租下來自己開發(fā)啊。我爸爸也把這個放在心上了，回到臺灣他就和家里人說：我想在大陸租下一個島！當時我們都很意外，嚇了一跳，跟他說，哇，你了不了解啊，會不會是‘仙人跳被人騙啊？”聽她說到這，我和賴澂筠都大笑起來，“是啊，你想我們當時對島上什么樣都不了解，真的很擔心。但我爸爸是個很執(zhí)著的人，從2001年到2003年，他很多次來到島上考察開發(fā)的可行性，后來終于下決心把這里好好改造一下。在島上陸續(xù)植樹、建房子，付出了很多辛苦。但是2005年的時候，一場大雨卻幾乎把我爸的熱情全都給澆滅了?！?/p>

喝了一口茶，賴澂筠繼續(xù)說到：“那年下了一場暴雨，瞬時流量很大，由于島上排澇功能比較弱，結果整個島上積水有一米多高，大水沖進室內(nèi)，把所有的家具、物品都淹了，損失超大。我爸爸很著急，一邊緊急地處理水災，一邊在考慮到底還要不要在島上進行開發(fā)。沙腰村村委書記知道了情況，特意跑上門做我父親的工作。他說這一次純屬意外，這種規(guī)模的降雨是百年一遇，所以不用過于擔心，只要將這次的問題解決了，以后保證就沒事了。我父親也到水文局查找了數(shù)據(jù)，似乎之前確實沒有這樣的記載。所以他也就把這次當成了中彩票一樣的‘百年一遇，繼續(xù)在島上進行建設。”

正聊著，賴澂筠手下的工作人員端來一盤番石榴，她熱情地招呼我們品嘗一下這些島上的特產(chǎn)，她說這些水果都是不施化肥、不打農(nóng)藥的綠色食品，絕對天然健康。嘗了一下，果然與外面購買的相比，這里的番石榴味道更加清甜、爽口，果香也更濃郁。果子吃在口里滋味怡人，但接著聽賴澂筠講述他們一家經(jīng)歷的故事卻是讓人感到唏噓中帶著一點心酸。有時候說生活經(jīng)歷比電影情節(jié)更加跌宕起伏，真是一點不假。

“2006年夏天，我們竟然又遭受到了一次‘百年一遇，這次比上次的更嚴重，我爸爸簡直是憤怒了。這一次村支書又上門來勸說，希望我們能繼續(xù)留下來，他說你們在這里進行開發(fā)也是在做貢獻，你們走了，留下一個爛尾的攤子讓我們怎么辦呢？我爸爸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也覺得就這樣離開了有點說不過去。況且從現(xiàn)實情況來講，建設了好幾年，一點點完善各種設施，投入了不少資金，也傾注了很大感情，不是輕易說走就走的。所以那一陣我們?nèi)彝灏镜?，都覺得有點進退兩難。后來，我父親也是橫下心，他說不是說百年一遇嗎？那我們就用比‘百年一遇更高的標準來防御，我就不信治不了這些水?！?/p>

因為檀香島四面環(huán)水，是一個由流水帶動沙土沖擊而成的島嶼，地下土層相對松散，雨量暴漲時，就會有積水從島底滲入，逐漸上浮，形成內(nèi)澇。所以賴澂筠和父親就針對島上的這一地質特征，下端深挖地基，修建防水隔層，上部加高圍墻，而且嘗試在島上植樹，加固水土，運用多種方法有效防止洪水侵襲。2008年，賴澂筠的父親又和村里簽訂了50年的租地合同，然后用了幾年時間封島進行建設，做足了長期駐扎和長期“戰(zhàn)斗”的準備。

2013年，檀香島再次被大水浸淹，雖然賴澂筠一家人仍然是疲于應對，但心態(tài)上已平穩(wěn)了很多，防御措施也起到很大作用，島上的一切事務都按部就班，沒有受太大影響。

從時尚產(chǎn)業(yè)到自然農(nóng)法

起初賴澂筠父親決定經(jīng)營小島的時候，和家里人說的是他獨自一人在大陸這邊，家里其他人還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受影響。結果幾年過去，賴澂筠和父親、母親、先生以及孩子一家六口都成了島上的“固定居民”。

而說到賴澂筠的家庭成員，也不禁出乎我的意料。她的原話是這樣的：“我因為不停生小孩，不停生小孩，需要照顧他們，所以原來的廠都不做了。”

“不停生小孩？你有幾個孩子??？”聽她這樣說，我十分好奇地問。

“我有三個孩子啊?！?/p>

“??？真的看不出來?。∧憧粗@么年輕?！辟嚌拚w的狀態(tài)確實很輕盈、活潑，根本想不到她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聽到我夸獎她年輕，賴澂筠開心地笑起來。接著這個話題，也興致勃勃地講起了她自己的故事。

和現(xiàn)在“女島主”或者是農(nóng)場莊主這種“接地氣”的身份迥然相異的是，賴澂筠曾經(jīng)留學英國攻讀碩士，所學的專業(yè)是服裝設計。多么“高大上”的行業(yè)，多么“高大上”的留學地點，與當下的情境相較，真是充滿了違和感。不過我也瞬間明白了，為何在簡單的裝束下，賴澂筠身上仍能透出一種難掩的藝術氣息和時尚感覺，看來即使身在一個偏僻的小村落，任時空變換，骨子里的氣質還是不曾改變的。

“我最初來到東莞其實就是從事服裝行業(yè)，一手籌建了服裝廠，從設計、打版到經(jīng)營、管理，都是自己親力親為。那時候經(jīng)常每天工作到深夜，很辛苦但是也樂在其。但后來因為有了孩子，需要照顧他們，不再有充裕的時間能夠這么拼，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來接替我，所以就把廠轉出了，安心地做個全職媽媽。雖然全部放棄也覺得有點可惜，但是能成為今天的角色我也感到很快樂、很幸福?！?/p>

“把廠轉手之后，看到我爸爸那么執(zhí)著地想要把這個島建好，我也就在把孩子照顧好的前提下，一心幫他了。開始的時候，也是很多都不懂，沒有專業(yè)知識，走過很多彎路，也被騙過，但是我也把當初開廠的那股不服輸?shù)膭蓬^用在耕作上，自己慢慢摸索，不斷鉆研。還請來植物學、農(nóng)業(yè)學方面的專家、教授來制定可行的方案，教給大家一些實用的方法。就拿島上的樹種來說，原來大規(guī)模種植的并不是檀香，后來我們經(jīng)過可行性分析，決定改種檀香，因為要種就種最好的，也給島上留下一筆財富和資源。你看我現(xiàn)在每天就是和泥土打交道，曬黑了，關注點也和原來截然不同了。是不是都有點土氣了？”不等我回答，賴澂筠又爽朗地笑起來。

從自給自足到多元發(fā)展

“現(xiàn)在島上種了竹筍、秋葵、蓮霧、金鉆木瓜、白地瓜葉、茄子，很多都是來自臺灣的品種。雖然它們的外表與一些市場、超市出售的相比沒有那么光鮮亮麗，甚至還有點丑，但最大的優(yōu)點是天然、綠色、無污染。其實這就是我父親租下這座島的初衷。他和我母親逐漸年紀大了，都希望過一種遠離喧囂的自然生活。而我的孩子年紀還小，我也希望他們能吃上一些健康、綠色的食品。這一次的夏令營活動，環(huán)保局之所以敢放心放到我們這里舉辦，我們之所以敢大膽接下這項任務，都是因為對島上的產(chǎn)品有信心。"

正說著，一位皮膚黝黑、身材健壯的男士走過來，賴瀓筠介紹說，這位是島上的獨木舟教練，現(xiàn)在也算是獨木舟這個項目他們的合作伙伴。他是東莞本地人，自己一直非常熱愛這項運動，多次出外學習接受正規(guī)培訓，也參加比賽取得過名次，現(xiàn)在他回到家鄉(xiāng)，全身心地投入到檀香島水上活動中心的工作中?！皬膰鴥?nèi)現(xiàn)在的狀況看，從事獨木舟這項運動的人還不多，還比較小眾，了解的人非常有限。但這確實是一項很有益處的體育項目，特別是對青少年來說，通過參與活動可以強身健體、培養(yǎng)興趣、磨練意志，更可以增強團隊意識。所以我們也在積極鼓勵更多的孩子參與進來?，F(xiàn)在我們的參與方式有完全針對成人的，有親子活動，還有學校組織夏令營的方式。孩子們總能在島上玩得很開心?！闭f起孩子，賴瀓筠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格外柔和、溫婉的神情。

的確，現(xiàn)在在檀香島無論是賴瀓筠一家，還是來此小住的家庭、學生、各種小團隊，不但能過上自給自足的生活，還能通過各種活動，充分感受到回歸自然的樂趣。除了剛才提到的依據(jù)自然農(nóng)法種植的蔬果，島上還養(yǎng)殖了雞鴨、豬牛等畜禽。島上實行垃圾分類，制作酵素代替洗滌劑，倡導適度消費、對物品合理使用等等，都是在踐行檀香島一直推崇的“親情、環(huán)保、健康、文化”的理念。

經(jīng)過在種植方面的逐步摸索，現(xiàn)在島上的果蔬產(chǎn)量也在持續(xù)增加，除去自用之外，還能有一部分送給親朋好友或者特供出售，在保護自然與商業(yè)發(fā)展之間尋找一個平衡也是賴瀓筠一家期冀在今后發(fā)展中不斷探索的方向。

因為檀香島四面環(huán)水，所以出行的唯一方式就是乘小船到達對面的碼頭，然后才能轉換汽車等交通工具。當我們乘船時，恰好賴瀓筠的媽媽也要出門，于是一起上了船。這是一位優(yōu)雅、精致的老太太，對人又十分溫和、慈祥，雖然與賴澂筠屬于不同風格，但同樣讓人過目難忘。這樣充滿故事和特色的一家人的確給這個小島增添了別樣美好的光彩。

小船漸行漸遠，習習涼風吹來，令人心曠神怡。再見，檀香島，期待下次與你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