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靜
爭雁案
明朝嘉靖年間,范崇光任新城縣知縣。他是個吃貨,任職期間,遍搜境內(nèi)奇珍異物,凡是能下鍋的,絕對不會放過,人送外號“飯桶知縣”。
這天一早,范崇光正在后院看書,忽聽外面一陣爭吵,頓覺掃了雅興,便喚來師爺周寅,讓他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速速轟走了事。周寅去了片刻,急急慌慌地跑回來說,那兩個吵架的人不聽他的勸,反倒越吵越兇,這就要到大堂上告狀,請大老爺決斷呢。范崇光直怪周寅太笨,連這么點兒小事都處理不了。這時,前面響起了鳴冤鼓,范崇光忙著換好官服,升堂問案。
兩個人拉拉扯扯地進(jìn)來了,一邊給大老爺行禮,一邊爭論不休。范崇光一拍驚堂木,讓他們先閉住了嘴巴。他看向這兩個人,小伙子是鄉(xiāng)野村夫,中年人穿的還算體面,像是有些來歷的。鄉(xiāng)下人畢竟實誠些,不會說得太離譜。他就對小伙子說道:“你先說說是怎么回事兒?!?/p>
小伙子叩了頭,忙著說起來。小伙子名叫宋昌,乃是鳳凰山下的一個農(nóng)夫,打小喜歡舞刀弄棒,尤其喜歡射箭,練就了一手好箭法,說百步穿楊也毫不夸張。前幾日,他遇到了縣城里望江樓飯莊的于老板,于老板見他箭法奇精,就問他能否射到大雁,他愿以二兩銀子的高價來買。宋昌爽快地答應(yīng)了。二兩銀子能買一頭牛,頂他種一年田的,這個價碼著實不低。于是他就帶上弓箭,到鳳凰山里的清涼湖去守候。今天一早,他見到有雁群落到岸邊來喝水,就抬弓搭箭,射到了一只,趕進(jìn)城來給于老板送去。誰知路過大后街時,忽然沖出一條惡狗,搶走了大雁,三兩口就吃掉了半只。他奮力撲過去,從狗嘴里奪下了半只。他找惡狗的主人評理,讓他賠一只雁錢,那主人不肯賠,兩個人因此吵起來。
范崇光轉(zhuǎn)臉問那中年男人:“可是如此?”
中年男人忙回道:“確實如此。大人,我家的狗是吃了他半只雁,可他卻讓我賠一只雁,這就不對了?!?/p>
宋昌急道:“一只雁是一道菜,人家于老板才給我二兩銀子的。你這惡狗吃了半只,剩下的半只不夠做一道菜,于老板不給我銀子了,我是不是白丟了二兩銀子?這銀子當(dāng)然該你來賠!”
中年男人大聲說道:“誰聽說過一只雁值二兩銀子的?比頭牛還貴呀!你這就是訛我呢?!?/p>
兩個人又吵起來。
范崇光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腦子就靈光起來。別看老百姓背地里叫他“飯桶知縣”,那是說他好吃,不是說他腦子笨。他可精了,絕對不是飯桶。他看倆人吵得兇,就猛地一拍驚堂木,轉(zhuǎn)臉對捕頭說:“去把于老板叫來,一問便知?!辈额^應(yīng)聲去了。范崇光拿過那半只雁一看,果真有被狗撕咬過的痕跡。
他眼珠兒一轉(zhuǎn),已然有了主意。
片刻之后,于老板就趕來了。上得大堂,于老板先給范崇光行了禮。范崇光就問他宋昌所言是否屬實。于老板忙著點頭道:“是有這么回事?!狈冻绻獠挥X一怔:“二兩銀子買只雁,你要做什么?”
于老板說:“一道菜?!?/p>
范崇光不禁愕然:“你買雁就花了二兩銀子,這道菜要賣多少錢?”
于老板詭秘地笑笑說:“大人,這個與本案無關(guān)吧?”
范崇光又指著半只雁問道:“半只雁值多少錢?”
于老板看到那半只雁,痛惜萬分:“怎么就剩下了半只呢?一只雁是珍品,可值大錢,半只雁做不成菜了,那就分文不值?!?/p>
范崇光對中年男人道:“于老板的話你可聽清楚了?半只雁分文不值。那二兩銀子就得你賠。捕頭,帶他去取銀子。要是沒銀子,那就坐牢吧?!?/p>
中年男人忙道:“我賠,我賠。”捕頭帶著他走了。
于老板正要告辭,范崇光忽然叫住了他:“于老板,你留步。”
于老板一愣:“大人,還有事兒嗎?”
范崇光指著那半只雁說:“把這半只雁給我做了吧?!?/p>
于老板一愣:“只有半只雁,做不了一道菜?!?/p>
范崇光一揮手說:“我就吃這半只雁!”
于老板不敢再說什么,只好拎著半只雁下去了。
雁之賄
兩個時辰之后,于老板派人給范崇光傳過信兒來,說那雁肉已經(jīng)做好了,請他速去品嘗。范崇光早就收拾停當(dāng)了,想著那雁肉的香氣,饞得連吞了幾回口水。一聽到信兒,他忙趕到望江樓,于老板早就給他安排了一個雅間,備上了幾樣精致的小菜,還有一壇老酒。
范崇光早就吃過望江樓的菜了,也沒覺得稀奇,只動了動筷子,就單等著那道奇菜了。過了片刻,于老板就端著一個精致的紫砂罐上來了。他剛一進(jìn)門,菜未上桌,就有一股濃重的酒香飄了過來,混著一股異香。范崇光不覺叫道:“好香啊。果然獨特!用白酒燉的吧?”
于老板一邊點頭應(yīng)是,一邊揭開了罐蓋,頓時香氣四溢。范崇光伸筷子正要夾,于老板忙制止了他。這時,就見一個小伙計端著一盤白蘿卜片急匆匆地進(jìn)來,于老板接過來,把白蘿卜片一股腦地倒入紫砂罐中,然后對范崇光說:“大人,請品嘗吧?!?/p>
范崇光扒拉掉白蘿卜片,夾起一塊雁肉,放進(jìn)嘴里,立刻滿嘴生香,那雁肉嚼起來嫩滑卻又不失勁道,果真非其他肉類所能比。他連吃了幾口,這才放下筷子,喝了口老酒,對于老板說道:“果真是天下美味。不知你為什么要倒入白蘿卜片呢?”
于老板老老實實地說道:“這大雁乃是天上飛禽,肉味雖好,但未免太干太柴,一般的做法難以燉熟,只有用白酒,才能燉熟。但白酒一燉,酒味太大,倒把雁肉的香氣遮住了,只有倒入白蘿卜片,快速地吸去酒味兒,那雁肉的本味兒才能盡情釋放,口味最佳?!闭f到這兒,于老板嘆了口氣,接著道:“要是整只大雁,味道就更上乘了?!?/p>
范崇光不覺奇道:“那又是為何?”
于老板解釋說,因為是用白酒燉大雁,但為了壓住酒氣,他也要想辦法,就是燉雁時用低度的白酒,若雁肚子里灌高度白酒,如此,雁肉燉爛了,酒味兒也能被吸走。現(xiàn)下只有半只,肚子里不能裝高度酒,他只有把兩種酒調(diào)和了來燉,效果就差了,雁肉不會特別爛,酒味兒也還稍存。
聽他這么一說,范崇光再細(xì)細(xì)品味,確實如此。他不覺有些遺憾:“可惜了,可惜了?!?/p>
半只雁很快就落了肚,范崇光酒足飯飽,眼珠兒一轉(zhuǎn),忽然問道:“這新城縣里,還有誰家會做這白酒燉雁?”
于老板搖了搖頭說,他從未聽說。不光這新城縣里,就是整個州府,他也沒聽說過有誰會做,這才會有那富商豪士肯掏大把的銀子跑到他這里來吃。范崇光一想,于老板說的有道理。他對于老板說道:“如此美味,不可本官獨享。等到宋昌再射到了大雁,就煩你于老板走一趟,去做給知府大人吃。”
于老板一聽這話就苦著個臉,卻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只得點了點頭道:“謹(jǐn)遵大人吩咐?!?/p>
范崇光一回到縣衙,就吩咐周寅趕緊去找宋昌,讓他半個月之內(nèi)交一只大雁來,如若到期未交,先丟進(jìn)大牢里。周寅應(yīng)了一聲,忙著去了。
范崇光想用大雁行賄。
新城縣隸屬臨州府,他任期將滿,是留下來續(xù)任,還是高升,或者是卷鋪蓋走人,這可全看知府吳大人怎么給朝廷奏報了。他曾幾次三番地活動,但吳大人不收銀子。吳大人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官,不缺銀子,他還怕留下口實,被密報給朝廷丟了官呢,想頂他這個缺的大有人在。范崇光一直琢磨著怎么討得吳大人的歡心,那天他吃了于老板做的燉雁肉后,頓時就有了主意,他要給吳大人送上這道菜。
宋昌得到范崇光的指令,哪敢不從,一頭鉆進(jìn)鳳凰山里,在清涼湖畔守候了十來天,終于射到了兩只大雁。他把大雁帶進(jìn)城,先賣給了于老板一只,又把另一只送到縣衙。范崇光見到大雁,興奮異常,馬上帶著于老板趕到了臨州府,當(dāng)即在后廚中給吳大人燉起大雁來。
過了兩個多時辰,雁肉燉好了,端上桌來,吳知府先夾了一口嘗了嘗,頓時擊掌叫好,說此菜堪稱天下絕品,非燕窩魚翅不能比。范崇光看到吳知府心花怒放的樣子,也暗暗得意,看來這道菜是送到知府大人的心坎上了。
一頓飯吃完,兩個人的關(guān)系又近了一層。吳知府問道:“范大人,你是怎么考慮你的前程的?”
范崇光忙說,他自然不想卷鋪蓋回家,還想當(dāng)官。往上走走呢,就要給人家當(dāng)副手,他實在心有不甘,可留在新城呢,這新城縣太過清苦,他只想換個地方。吳知府就明白了,只有換到富庶的地方,又當(dāng)著主官,他才能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吳知府點了點頭,笑道:“你這想法,本府絕無異議。關(guān)鍵在于朝廷。你要是想往朝廷里走一走,本官就給你介紹些門路。”范崇光忙著謝恩。吳知府就給他寫了兩張拜帖。
范崇光打道回府,心里樂開了花,坐在轎子里,就想開了美事兒……
尋 雁
范崇光一回到縣衙,就喊來周寅,讓他給宋昌傳令,十天之內(nèi),再射十只雁,不然,以重罪論處。
周寅聽了,不覺一驚,提醒道:“大人,這未免太過強(qiáng)求了吧?那宋昌雖是神箭手,可大雁不見得天天到清涼湖來,就是到清涼湖來,也未必會落到箭程之內(nèi)。前次他在清涼湖蹲了十來天,才射到兩只。你一下子要十只,他哪里辦得到!”
范崇光一揮手,說道:“交不來雁,就坐牢!”
周寅見他如此決絕,也不敢多說什么,忙著去找宋昌。
范崇光又讓手下找來了于老板。于老板也是個聰明人,情知不妙,但范崇光是新城的土皇上,誰敢惹呀,他只有忍氣吞聲,進(jìn)門來先行個禮,賠著笑臉,問道:“大人喚我來,有何吩咐?”
范崇光說等到宋昌射到了雁,就要帶他去京城,把這個絕味之肴做給幾位大人品嘗,讓他利用這幾天的時間,準(zhǔn)備好一應(yīng)物品。于老板一聽,嚇了一跳,脫口道:“要去京城啊?來去數(shù)十天,我這酒樓……”
不等他把話說完,范崇光就冷冷地說道:“跟我去一趟,不過耽誤你數(shù)十天的生意,要是不跟我去,我就讓你再也開不起來,耽誤你半輩子的生意!”
于老板忙著說道:“大人誤解了小民的意思。這雁,只能在咱這里做,出不了臨州府?!狈冻绻獠挥X一愣:“為何?”
于老板這才說,那雁剛射下來,肉質(zhì)新鮮,做出的菜肴是絕世美味。但從新城到京城,路途遙遙,一去數(shù)日,現(xiàn)下正是秋天,秋老虎正橫行,熱浪襲人,到不了京城,那雁就該腐臭了,吃都吃不得,又怎么做得了菜?
范崇光一揮手說,這點他早已考慮過了。肉食長存不壞之法,只有兩個:一個是用冰塊,可冰塊只有皇家才能用到,他們無處去尋冰;另一個就是用鹽腌,做成臘雁,到京城后再用水浸,吸出咸味兒,雖然做出來的菜鮮味稍差,但也別有風(fēng)味。
于老板暗暗心驚。這范崇光真不愧是“飯桶知縣”,果然在吃上觸類旁通,深諳精髓,他沒理由再說下去,只好點頭應(yīng)了。
再說宋昌,接到范崇光的指令,嚇了一大跳,可他一個平民老百姓,哪敢跟縣太爺叫板,他連個屁都不敢放,就背著弓箭、鋪蓋上了山,日夜守候在清涼湖畔。此刻,正是大雁南遷之時,成群結(jié)隊的大雁從這里飛過,都要到清涼湖中去喝水。這倒給了宋昌機(jī)會。但那大雁也是見多識廣的動物,異常機(jī)敏,即使是喝水時,也會有哨雁站崗放哨,聽到一點動靜,即刻發(fā)出警報,大雁們驚覺而飛,讓宋昌不得接近。虧得他箭法精奇,稍有機(jī)會,就抓住不放,箭到雁落。十天下來,他射到了五只雁,離范崇光要的十只還差了一半。想想那牢獄之災(zāi)難免,他不覺黯然,回家安頓了一下,就提著雁趕到城里。
范崇光看到五只雁,就冷了臉,問道:“我讓你射十只,你怎么才射到五只?”
宋昌忙回道:“大老爺,那雁比猴子還機(jī)靈,聽到一點動靜就飛了,我根本就接近不了。能射到這五只,已經(jīng)不容易了。我在清涼湖邊蹲了十天十夜,片刻不敢離開。大老爺,您就發(fā)發(fā)慈悲,放過我吧。我不想蹲大牢啊。”
范崇光道:“那就先記到你的頭上。你再到清涼湖畔去守著,射到了馬上給我送過來。”
宋昌忙著應(yīng)了,急慌慌地走了。
見宋昌走了,周寅才小聲問道:“大人,怎么又放他走了?你不是說他要是射不到十只雁,就要治他的罪嗎?”
范崇光微微笑道:“這人呀,就是賤骨頭。你跟他說要三只雁,他就會照著三只去射,那沒準(zhǔn)兒就連兩只都射不到。你跟他要十只,他奔著十只去射,射到了五只,讓他覺得還不夠數(shù)目,其實已經(jīng)比我要求的多了??墒牵@樣一來,他沒完成數(shù)目,還沒把他關(guān)進(jìn)大牢,他就會對你感恩戴德,還會心甘情愿地給你做事。對付刁民,就得動動腦子,想些辦法?!闭f完,范崇光得意地笑了。
周寅聽得瞠目結(jié)舌。
范崇光又對他說:“把雁給于老板送去,讓他腌好,三日后動身?!?/p>
周寅應(yīng)了一聲,提起雁,匆匆而去……
主 意
三日后,范崇光帶著于老板上路了。兩輛馬車,前面的一輛坐著范崇光,后面的一輛坐著于老板,再加上一應(yīng)物事。
一直走了十來天,他們這才進(jìn)到京城,送上了拜帖,再說明自己帶來了特殊禮物。原來,那吳知府在朝中確有幾位同鄉(xiāng),吳知府給范崇光推薦的就是吏部侍郎于正和另一位官員。那時候,朝廷給官員們的俸祿很少,光靠俸祿,日子并不好過。京官看著體面,卻沒什么油水可撈,生活清苦,遠(yuǎn)不如外官實惠,但卻掌握著外官的命運。外官為了升遷以及諸事方便,常常有求于京官,就得送些禮孝敬。兩廂里暗中勾結(ji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于正就時常接到吳知府的孝敬,他也幫吳知府辦了不少事,兩個人過往甚密?,F(xiàn)下見是吳知府推薦來的人,于正倍加熱情,在嘗了于老板做的雁肉后,更是贊不絕口。范崇光見于正吃得高興,喝得也盡興,就悄悄從袖袋里掏出了銀票,偷偷塞給于正,說是自己在城西的興元當(dāng)鋪存下的,讓他隨時去取。于正心照不宣地收下了。
酒宴一畢,于正就問范崇光,此來有何目的。范崇光忙著說,他所在的新城,貧困至極,他怕是連飯都快吃不飽了,想換到個富裕的地方任職。于正想了片刻,卻搖了搖頭,說這可難了。范崇光一愣,忙著問他怎么回事。于正嘆了一口氣,這才道出了實情。
原來,這嘉靖皇帝不理朝政,只在西苑中修行,大臣們已經(jīng)多日未見到他,奏折也無回批。吏部已經(jīng)報了很多奏折,都是任命地方官員的,但沒一件回批。沒有皇帝的朱批,這任命就不能下達(dá),很多州縣沒有主事官員,他們都快急瘋了。但皇帝不出來,誰還敢到西苑中去把他拽出來不成?
范崇光忙著問道:“皇上特別喜好什么?”
于正說:“皇帝就喜歡修道,想成仙呢。”
范崇光心下一冷?;氐金^驛,只是發(fā)愁。于老板見他沒有要回去的意思,著急萬分。他已離開多日,不知那望江樓怎么樣了。何況他這個主廚不在,賓客們來了吃不到招牌菜,以后就不會來了,他的生意就要完蛋了。他只好硬著頭皮找到范崇光:“大人,咱們什么時候回去???”
范崇光白了他一眼:“事情沒辦成,我還白貼了這許多銀子,怎么能回去呢?”
于老板問道:“大人遇到什么麻煩事了?可否說給我聽聽?”
范崇光就把嘉靖皇帝不理朝政的事說了。吏部已經(jīng)給他寫好了任命書,就放在皇帝的龍書案上,可皇帝根本就不進(jìn)宮,如何朱批?皇上若不批,他任期一到,就得卷鋪蓋走人了,哪能不急?于老板說道:“那就想個辦法,把皇帝吸引到宮里來?!?/p>
范崇光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皇上只迷修道成仙,哪有什么東西能把他吸引到宮里來!”
于老板想了想,不覺一笑:“我倒有個法子,不妨一試。”
范崇光一驚:“什么法子?你快說!”
于老板說:“那就送給皇帝一條雁羽被吧。這樣的被子不僅極輕,保暖,而且有乘雁而飛之意,皇帝或許會喜歡?!?/p>
范崇光一聽,茅塞頓開。但他隨即又皺緊了眉頭,說哪里去找雁羽呢。于老板微微一笑,說他帶著不少雁羽,做條被子應(yīng)當(dāng)不成問題。原是想到京城賣個高價的,現(xiàn)下看范崇光焦急,就想替他解這燃眉之急。范崇光頓時興奮起來,忙著讓于老板拿出那些雁羽,他去尋裁縫來做。
于老板見他閉口不提錢的事,不覺后悔自己多事了……
生 變
范崇光從于老板那里討到了主意,不敢怠慢,馬上尋到一家老店,說明了意圖。店老板聽說是要送給皇帝的,也不敢有絲毫疏忽,馬上挑選了蜀錦做面兒,府綢做里兒,把雁羽打碎,取掉其中的硬梗,密縫細(xì)引,很快就將雁羽被做好了。范崇光掂在手里一試,輕若驚鴻,果是極品,不覺驚喜異常,又多給了二分銀子。
于老板便把雁羽被送進(jìn)宮里。范崇光在館驛里等著消息。
傍晚時候,館驛里忽然來了幾名錦衣衛(wèi),進(jìn)門就喊:“范崇光在哪里?”范崇光聽到有人喊他,再隔窗一看,見是宮里的人,即刻興奮起來,忙著喊道:“我在這兒!”他還沒走出門,那幾名錦衣衛(wèi)就沖過來,把他扭住,二話不說,先給他戴上了鐐銬。范崇光驚恐地問道:“你們這是要干什么?”
一個小頭目說道:“皇上讓我們來抓你?!?/p>
范崇光嚇得膽都要破了,哆哆嗦嗦地問道:“為什么???為什么?皇上為什么要抓我?”
那個小頭目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索性跟你說個明白吧。有人私下里說當(dāng)今皇上昏庸,不理朝政,忠奸不分,皇上很生氣,就想做出點兒事情給他們看看。恰在這時候,你給皇上送來雁羽被,還說是百姓們愛戴明君,特意射下大雁,選了最好的絨羽做出來的?;噬暇拖肓耍傩諅?yōu)槭裁磩e的不送,偏偏送個雁羽被呢?皇上這一想,就想明白了,原來百姓們這是在告御狀呢!”
范崇光更糊涂了:“告御狀?什么御狀?”
那個小頭目道:“百姓們這是在對皇上說,當(dāng)?shù)氐墓賳T不怎么樣,連過路的大雁都不肯放過,雁過拔毛啊,還拔了這么多,當(dāng)?shù)氐陌傩諅兏潜槐P剝得苦不堪言,忍無可忍,才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噬袭?dāng)然要為民做主,先把你這個貪官拿下!”
范崇光身子一軟,只覺得下面沒了控制,一陣稀里嘩啦。
錦衣衛(wèi)們掩住了鼻子,拖著他往外走。
范崇光一扭頭,看到于老板正站在廊下看著他,微微笑著。他不明白,于老板怎么會笑得這么得意,好像很解恨似的……
〔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推薦人 江山美人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