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貽斌
認識李健已多年。
李健還在孤單地蹲守在湖南新化鄉(xiāng)間默默地寫作時,我們就已通過朋友認識了。后來,我去過那個偏偏的地方,滿目是堅硬的奇形怪狀的青石,李健呢,就在這里寫出了許多柔軟的文字。他告訴過我,有一次躲在屋里寫小說,十多天沒有出門。當他走出來時,村人們都驚愕地望著他,好像他是天外來客。為何?他竟然是蓬頭垢面,胡子拉碴,并不像個天外來客,倒是像個隱居多年的山頂洞人。
由此可見,當年這個鄉(xiāng)村秀才的努力。
在這個文學叛軍輩出的年代,李健卻沒有絲毫猶豫,選擇的仍然是堅守,默默地讀書和寫作。幾年前,這個堅守者,又幾次義無反顧地丟棄了在現實主義者看來是十分誘人的機會,邁著浪漫主義的堅定步伐來到長沙,把自己全部融入文學,其創(chuàng)作也日趨成熟。他寫出了鄉(xiāng)間諸多的溫暖,也寫出了生活中種種的殘酷和無情。當然,縱觀他的作品,李健還是一個十足的溫情主義者。
這個溫情主義者,除了把溫暖一點一滴地體現在作品中,在生活中,他也給朋友們帶來一點一滴的溫暖和快樂。尤其是他滿嘴的家鄉(xiāng)方言,毫無疑問地給了我充當翻譯和重新上崗的機會。而不幸的是,他似乎是個精明的商人,至今也沒有付給我一厘翻譯費。
一次喝酒,其中有熟人,也有初次見面的男女。這時,極講禮貌的李健,撲打著身上還沾著的鄉(xiāng)村泥土和雜草,面含微笑,舉杯向一位楊姓女老師敬酒。他開口說,娘老子,我敬你一杯。當時,滿桌生出的是驚訝和不解。哎呀,李健是不是因酒醉而滿嘴胡言了呢?哎呀,他是不是看見美女腦殼發(fā)暈了呢?不然,怎么說出這個話來?楊姓女老師更是瞠目結舌,哎呀,我比這廝還年輕好幾歲,怎么叫我娘老子呢?難道我這么顯老嗎?當時,唯獨我微微含笑,曉得李健并沒有喊錯。所以,為了讓大家盡快地走出尷尬,我馬上用不很標準的普通話解釋道,請各位不要誤會,他是說楊老師,不是娘老子。話音一落,一屋子的笑聲伴隨著酒香歡樂地蕩漾起來。
由此,李健的代號是娘老子。
當然,我這個還不能算自學成才的翻譯,面對復雜難懂的新化方言,也常有頗感困惑之時。記得那也是在一次朋友們的聚會上,本來寡語的李健,忽然驚天動地暴出一句:哎,油豆腐的小說寫的不錯哎。在座的人都還讀過幾本書的,卻突然被油豆腐這個作家難住了,不由通通呆住,面面相覷,油豆腐是哪個?油豆腐是哪個?然后,一雙雙迷惑的眼珠子望著本翻譯,希望我馬上站出來說話,以解眾人之惑。其實,我這個不稱職的翻譯也被他難住了,我在大腦中迅速而匆忙地搜索一遍,居然也沒有搜索到一個叫油豆腐的作家。所以,我只好厚著臉皮不恥下問,對李健說,油豆腐是哪個?這個李健居然毫無羞澀地說,哎呀,就是那個寫《春風沉醉的晚上》的人么。
嗬嗬——滿屋頓時一片大笑,簡直呈地動山搖之勢。
又由此,李健的代號是油豆腐。
李健不僅說話蠻有味道,間常在唱歌時也有笑話流傳于世,其實,他唱歌也毫不比別人遜色。記得小時候有首歌曲唱道,說話不一樣,唱歌一樣。其實,這一句歌詞用在李健身上,是很不合適的,因為他唱歌也一樣,唱的是地地道道的家鄉(xiāng)話。所以,當他每次含情脈脈地唱道,我送你一朵麻蟈(玫瑰)花,肯定又會獲得滿堂的尖叫聲和拍手聲,所以,其深情的歌唱肯定要停止片刻。
還由此,李健的代號是麻蟈花。
當然,李健打電腦不是用新化方言了,他不用聲控,打五筆。而這個腦殼上戴著許多代號的人,打電腦竟然也有一個代號:一指禪。這是何意?也就是說,他寫東西,居然用的是右手的一根食指。其實,他又不是身殘志不殘的那類人,四肢像他的名字一樣十分健全,所以,我可以有絕對的把握說,這是世界上唯一的罕見的打字員。這個打字員天天用一根手指頭,一下下地敲,像老農一鋤鋤地在土地上挖,然后,到秋天摟抱收獲。
當然,在特殊的時候,李健也不說話,那一定是對方聽不懂他的話,他也聽不懂對方的話,怎么辦呢?雙方舉行隆重的默默無聲的筆談。這很像地下黨接頭,只寫不說,害怕被人監(jiān)聽似的。這件事情就碰在李健和曹乃謙的頭上,兩人都不懂對方的方言土語,好吧,那么一人寫一句地進行交談吧。這本來是兩人的私事,結果呢,卻鬧得動靜很大,不僅鬧出了省,還鬧到了斯德歌爾摩。上次,馬悅然夫婦在上海與曹乃謙見面,馬夫人陳文芬笑著問曹乃謙,你與李健筆談,是否有此事。曹乃謙是個老實人,點點頭,承認確有此事。
再由此,我們給李健又取個代號,健啞巴。
所以,如果細細說來,李健的代號起碼有十幾二十幾個吧。為了給他留點面子,敝人不再多說,害怕新化蠻子搞報復。
當然,請記住,油豆腐是其主要代號。
——這是毫無疑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