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坤
車 ? 窗
幾列報廢的火車車廂
安靜地躺在那兒
每個窗口出奇地沉默
黑黑地一動不動
偶爾還能發(fā)生微弱的氣息
我知道他們還有生命的存在
那些故事像時間輕輕滴落
讓我想到多年以前
我赴外地工作時
母親在車站送我
火車啟動時,一個個窗口從母親
眼前滑過,母親眼都不敢眨一下
她知道,如果她分心了
就失去目送兒子的一次機會
一次機會,可能讓她后悔
很長一段時間
那時的我,看不見其他的車窗
是怎樣的一種離別
僅能想象車窗外
有雙眼睛充滿期待
母親看到的是一眼的綠色
哐當而過
我從車窗揮揮手
母親看到時
她的心猛地疼了一下
看見綠色奔跑
工地空闊,忙忙碌碌
綠化工人正在鋪設草坪
那些統(tǒng)一的青色、分解的生命
迅速形成一個整體
在視線里慢慢擴展
一只小鳥,落在剛鋪好的草坪上
好奇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綠化工人彎腰工作
沒心思理會這個不速之客
小鳥像是個孩子
在草坪上蹦蹦跳跳、起起落落
一縷陽光照射過來
小鳥的身上發(fā)出幽幽的光亮
綠色與綠色的手緊緊地挽在一起
隨著地勢的起伏
它們像是燃燒的綠色
在詩意的春天奔跑
寫給年過四十的自己
還有兩天,三月的春天
陽光和煦。我已經年過四十
虛度光陰。多么可怕的時光
就像孩子手中的鉛筆鉸刀
把我這根鉛筆
削減到無法握住的地方
昨天還是血氣方剛
今天步入中年,或是奔向老年
直至牙齒掉光的那一天
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時間里
我寫著無用的詩歌
還在為生活奔波
感謝五歲那年
被一個恩人從河中救起
延續(xù)著我的生命
多少年以后,我記不清他的模樣
是不是像我如今一樣
四十歲的身體難道就是這樣輕
還像蒲公英的孩子一樣飄呀飄
對于春天我無話可說
多少年以前,父親和母親在春天相識相愛
又是在一個春天生下我這個愛情的種子
我和妻子相戀也是一個春天
如果不是我酒后滋事
我們的孩子也是出生在春天
對于春天我無話可說
因為我的身上流淌著春天的基因太多
就像我的姓,我的名也與春天休戚相關
沒有土,沒有地,承載不了我對春天的熱愛
每一年的春天
我都裝做漠不關心
只是不斷減少自己身上的衣服
每一次我都小心翼翼
生怕春天的氣息被我一下子泄露
一點點地釋放
就像我對親人們的態(tài)度
總是那樣保持春天的溫度
奶奶的天地
80多歲的奶奶,人矮腳小
一生苦難,養(yǎng)育六個兒女。
感謝二十年前的一場大病
只帶走她的疾患
如今還能與四代人朝夕相處
奶奶老了,走不動了
更多的時候在院子里曬曬太陽
撓撓癢癢。偶爾站在大門口
向外張望
她想像村口老榆樹斑駁的樹皮
和陰涼的樹冠
她有時也會略張雙臂
深吸一口氣
把春天的氣味吸進自己的肺葉
讓自己牽強的遐想不再瘦弱
奶奶說,她有時候
也想走出這個小院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怕出去后再也走不回來
踩在真實的土地上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