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麗
小說是一種敘述藝術(shù),由宋元話本衍化而來,是“聽”的藝術(shù)向“讀”的藝術(shù)的一大演進?!都t樓夢》是我國古代小說發(fā)展史上不可逾越的高峰,其敘述藝術(shù)極為成熟,本文擬從敘事者、敘述視角以及敘述功能三個方面對前五回作一淺要分析。
我們首先來看一看《紅樓夢》一書的終極敘事者。所謂終極敘事者,指的是那些從整體的高度把握故事的發(fā)展和結(jié)局的敘事者?!都t樓夢》的終極敘事者顯然是作者曹雪芹,小說的誕生起源于作者的構(gòu)思和作者的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是由作者一點一點進行下去的,《紅樓夢》“樹倒猢猻散,食盡鳥投林”的結(jié)局是作者首先設(shè)計好了的,沒有誰可以超越這樣的情節(jié)。當然,隨著小說藝術(shù)的高度發(fā)展,現(xiàn)在創(chuàng)作者有不能主宰人物命運以及作品情節(jié)發(fā)展的情況,但曹雪芹顯然不屬此例。他是整部作品的操盤手,而把敘事之責交到了自己虛構(gòu)的一個敘事者——石頭身上。
石頭在紅塵在賈府中親身經(jīng)歷的記錄。石頭自稱蠢物,是《石頭記》的作者和敘述者,第一回寫道:……我半世親睹親聞的這幾個女子……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這些話由石頭之口說出來,然后石頭講述自己的遭遇,在以后的敘述中,石頭的敘述身份不是十分明顯,因而是“隱藏的敘事者”,后面又寫道:“后因曹雪芹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篡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并題一絕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經(jīng)過這一番交代,曹雪芹反而成了一個編輯者。但綜觀整部作品,我們又隨時可以找到“說書人”的影子,作品開篇就道:“列位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起?說來根由雖近荒唐,細按頗有趣味?!边@是典型的“說話”模式,除此之外,作品中到處可見“卻說”“話說”“且說”“且聽下文”等字樣,我們總是能夠感覺到“說書人”以一種特有的方式控制著我們的閱讀。
除了上述三種敘事者外,《紅樓夢》中還有兩類敘事者。一是甄士隱和賈雨村這類“典型的敘事者”,雖然他們不左右整個故事的發(fā)展,但是他們在某一個角落充當了講故事的角色。他們雖然也是作品中的人物,但是他們似乎早已經(jīng)看透了整個故事的結(jié)局,甄士隱在為《好了歌》作解注時,便透露了這一點。二是賈寶玉、林黛玉這些“分散性敘事者”,他們在某一情節(jié)中充當講故事的角色。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中的冷子興便屬于這一類,通過冷子興之口,我們對賈府有了個大概的印象。而在第三回“林黛玉拋父進京都”中,則自林黛玉之眼,我們知道了賈府的現(xiàn)狀。如果沒有了這些敘事者,也就沒有了作家創(chuàng)作小說作品的可能。
我們再來探討一下《紅樓夢》的敘述視角問題。敘述視角探究的是敘事者和故事之間的關(guān)系,也稱敘事觀點、敘事焦點,分為全知全能的敘述視角和參與敘述人的限知視角?!都t樓夢》的敘述者是石頭,是一個全知全能的敘述者,作者選擇全知的敘述視角是與它所敘述的對象相適應的?!都t樓夢》描寫的是一個封建大家族的興衰史,它所反映的生活廣度和時間的跨度,在這種大背景、大場面下,采用全知視角常常能顯得得心應手,藝術(shù)上有許多方便之處。
《紅樓夢》對敘述方式進行了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shù)處理,在運用全知全能的敘述視角的同時,巧妙地溶入了參與敘述人的限知視角。參與敘述人指的是作品中事件的參與者,他是作品中的一個人物,可以是主要人物,也可以是次要人物。他所敘述的只能是自己的所見所聞,因此稱為參與敘述人的限知視角。第三回寫林黛玉初進榮國府,作者以石頭作為全知全能的敘述人從全知視角展開敘述,交代了林黛玉剛死了母親,奉父之命投奔外婆家,在此基礎(chǔ)上,又精心穿插了幾組人物的限知敘述,用他們的相互觀察來刻畫人物,王熙鳳、王夫人、賈寶玉等,這些人物是通過第一次來到賈府的林黛玉的眼睛和獨特的心理感受來寫的,而林黛玉的形象,則又通過賈府眾人的眼睛和心理感受來寫。
最后我們來分析一下前五回在整部《紅樓夢》中所擔任的敘事功能。《紅樓夢》前五回都是提綱性的文字,開篇寫的甄士隱一家,看似與賈府命運無關(guān),實則有著極大的作用?!罢纭保ㄕ妫┡c“賈”(假)相對,作者寫完甄家以后,便專寫賈家,正符合將“真事隱去”,用“假語村言”的說法。第一回寫“頑石”來歷時,就是出于“大荒山”的“無稽崖”,明白地告訴我們這是“大謊話”。寫“絳珠還淚”時,便暗示著日后林黛玉要為賈寶玉傷心至淚盡。而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可以說概括出了全書的故事情節(jié),對日后眾人的結(jié)局起到了預示作用。在《紅樓夢》十二支《飛鳥各投林》中寫道:“為官的,家業(yè)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里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雌频模萑肟臻T;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這可以說是全書情節(jié)的概括,以后的情節(jié)均由此衍化而來。
《紅樓夢》前五回是全書情節(jié)的稧子,其敘事功能是極為重要的,對于這樣一部涉獵廣泛的奇書,若沒有前五回作引子,要駕馭全文是相當困難的,曹雪芹站在作品之外,指定石頭為故事敘述人,采用全知視角與參與敘述人的限知視角相融合的敘述方法,使作品具有豐富的審美色調(diào),出色地完成了對對象的敘述,而《紅樓夢》也因其獨特而巧妙的敘述藝術(shù)矗立在中國古典小說的最頂峰。
參考文獻:
[1]曹雪芹 高鶚《紅樓夢》岳麓書社2004
[2]應必誠《紅樓夢》的敘述藝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