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念良
1812年,俄國軍隊火燒莫斯科,以阻擋拿破侖的入侵。 圖/FOTOE
年輕的瑞典國王查理十二世是首個率領(lǐng)人馬在俄國漫長的冬天跋涉進入疲憊和死亡之途的歐洲大侵略家。
1708~1709年的冬天并不適合戶外露營。在小冰河期的煎熬中,整個歐洲被凍得像一塊冰。
大北方戰(zhàn)爭于1700年爆發(fā),俄國沙皇彼得一世對瑞典宣戰(zhàn),目的是要把瑞典趕出波羅的海地區(qū)。當(dāng)時的瑞典是一個超級強國,它的勢力范圍包括如今的瑞典、芬蘭、愛沙尼亞、拉脫維亞以及俄羅斯的一部分。
戰(zhàn)爭開始并不順利,俄國軍隊在納爾瓦戰(zhàn)役遭到人數(shù)比自己少很多的瑞典軍隊痛擊。這次勝利極大地助長了查理十二世的自信,他陸續(xù)入侵丹麥、波蘭、立陶宛以及薩克森;8年過后,又開始把目光投向俄國領(lǐng)土。
查理計劃一直打到莫斯科。彼得使用了一種令瑞典人大感意外的戰(zhàn)術(shù):撤退途中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放火,燒掉了所有的房屋、莊稼以及各種用具,結(jié)果沒有住房而寒冬又至,瑞典人被迫改變進攻路線,向南朝烏克蘭進發(fā)。烏克蘭盛產(chǎn)水果、谷物以及各種食草牲畜。如果兩個月之前來到這里,它將是軍隊理想的休整之地。但他們11月才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季即將接踵而至。瑞典人自然對寒冷的天氣不陌生,但即使最斗志昂揚的士兵也無法長期對抗惡劣的自然條件,蜷縮在沒有被俄羅斯人燒掉的幾個窩棚里作戰(zhàn)。
“與我們所承受的痛苦相比,打仗簡直如同兒戲。”查理十二世軍隊中一名在諸多戰(zhàn)役中毫發(fā)無損卻因霜凍失去了兩根手指和一只耳朵的士兵卡爾·金世博寫道,“在我們周圍,在怒號的寒風(fēng)中,動物在田野里凍得僵直,鳥兒死翹翹地從天上掉落,好像被槍擊中一樣……當(dāng)看到幾百個在戰(zhàn)場上英勇無比的小伙此刻卻在呼喚著戰(zhàn)地醫(yī)生去切斷他們變得發(fā)白和松脆的手腳、耳朵和鼻尖不用刀就輕易掉落下來時,我們的心在痛,淚在流”。
僅在一次行軍途中,就有2000名士兵因為疲憊和霜凍而倒下?;钕聛淼囊餐纯嗖豢?,手不聽使喚,一直凍到掌丘。有些人在火堆邊坐下烤火時突然死亡,因為迅速升溫導(dǎo)致血液突然流入收縮得很厲害的靜脈血管。隨著冬季慢慢持續(xù),查理的將士們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金世博寫道:“如果我們出去搜尋他們,現(xiàn)在已不是為了獲得殺死他們的快感,而就像捕殺某種獵物,僅僅是為了獲得保暖的外套?!?/p>
酷寒也對武器及供應(yīng)造成破壞。首先是牛馬的死亡。沒有了牛,就無法拖動大炮。火藥也被雨雪浸濕,瑞典人開槍時,武器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幾乎沒有什么威力。
曾經(jīng)多達4.1萬人的瑞典軍隊到了春天只剩下兩萬人。即便在幸存的兩萬人中,還有三分之一的人生病或殘疾。
不顧在冬季遭受的消耗,瑞典人再次主動發(fā)起攻擊。在1月初,他們攻擊了韋普利克這個小小的堡壘,并輕易得手,但還是損失了1000條性命。經(jīng)過幾次交鋒后,瑞典人又遭遇到了俄國天氣的另一面——春天,所有的冰雪迅速融化,大地來不及吸收。結(jié)果路面變成泥濘骯臟的沼澤,車輪陷在里面無法動彈。除了坐下等土壤變干,他們別無選擇。
查理在1709年5月開始攻打波爾塔瓦城。但是在冬天飽受折磨的瑞典人如今只剩1.7萬,他們抵抗不住4萬以逸待勞的俄羅斯士兵的反攻。除了查理和1500名心腹,瑞典全軍覆沒。查理等人逃到土耳其。
這次戰(zhàn)役是一次重要的轉(zhuǎn)折點,彼得趁勢在波羅的海建立了強大的海軍,并最終依靠它降服瑞典。世界開始注意到俄國以及沙皇彼得一世不容小覷。
瑞典國王和統(tǒng)帥查理十二(1682.6.7-1718.11.30),1697-1718年在位,查理十一的長子。1718年進攻挪威時戰(zhàn)死。 圖/FOTOE
拿破侖·波拿巴(1769-1821),法國近代資產(chǎn)階級軍事家、政治家、數(shù)學(xué)家,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 圖/FOTOE
1812年:凍住拿破侖
100年后,一個比查理十二世更出色的戰(zhàn)爭發(fā)動者,又動了挑戰(zhàn)俄羅斯的念頭。當(dāng)拿破侖在1812年將目光投向俄國時,他似乎就是一個無敵的戰(zhàn)神。他率領(lǐng)的60 萬“大軍”來自已經(jīng)被法蘭西征服的幾乎所有歐洲國家,征服俄國似乎也是必然——俄國的軍隊只有18萬人,而且沙皇亞歷山大從未有過率軍征戰(zhàn)沙場的經(jīng)驗。拿破侖也仔細研究過瑞典國王查理十二世命運不濟的侵略戰(zhàn),他認為通過周詳?shù)幕I劃,法國人將在冬季到來之前就可以撤出俄國。
有一點拿破侖沒有充分考慮到,那就是俄國不僅有嚴寒的冬季,而且氣候往往處于兩個極端。要么烈焰炙烤,要么洪水泛濫;時而快要把土壤和生靈燒焦,時而又把它們凍得凝固。
攻擊剛開始,士兵們就遭遇強烈的暴風(fēng)雨,渾身濕透。拿破侖的軍隊用馬車拉著重型武器以及夠每個士兵吃14天的糧食出發(fā)來攻打莫斯科。大雨之后,很多馬車不得不扔掉,因為輪子都被泥濘掩埋了。
拿破侖的軍隊穿過立陶宛,奔向莫斯科時,夏季的炎熱使部隊遭受了很大的損失。他們沒有帳篷,因此無論干濕,都在露天睡覺。靴子也磨破了。水井很少,有些脫水的人被迫飲用路上車轍里的馬尿。
俄羅斯人拒絕與法蘭西“大軍”進行大決戰(zhàn)。法蘭西人前進,俄羅斯人撤退。法蘭西人繼續(xù)前進,俄羅斯人再次后退。俄國總是有大片的土地可供撤退。就這樣又過去了兩個月。拿破侖的主力部隊已經(jīng)減少到10萬人——絕大多數(shù)死于炎熱和疲憊,而不是步槍子彈。
幾周之后,拿破侖抵達了莫斯科。然而,他們卻發(fā)現(xiàn)莫斯科已是一座空城。留在莫斯科的俄羅斯人從彼得大帝的經(jīng)典教材那里學(xué)會了一課。等最后一批俄國軍隊離開以后,他們縱火燒掉任何對隨后可能趕到的法國人有用的東西。大火連續(xù)燒了3天3 夜,沿途的一切俱為灰燼。等火最終熄滅下來時,拿破侖三分之二的勝利果實已經(jīng)化為烏有。拿破侖清楚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無意投降,于10月18日下令撤退。
11月6日,瓢潑大雨變成了雪,白茫茫地蓋住了大地。法國人并沒有準(zhǔn)備冬季軍服。他們的制服甚至都遮不住肚子,里面只有馬甲。騎兵的頭盔反而把熱量吸走。墮落的法國人很快變成一支穿異性服裝的軍隊。從莫斯科洗劫而來的絲綢、皮草、裙子甚至還有做禮拜時穿的彌撒祭服都成了法國人抵御寒冷的材料。
一位名叫佩列特的上校寫道:“這是一場持久的化裝舞會,我覺得非常好玩,他們走過時我還會開他們幾句玩笑?!?/p>
冰凍的路面變得很硬,馬車在冰上很容易打滑。許多車夫就把車輪卸下,把馬車湊合著做成了雪橇。可是一兩天之后,雪開始融化,地面又變成了泥沼,雪橇再也派不上用場。許多馬車連同車上的口糧、武器以及行李一起被扔掉。后來拉車的馬也凍死了,拋棄的馬車更多。
當(dāng)法國人碰巧遇上一個還算完好的村莊時,他們又差點自己把整個村莊燒掉。俄羅斯人的房屋都用糊上泥巴的木頭爐子取暖。這些爐子必須得慢慢加熱。但一個快要死于饑餓和霜凍的人哪顧得了這些。他們盡可能快地給爐子生起了火。爐子著火了,整個房屋都燃起來了,還燒死了幾個士兵。
11月25日,帶著僅剩的5萬人,拿破侖來到了貝爾齊納河。渡河的橋梁已經(jīng)被俄國人破壞。要是能夠再冷一點,河水就能結(jié)冰,然而,天氣卻剛好冷到使河水冰冷刺骨,漂浮著冰塊,可就是無法渡過。一些勇敢的士兵冒著幾乎必死無疑的危險下到水中去定位水下支撐物。經(jīng)過一整夜不停的工作,到11月26日早晨,“大軍”終于可以過河了。殘余部隊過河也花了一天多的時間。
寒冷還在繼續(xù)使法蘭西軍隊減員。12月6日,氣溫降到了零下38℃。瘦骨嶙峋的士兵們蛻變成“兇殘的野獸”。他們?yōu)榱藫寠Z一塊馬肉或者死人身上的一件外套而動刀動槍,爭得你死我活。多達4萬人在短短的4天里消亡——他們的尸體散落在街頭。在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據(jù)說那些垂死絕望的士兵洗劫了當(dāng)?shù)蒯t(yī)學(xué)院,搜尋保存的人體器官來吃。
當(dāng)?shù)厝擞昧藥讉€月的時間來清理死尸。地面凍硬,他們無法挖掘墳?zāi)梗谑蔷桶咽w扔進法蘭西人在戰(zhàn)爭初期挖掘的戰(zhàn)壕里。2002年,在一個新的住房開發(fā)項目中,推土機挖出了這片巨大的墓地,發(fā)現(xiàn)2000人長眠于此。
挺進俄國的60萬大軍,最后只剩下3萬人回到法蘭西。同樣被遺棄在俄國的還有16萬匹馬以及法蘭西“大軍”的所有800門大炮。
俄國的勝利被認為是拿破侖王朝滅亡的開始。
(參考 勞垃·李編著:《天氣改變了歷史》上??茖W(xué)技術(shù)文獻出版社)
1709年7月,烏克蘭波爾塔瓦戰(zhàn)役后,瑞典士兵向德國沙皇彼得大帝繳械。 圖/FOT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