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看到柏楊面對這些悲慘人群時的凜然姿態(tài),把這些人的命運遭際訴諸文字,向社會抗爭和吶喊,柏楊的思想、柏楊整個的情感傾向、柏楊冷峻眼光的關(guān)注點,都在社會大眾人群里。這樣的作家,我是引以為敬重和欽佩的。
[作者簡介] 王瑋,《遼寧青年》雜志副主編,文學評論家。
《都是馬大哈惹的禍》把讀者帶到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臺灣社會生活場景,如作者所言,這本小說集里表現(xiàn)的“都是小市民當時的現(xiàn)場實況”,喜怒哀樂自在其間。于今半個多世紀的時過境遷,作為大陸的后生讀者讀此小說不但不覺得隔閡與陌生,反倒仍有鮮活之感,足見小說的生命力所在。究其緣由不僅僅是“縱用來考古,也價值連城”,更在于當年作者所詬病的種種弊端在現(xiàn)世并未絕跡,“國民劣根性”通過轉(zhuǎn)基因形成若干變種繼續(xù)侵蝕著社會的肌體,潛移默化地侵蝕著人類的靈魂。所以,倘以小說為鏡鑒,有識之士在正衣冠的時候,不妨借助作品中所折射的世相來審視一下我們周邊的同類以及我們自己,從而引發(fā)感嘆并有所警醒。
柏楊的小說是有思想溫度的。著眼于社會批判是柏楊小說“永恒的主題”,這其中相當一部分表現(xiàn)在對人性扭曲的剖析與批判上。在表現(xiàn)手法上,柏楊樂于使用第一人稱娓娓道來,仿佛是故事的講述者敞開心扉,把自己的一段親身經(jīng)歷及感受未經(jīng)剪輯地向你和盤托出,把臧否的權(quán)利完全交給了讀者。如《神經(jīng)病》《李義守》《好人難做》。
柏楊的小說,情節(jié)雖然比較簡單,卻因富于戲劇性讀來也妙趣橫生。不過即使是輕松愉悅的篇目,作者也同樣不會忘記對人靈魂的叩問。如《上帝的恩典》《求婚記》《畫展世家》《一條腿》。
柏楊的小說,大多為生活即景,如《英雄宴》《妻的奇遇》《護花記》等,作者似乎是無意中隨意地截取一個生活片斷予以記錄,甚至有不完整之感,卻充滿了生活情趣,或令人忍俊不禁,或讓人啼笑皆非。讀柏楊小說,有的時候更像是在欣賞由文字勾勒而成的一幅幅漫畫,大尺度夸張給人的感覺很爽?!稛o妻徒刑》即是典型一例。如果以為“無厘頭”始于周星馳,那可真有點兒大錯特錯了。最起碼,在“無厘頭”一詞誕生之前,柏楊便已經(jīng)在小說中做著無厘頭的實驗了,有《魔諜》一篇為證。
柏楊寫小說的手法并非千篇一律,而是靈活多變。同樣是寫世態(tài)炎涼,《廣告戰(zhàn)役》《寒暑表》為日記體,后者將故事發(fā)生的時空背景放到公元2870年至2878年的上海、蘇州、南京和紐約,帶有某種“玄幻”色彩;《一條腿》通篇由無聊會上無聊之人的對話組成,卻也道出諸多社會弊端??梢?,作者行文,不是為出奇制勝而刻意選擇什么,而是讓內(nèi)容決定形式,為描寫對象尋求別具一格的結(jié)構(gòu)和最為恰當?shù)臄⑹龇绞?。為此,作者甚至不惜將雜文筆法、語言引入小說創(chuàng)作,如《捉賊記》等。
柏楊的小說,與作者其他體裁的著作相通之處在于,它同樣是作者關(guān)于社會、關(guān)于人生的理解與體驗的一種表達與展示,隱含其中的依然是作者思想和人格的力量。恕我援引陳忠實的一段文字作為筆者此文的結(jié)語:“柏楊的小說,全部面對社會底層的各種生活位置上的男女,又都是不合理社會結(jié)構(gòu)里人無法逃脫的悲慘人生,還有人本身的丑和惡給他人制造的災難;即使如愛情范疇的小說,也是更多地透析著上述兩方面的決定性背景和因素。我便看到柏楊面對這些悲慘人群時的凜然姿態(tài),把這些人的命運遭際訴諸文字,向社會抗爭和吶喊,柏楊的思想,柏楊整個的情感傾向,柏楊冷峻眼光的關(guān)注點,都在社會大眾人群里。這樣的作家,我是引以為敬重和欽佩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