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詩雅

父親又端著飯菜，抱著被子走了，我打了個哈欠，語氣里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又去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這樣的情況從一周前開始。那天和父親一同回家時，在樓道里遇到了一個老人，他蜷縮在一個角落里，目光空洞無神，眼里的渾濁讓我迅速反應過來，看到了他原本溝壑縱橫的臉上那遍布的汩痕，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頹靡氣息，讓我不由得后退。而他似乎終于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那眸子里突然升騰起亮光，口里呢喃著：“真好，真好……”而后那絲神采又迅速黯淡下來，他側(cè)過身有氣無力地用手指輕敲背后倚著的那扇門：“我的女兒在這里頭呢。”屋里傳出打麻將的喧囂聲。我頓時明白過來，看來他是被不孝的女兒趕出家門，而我和父親的出現(xiàn)勾起了他曾經(jīng)與年幼女兒的溫馨回憶了吧?！斑@是別人的家事，他女兒肯定會讓他進去的，走吧?！蔽页读顺端圃诔了嫉母赣H，父親卻是開口：“老人家，您等一下?！闭f完便轉(zhuǎn)身上樓，端著家里剛做好的飯菜就下來了?！跋瘸渣c墊墊肚子吧。”父親笑得柔和，透過那熱乎乎的蒸汽，我看見老人瞬間奪眶而出的淚水。

而我的感動，卻被接下來發(fā)生的事，磨得一點不剩。父親竟然一送就送了四五天，而老人的女兒，卻不曾開門讓老人回家，甚至跟一群“麻友”說起父親的閑話：“那不是心里有鬼哪能這么照顧人呢？”久而久之，整個小區(qū)的人都對此有所耳聞，明事理者緘口不語，不明事理而閑得發(fā)慌的大媽們也跟著那女兒起哄，直到在一次回家路上我又聽到了閑言碎語后我終于沖父親發(fā)出了質(zhì)問。

“那些人講得那么難聽你還這樣幫他干什么，你又沒有這個義務！”父親卻是笑得一臉云淡風輕：“他們愛講就講唄，我們做事情，只要是做好事，對得起良心就夠了，風言風語自會過去，不就是你們學的那詩‘任爾東西南北風嗎，哈哈！”我看著這樣的父親，只覺心里一陣翻涌。

“任爾東西南北風”本意并不如此，但那又怎么會為父親這樣一份對善良的自我堅持減色半分。任世人冷言諷語，世事百轉(zhuǎn)千回，都保留著最質(zhì)樸的善意，這樣的人，自有一份堅強與傲然。

我自隨心行善事，任爾東西南北風。

點評

最難擺脫的桎梏，其實來自于內(nèi)心深處。心靈的自在，是自由的高層次。人在環(huán)境中，就很難不受到環(huán)境的影響，而最具破壞力的影響其實還是來自于人心。就像阮玲玉絕筆中最后的那句感慨，“還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真是道盡了不自由的痛楚。文中的父親能夠堅持自我，不被閑言碎語左右，這恰好告訴我們，原來自由不一定和散淡逍遙聯(lián)系在一起，它也可以表現(xiàn)為一種內(nèi)心的堅守。文章結(jié)尾的“隨心”二字，可謂最凝練的總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