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君
以一支柳笛奏向一座山峰
——這是我的樂器
一聲蟲鳴也要叩問蒼茫的大地
水流淌曠野的爭鳴,風揮不盡漫漫霾霧
從艾略特的四月到屈原的五月
哪里容得下昂立者冷眼四顧?
“大沽河的水哦,你慢慢流……”
陌生時你是一位偉岸的將軍
詩行里噴薄凜凜號角與蕭蕭鳴鏑
似有萬千斗士隨你前赴后繼
熟悉時你是一介愴然的歌者
孤獨著千萬人之前與千萬人之后的孤獨
低低吟哦:“虛偽的土地上到處生長著真理”
你就是一棵小草,偶爾是一株大樹
不是你矮小,你“是植根在深深的峽谷”,祈禱寂寥的星空下大風遽起
不是你高大,是這土地仍舊虛幻,貌似平坦卻從來泥濘崎嶇
“大沽河的水哦,你慢慢流……”
行囊里有酒,有詩,有一根釣竿般的筆:足矣?
釣線無鉤,不釣云影,不釣錦鯉:能否“釣得一江水倒流”?
舉杯向荒蕪,以詩行鋪路:有誰知道最后的出路在哪里?
大地上許多河流改變了流速,修筑了平整的岸堤
河水在夢幻的陽光下溫順地流淌,平緩如鏡
只在黑夜愛著自己,愛著它的水草、它的魚
“大沽河的水哦,你慢慢流……”
你是一條古老的河的兒子,我也是
但你更像深壑里一座巖石,荒漠上一截胡楊木
作別人拍照的風景時,笑容自然還是扭曲?
人們能夠開掘新的河道,但改不了流水的方向,改變不了大地
你說“不可以改變世界”,“可以改變自己”——
我便想:是每天換一套行裝?還是不再飲酒、不再揮舞手臂?
“大沽河的水哦,你慢慢流……”
詩人哦,你是率真的孩子
歌吟之外,囁嚅無助如風雨中含羞草的葉子
瞇眄的眼睛向天,絞搓的十指向地
父母造育我們,行止皆似漢字
顏體、柳體或歐體,都是撇如刀捺如掃
良知飽蘸童心,書寫最初和最后的橫平豎直
“大沽河的水哦,你慢慢流……”
河的水哦,匯溶我父親的血水汗水和母親的淚水,作莊稼的乳汁
再以遠古的清凜,滋潤已挺拔成蔭以及我們剛剛栽下的樹
然后,向大??羁盍魅?,化入那亙古的胸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