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偉棠
在一片發(fā)展觀大行其道的后現(xiàn)代世界,生態(tài)主義、環(huán)保主義者無疑是“反動”的,“反動”未必等于落后,“本書大部分內(nèi)容涉及如何重審人類身份、經(jīng)歷以及人類早期生活方式所體現(xiàn)的超強智慧?!?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就這樣定義自己的“反動”生態(tài)文學《禪定荒野》。
加里·斯奈德也許是當代美國詩人之中最接近先知的一位,因為他混合了詩人、修道者、勞動者、神秘主義者、激進環(huán)保者等富有魅力的身份,更關鍵的是他始終關心他者的命運勝于自身、關心眾生的命運勝于人類——先知正是如此面對整個時代的謬誤,從容開口,以詩歌指示道路的。
“沒有環(huán)境,就不會有道路;沒有道路,就不會有自由?!彼鼓蔚孪嘈徘百t所云,道成肉身,人經(jīng)歷了“行”方成其為人。但荒野就是無路,在無路之中如何得到自由?斯奈德以禪僧一樣的狡黠,指出路/徑之外,是另一種道。他所說的荒野之道,“大多含義與中國人說的‘道——‘大自然之道極其相近,即:遠離分析、超越分類、自我組織、隨性自如、出人意料、因時而變、虛幻莫測、獨立自主、完美無缺、井然有序、無須調和、任意展示、自我甄別、固執(zhí)己見、錯綜復雜、相當簡樸。同時,既是空又是真?!弊屓讼肫鹚耐ㄖ髱烠.亞歷山大所著《建筑的永恒之道》所定義的無名特質。斯奈德的道奠基于一種高級的契約,是超越國家和時代局限的?!拔覀儼汛蟮厣细鞣N力量的總和籠統(tǒng)地稱為‘地方精神?!彼呐笥压傻掠帽颖扔鞯蹏c文明之間的關系,“進步與倒退同時上演,而定居下來的人們?nèi)绾戊o候其結束?!敝劣谒牧硪粋€朋友吉姆·道奇則說:“生物區(qū)域主義成功與否都無關緊要。如果一個人,或一些人,或一個群體中的人們,在餞行生態(tài)區(qū)域實踐過程中過上一種更加充實而有意義的生活,就是成功?!?/p>
在這個資源有限的星球上,不自私,方能共存。除了前述生態(tài)主義者的“地方精神”、“地球第一”、“生物區(qū)域主義”等西方后現(xiàn)代嬉皮主義概念,斯奈德還有他特有的詩人和東方文化影響的種種頓悟。他從禪宗和詩出發(fā),理解世界-自然-山水這一轉化過程,明了到山水乃是承載人在其中行思合一的載體,亦是共同修煉的伴侶。走到這樣沒有人類拘束的荒野上,四面八方都是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