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霍桑在短篇小說《拉帕西尼的女兒》中塑造了比阿特麗斯這一人物形象,美麗純潔又危險神秘,令人印象深刻。通過對其形象的分析,不僅能感受這篇小說的魅力,更能加深對霍桑思想的了解。
關(guān)鍵詞:霍桑;象征;清教思想;原罪
作者簡介:趙方(1991-),女,漢族,重慶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碩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3-0-02
一、霍桑的創(chuàng)作特點
霍桑以《紅字》聞名,其實他也創(chuàng)作過不少精彩的短篇小說,《拉帕西尼的女兒》便是其中一例。這個帶有哥特色彩的故事講述了意大利青年喬萬尼與古怪醫(yī)生拉帕西尼之女比阿特麗斯的愛情悲劇,篇幅雖小但情節(jié)引人入勝,細節(jié)豐富且充滿象征,是一部值得玩味的作品?;羯W髌返囊淮筇卣魇瞧涔P下人物的名字常具有特殊的象征意義,如《紅字》中的珠兒(Pearl)?!独廖髂岬呐畠骸分?,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分別是喬萬尼和比阿特麗斯,讓人聯(lián)想到喬萬尼·薄伽丘和《神曲》中那位著名的比阿特麗斯。但丁的《神曲》原本名為《喜劇》(Commedia),薄伽丘為示崇敬,冠以“神圣的”稱謂,后來便以《神曲》(La Divina Commedia)為名了。但丁與薄伽丘同屬早期文藝復興三杰,他們的思想集中體現(xiàn)在各自的代表作《神曲》與《十日談》中。同霍桑一樣,對宗教的態(tài)度既有批判其局限性的一面,但同時堅持上帝信仰為人的最后歸依,是唯一獲得救贖的道路?;蛟S這就是霍桑為《拉帕西尼的女兒》中的主要人物如此命名的原因。
二、比阿特麗斯的人物形象
(一)父權(quán)思想下的犧牲者
這篇小說名為《拉帕西尼的女兒》,可見是以拉帕西尼醫(yī)生之女(即比阿特麗斯)為核心人物展開的,那么為什么不直接以《比阿特麗斯》為故事名呢?以“xxx的女兒”來定義她的身份,似乎本身就隱含了父權(quán)思想——比阿特麗斯是作為拉帕西尼醫(yī)生的女兒而存在的,而非作為她自己。小說中,霍桑借巴格利奧尼之口講述了一個傳說,一位印度王子把一個以毒藥喂養(yǎng)長大,以致其本身也成了毒藥的美女獻給亞歷山大大帝,“她的愛情就是毒藥,她的擁抱就是死亡?!卑透窭麏W尼此處是想借這個故事警告喬萬尼,比阿特麗斯就是她父親培育出的愛情毒藥。拉帕西尼醫(yī)生醉心于科學到了狂熱的地步,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女兒為實驗品。如同上帝造伊甸園,拉帕西尼醫(yī)生也創(chuàng)造了一座花園,這里有各種奇花異草,既是藥也是毒,連他自己都不敢隨意觸碰。“這個疑心重重的園丁,在摘去枯死的葉片或者修剪長得過于茂盛的灌木的時候,用一雙厚厚的手套來保護他的雙手。這還不是他唯一的防護。當他在園中穿行,來到大理石噴泉邊那株垂著紫色寶石的綺麗的植物旁邊時,便用一種面罩捂住自己的口鼻,仿佛這所有的嬌艷美麗只不過是掩蓋著一種致命的惡毒?!弊詈笏缓米屌畠罕劝⑻佧愃箒碚樟??!跋裎疫@樣垮掉的身體,如果要離它這么近,我的性命可能就得為此付出代價。所以,我恐怕這株植物只能交給你單獨照管了?!北劝⑻佧愃棺猿錾鹁捅灰远疚镂桂B(yǎng),她已不再是一個普通少女、正常人類,而是拉帕西尼醫(yī)生所栽培出的眾多毒花中最美的一朵。比阿特麗斯從來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不僅被父親作為實驗品,還被迫與世隔絕。她的活動范圍被限制在花園之中,也不與外人接觸,喬萬尼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種生活,他們的來往被作者形容為“正像一座孤島上的少女同文明世界來的旅行者交談一樣”,連喬萬尼也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回答一個嬰兒”。當最后,比阿特麗斯臨死前忍不住控訴自己的父親“為什么要使您的孩子遭受這樣悲慘的命運”,拉帕西尼醫(yī)生卻詫異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愚蠢的姑娘?擁有這不可思議的天賦,沒有任何力量能幫助你的敵人取勝,你認為這是悲慘嗎?——能夠吹一口氣就征服最強大的人,這是悲慘?——你有多么美麗,就有多么令人生畏,這是悲慘?”其實悲慘與否各有評判標準,也不重要,關(guān)鍵在于比阿特麗斯的命運是由他父親一手選擇并塑造的,她的想法從不被傾聽,毫無自我可言。作為父權(quán)思想下的犧牲者,比阿特麗斯僅僅扮演了一個容器,用來承載父親對科學的病態(tài)狂熱。
(二)愛情中的被背叛者
小說中對比阿特麗斯人物形象的塑造主要是通過男主人公喬萬尼的視角,從被吸引到愛戀到憎惡,喬萬尼的心理在這段關(guān)系中復雜多變,比阿特麗斯的形象也矛盾重重,仿佛被一層薄紗所籠罩,讓人看不真切?!皬膶γ娣孔拥拇翱趥鞒鲆粋€圓潤而年輕的嗓音——這嗓音,就像熱帶的日落一樣絢麗,而且不知為什么,使喬萬尼覺得那是一種深紫色或緋紅色地帶著異常甜美的香氣的東西?!边@是比阿特麗斯帶給喬萬尼的第一印象,只是她的聲音就能激發(fā)這位青年的想象,這種夢幻的色彩始終伴隨著喬萬尼。當比阿特麗斯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想象力“走火入魔”了,“那個美麗的陌生人給他的印象,就好像她是另一朵花兒,是那些植物花朵的人類姐妹,像它們一樣嫵媚”。莉薩貝塔太太出于對金錢的貪婪,主動將喬萬尼代入拉帕西尼醫(yī)生的花園,在這之前,喬萬尼只能在遠處“窺探”比阿特麗斯,現(xiàn)在他終于能和她直接接觸了。年輕的男女主人公陷入熱戀,但在喬萬尼眼中,比阿特麗斯的本質(zhì)仍舊難以捉摸,他時而覺得她“美麗純潔”,時而又是“神秘而可疑的生靈”。當拉帕西尼醫(yī)生的宿敵巴格利奧尼教授暗示比阿特麗斯的危險時,喬萬尼的信心動搖了,“他的靈魂卻再也不能保持初時的激情。他掉了下來,在種種低下的懷疑中爬行,并玷污了比阿特麗斯的純潔無瑕的形象。他并不是背叛了她,而只是疑心重重。最后,他決心設(shè)計一個決定性的試驗,以便一勞永逸地解答他的疑問”。盡管敘述者說“他并不是背叛了她”,但懷疑和試探在愛情中其實已是背叛。果然,試探的結(jié)果令喬萬尼瘋狂,愛戀頃刻間轉(zhuǎn)為憎惡,“‘是的,你這毒物!喬萬尼沖動如狂地重復道,‘你辦到了!你已經(jīng)毀滅了我!你在我的血管里注滿了毒液!你已經(jīng)把我變得和你一樣丑陋不堪、令人生厭、致人死命——一個舉世罕見、奇丑無比的怪物!現(xiàn)在,如果我們的呼吸幸運地能像殺死別人一樣殺死我們自己,那就讓我們以無法言表的憎惡來接一個吻,然后死去吧!”與世隔絕的比阿特麗斯原本將喬萬尼看做拯救自己的人,但終于絕望心碎,成了這場愛情中的被背叛者。
(三)信仰上的得救者
霍桑對待宗教的態(tài)度盡管矛盾,但他的批判更多針對的是世俗教會中的種種弊端,從純粹信仰的角度,霍桑始終堅持加爾文教派的原罪論,以及獲得靈魂的拯救只能依靠上帝的觀點。《紅字》中的海斯特·白蘭認罪贖罪,將胸前猩紅的“A”字從罪惡的標志變?yōu)榈滦械臉酥?牧師丁梅斯代爾在受盡折磨后最終懺悔認罪,雖然死去但卻得到靈魂的重生?!独廖髂岬呐畠骸分?,各個角色或貪婪或嫉妒或傲慢或憤怒,比阿特麗斯似乎是登場人物中唯一沒有犯罪的角色,但是從原罪觀來看,自亞當夏娃偷食禁果被逐出伊甸園,便人人生而有罪。比阿特麗斯是這個故事中唯一得救的人,正是因為她選擇了依靠上帝,而其他人沉浸于自己的欲望,在罪惡的沼澤中深陷卻不自知?!氨M管我的身體被毒藥滋養(yǎng),可我的靈魂卻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渴望著愛來做它每天的食物?!毙≌f最后,比阿特麗斯喝下愛人喬萬尼帶來的“解藥”,盡管霍桑沒有寫明,但從字里行間看,我認為此時比阿特麗斯是知道喝下這瓶藥會發(fā)生什么的,她選擇了以此來洗滌自己身上的“毒與罪”,換取靈魂的凈化與重生,重新歸入上帝的懷抱——這也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自主選擇,自我終于在這一刻復歸,與拯救同時降臨?!拔乙吡耍赣H,我要到一個地方去,在那里你努力混入我體內(nèi)的邪惡會像夢一樣消逝——就像這些毒花的香氣,在伊甸園的花朵中它們再也不會玷污我的呼吸。再見了,喬萬尼!你憎恨的話在我心里就像鉛塊一樣沉重,可是在我騰飛的時候,這些話也會消失的?!眴倘f尼也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但同時他的罪也是顯而易見的,尤其是在同比阿特麗斯的關(guān)系中。而其他如拉帕西尼醫(yī)生、巴格利奧尼和出場不多的莉薩貝塔太太就更不必說了。比阿特麗斯靠著對上帝的信仰,終于得以“天堂的泉水里洗凈她的傷口,在不朽的光輝中忘卻她的悲傷”。
三、結(jié)語
就像小說開頭描寫的那座大理石噴泉,比阿特麗斯的身上也充滿了二元對立的因素。作為故事中唯一得到救贖的人,比阿特麗斯在精神上是最完滿的,如她自己所言,她的靈魂由上帝創(chuàng)造,渴望用愛做它的食物。由于從小被父親隔離,與外界幾乎沒有接觸,比阿特麗斯的內(nèi)心就像是一個純潔無瑕的孩子,“她一會兒談論起像陽光和夏日的云彩那樣簡單的事物,一會兒又問起城市,問起喬萬尼遙遠的老家,以及他的朋友、母親、姐妹——這些問題顯示出她是那樣地與世隔絕,對時尚潮流是那樣茫然無知,以致喬萬尼似乎是在回答一個嬰兒”。然而,比阿特麗斯的塵世的身體卻是以毒藥滋養(yǎng)長大,自身也成為劇毒的她僅靠呼吸就能置人于死地。由此,比阿特麗斯幾乎可以被視作善與惡、美與罪集于一身的絕妙體現(xiàn),隱喻著每個人身上的兩面性。這很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不少文學作品中圣女與妖女的人物模式,只不過她將兩者融合在了一起,而非通常所見的作為兩個人物出現(xiàn)。正是這種象征性的存在,令比阿特麗斯的形象更加立體,也成了這篇小說中給人印象最深的角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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