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抵達羅布泊鎮(zhèn)時,所有資料描述的樣子終于親眼得到了驗證,它的荒涼、狂野與寸草不生甚至比描述的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所謂的羅布泊鎮(zhèn)駐地不過是只有幾間簡易房的鎮(zhèn)政府和新疆羅布泊鹽鉀科技開發(fā)有限責任公司修建的一片廠區(qū),總人口還不到200人,在茫茫的戈壁上,顯得那樣的渺小與微不足道。
給車子進行了必要的補給后,我們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吃上一餐像樣的飯。剛子說,這個鎮(zhèn)上有家餐館叫“機密大盤雞”,味道還算不錯。從來還沒有一個餐館的名字讓我和古麗這么好奇,或許它真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機密和玄機。三個人把一盤大盤雞一掃而光后,我和剛子又各加了一份拌面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按照計劃,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羅布泊湖心安營扎寨,提前適應“死亡之?!钡纳鏄O限。
1997年10月,新疆某酒廠資助生產(chǎn)建設兵團“職工騎摩托車穿越羅布泊活動”時,一位地質(zhì)勘探專家根據(jù)現(xiàn)代地圖標示范圍測定了一個標志點,并在隨行工作人員幫助下于擬設的標志點埋下一個空汽油桶標示了湖心位置,這個地方就是令無數(shù)穿越一族向住的圣地——羅布泊湖心。
“我們就在這附近宿營吧,這個地方距余前輩遇難的地方,只有20公里的路了?!眲傋油O萝嚕_始從后備箱里往下搬東西。剛子說的余前輩,指的就是孤身穿越羅布泊并意外遇難的探險家余純順。雖然他已經(jīng)死去10多年了,但他是不斷到來的后來者心目中的英雄。
我和古麗站在那塊刻有“羅布泊湖心”的石碑前各自留下一張照片作為紀念,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明明是在現(xiàn)實的世界,卻又有著一種亦夢亦幻的不真實感。
剛子已經(jīng)燒好了開水,并泡了一大杯子雪菊。“這幾天老喝礦泉水了,那東西不解渴!”說完,拿出紙杯,給我們每人倒了一杯。
夜色逐漸暗下來,溫度下降得很快。我顯然對穿越羅布泊的困難估計不足,看來阿里木是對的,他讓剛子陪我們穿越更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如果沒有他,我和古麗絕對不可能這么順利地到達這兒。
晚上躺在睡袋里,和剛子聊了一些家常。不一會兒,就傳來他頗有威力的鼾聲。
我閉上眼,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睡。人生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我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一刻,我居然睡在“死亡之?!绷_布泊的湖心,這是怎樣的一種人生際遇?不但如此,更加令人稱神的是,此時此刻,陪在我身邊的,一個是經(jīng)歷傳奇的西北漢子,另一個是寫滿故事的美麗維族姑娘。
一陣方便面的香味把我從夢中喚醒,抬手看了看表,已經(jīng)是早上的7點40分。一骨碌鉆出睡袋,剛子和古麗正圍坐在一個簡單的酒精爐前做早飯。
昨晚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只記得半夜的時候鉆出帳篷交了點“水費”,壓在頭頂上方的星空和一彎西落的殘月至今還定格在興奮與悲壯的腦海里。
古麗的氣色有些不好,早飯吃得不多,只是喝了點湯,吃了一個鹵蛋。我和剛子讓她回到車上休息。而后我們開始打掃戰(zhàn)場,起營拔寨。剛子一邊有條不紊地打著包,一邊讓我把我們的生活垃圾分門別類地收起來,裝進袋子。羅布泊雖然荒無人煙,但也不能讓垃圾褻瀆了它的神秘與安靜。
太陽高高地升起來,又是一個萬里無云的天空,氣溫也迅速地上升。頂著烈日,前行了約10公里的樣子,剛子停下車,扭頭問古麗。
“可以開車嗎?”
“在城里的路上不太敢,但是在這里,肯定沒問題?!惫披惡孟窕謴土艘恍瑳_剛子吐了一下舌頭。
“那好,你開車,跟在我們后面,我們的下一站是余前輩的墓地,路程約是10公里?!?/p>
背包里各自裝了2瓶水,抹好防曬霜,扣上寬沿帽,圍好頭巾,戴上墨鏡,拿起登山杖,我和剛子就下了車。
走在一望無垠的羅布泊,一陣又一陣的灼熱烤得我喘不過氣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已經(jīng)喝掉了一瓶礦泉水,剛子說,補水一定要有節(jié)奏,如果我們沒有補給車跟著,這兩瓶水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喝的。
之前,聽到過很多人吹牛說羅布泊進去不就是帶些水嗎,我一天喝一瓶礦泉水就可以橫穿羅布泊。我想大凡死在這里的人或許就是這樣一種心態(tài)。因為他們太不了解羅布泊了,太不了解羅布泊的氣候變化情況。
“行不行,還能不能走?”走在前面的剛子回過頭。
“沒事,還能堅持?!蔽乙е溃^續(xù)保持一定的節(jié)奏向前走。從剛開始的并肩而行,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跟不上剛子的步伐了。
前方好像出現(xiàn)了一片海,我揉了揉眼,仔細看去,海又不見了。路的盡頭隱約有兩個背著包的人在行走,再往前走了一段,結果又什么也不見了。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黑黑的四方形的影子就又出現(xiàn)在我們的正前方,像個幽靈般地晃動著,大約又行進了半個小時,那個晃動著的影子的位置好像升高了許多,仍是飄飄忽忽地跳躍著。我懷疑我出現(xiàn)了幻覺,于是四肢開始發(fā)軟,額頭冒起了虛汗。
“看到那個黑影沒,那就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其實就是我們身后越野車的影子!”剛子一說,我這才恍然大悟。一直以為所謂的海市蜃樓都是電影畫面中那些美侖美奐的瓊樓玉宇。
前面的剛子突然停了下來,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東西。走到近前,我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只見一具被沙土半掩的干尸斜躺在一個被風吹起的低洼處,上身的衣服已經(jīng)風化成破碎的布條,下身淡藍色的牛仔褲依稀可辯,手指緊緊地摳著地下的沙石,已經(jīng)發(fā)黑的雙腳仿佛還在用著力。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被沙子埋掉大部分的軍用水壺。死者生前好像在做某種掙扎,抑或是走得很累想躺下休息一下,結果睡著后卻再也沒有醒來……
剛子拉著我向干尸深鞠了一個躬,突然聽到身后的汽車喇叭急促地響起來,回頭一看,見我們車停在身后約50米的地方突然就不動了。車里的古麗不停地敲打著方向盤,不斷地擦試著額頭上的汗。
剛子先是鉆到車底檢查,最終得出的結論:上一次加油時,油箱里的油泵密封圈沒有裝好,導致油管被損壞,在羅布泊的這種路況和高溫下,加速了油管的老化和損壞。車子的油全部漏光了。
“先回到車上,保存體力,不要著急,總會有辦法的?!倍虝旱某聊螅瑒傋庸麛嘧龀鰶Q定。
GPS和衛(wèi)星連接不上,所有手機都沒有信號。經(jīng)過了近一個多小時的嘗試后,我們筋疲力盡地靠在車座上。灼熱的空氣,恐怖的干尸,神秘的傳說,正在一點點地侵蝕著我的意念。
“至少我們車上有不少于4天的水和食物,肯定會有辦法的。”剛子依然保持著沉著與冷靜,這多少給沒有任何穿越經(jīng)驗的我和古麗在心靈上一種很大的安慰。時間在煎熬中一點點地過去,當夕陽西下的時候,剛子招呼我下車,再次就地宿營,等待救援。
入夜時分,我和古麗的手機的電量都已耗盡,還是沒有任何信號。剛子仍是拿著手機和GPS在周邊移動著尋找信號……
又是一個日出日落過去了,水和食物一點點地在減少,恐懼和絕望在一點點地增加。古麗的身體更加虛弱了。晚飯她沒有吃東西,只是喝了一點點水。我給她披上一件沖鋒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沒事的,現(xiàn)在是十一,肯定會有其他驢友也會來這兒的!”我故作堅強地安慰著古麗。
“如果你和剛哥能走出去,就先出去,然后再回來救我,我們不用都耗在這里。”古麗說完把頭轉(zhuǎn)向我,眼神里閃爍著點點的淚光。
“別說傻話了,明天肯定會有人來救咱們,剛哥已經(jīng)發(fā)出求救信號了。”我繼續(xù)編著謊言騙古麗。
“你有筆和紙嗎?”古麗問我。
“包里有,要干嗎?”我問。
“我想寫份遺書……”
古麗的話讓我突然間打了一個冷戰(zhàn),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這個時候我們怎么能絕望呢。
“快看,快看!”剛子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們看到兩輛車的尾燈在漆黑的羅布泊里射出四道光柱,朝我們這邊開了過來。
剛子,古麗和我,三個人第一次不約而同地緊緊抱在了一起,那一刻的心情,難以掩飾,無法形容。
(摘自中華工商聯(lián)合出版社《夢里新疆不是客》 "作者:唐月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