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成
“巴別塔”的故事曾深刻揭示了人類擁有共同語言的強大力量,和語言隔閡的不利后果。在現(xiàn)實世界里,雖然不同司法轄區(qū)間自然語言上的差異很難逾越,但共同的財務報告語言則有可能實現(xiàn)。隨著經濟全球化程度日益加深,探索構建和推廣“單一一套高質量全球會計準則”[1],正在成為各司法轄區(qū)協(xié)同通往單一財務報告語言的理想之路和現(xiàn)實選擇。
歷史地看,全球單一一套高質量會計準則發(fā)軔于1973成立的國際會計準則委員會(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s Committee,IASC)①,該委員會作為非官方的國際會計職業(yè)組織,自成立后就致力于國際會計準則(IAS)制定和推廣,但直到20世紀末,IAS仍鮮有問津。自從21世紀初IASC被戰(zhàn)略重組為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理事會(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IASB)以來,在“制定一套高質量、可理解的、可強制實施的、全球接受的、以清晰表述的原則為基礎的財務報告準則”[2]目標指引下,國際財務報告準則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Reporting Standards,IFRS)在短短十余年間在全球各司法轄區(qū)得以廣泛應用。
據統(tǒng)計②,全體G20成員和94.2%的被調查司法轄區(qū)均承諾支持并將IFRS視為單一一套全球會計準則,除中國大陸以外的G20成員均已在不同程度上采納了IFRS。對于轄區(qū)內負有公共責任的公司(上市公司和金融機構)而言,在被調查的138個司法轄區(qū)中,有114個(占83%)要求轄區(qū)內所有或絕大多數(shù)公司采納IFRS,有14個(占10%)允許或要求轄區(qū)內某些公司采納IFRS,只有10個(占7%)尚未允許轄區(qū)內公司采納IFRS(其中,美國已經允許其資本市場中外國發(fā)行者采用IFRS,泰國正在全部采納IFRS進程中。因此,準確地說只有7個完全未采納),累計有93%的司法轄區(qū)已經在不同程度上采納了IFRS,且多為要求采納,采納過程中很少對IFRS進行修改。從被調查的138個司法轄區(qū)要求或允許采納IFRS的比例來看:歐洲和中東的采納率均為100%,美洲的采納率為95%,亞太采納率為84%,非洲的采納率為81%。占世界GDP總量58%的司法轄區(qū)的資本市場,都在使用IFRS編制財務報告。
除此之外,IFRS在其他經濟體中也有應用,如在美國上市的近500家外國企業(yè)也在采納IFRS編報。歐盟是應用IFRS最大的區(qū)域,該區(qū)域內各司法轄區(qū)均要求所有或大多數(shù)上市公司應用IFRS,2012年該區(qū)域的GDP達17.2萬億美元,其他要求或允許大多數(shù)上市公司應用IFRS的司法轄區(qū)的GDP則達23.8萬億美元。由此可見,IFRS對全球經濟影響的深遠程度。
然而,“各司法轄區(qū)對IFRS的采納并不是非黑即白那樣簡單,而是存在不同層次”[3](P6-10)。即各司法轄區(qū)在采納IFRS的范圍、適用對象、應用程度、及時性、完整性和準確性等方面,都存在顯著差異。例如,各司法轄區(qū)采納IFRS時,是用于上市公司還是非上市公司?用于部分上市公司還是全部上市公司?是要求使用還是允許使用?是用于合并財務報表,還是用于單獨財務報表?是用于本國上市公司,還是轄區(qū)內上市的境外公司?采納IFRS是否被寫進法律?是否存在某種認可程序?若存在,是否基于及時性?司法轄區(qū)是否增加披露或其他要求?是否對IFRS做了修改?是否改變IFRS的生效日期?對原始英文版IFRS的翻譯程序是否確保了準確可靠?等等。
當前,全球范圍內采納IFRS的廣泛性與應用的層次性并存,這就增加了理解和把握基于IFRS的全球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前景的難度和復雜性。目前,中國客觀存在著大陸、香港、澳門和臺灣地區(qū)四個(相對)獨立的司法轄區(qū),所占國土面積、人口比例、經濟發(fā)展水平、證券交易市場狀況、所受外部影響、會計審計基礎等因素各不相同,各自的會計準則制定和選擇機構、是否應用IFRS、如何應用IFRS以及應用程度等方面都存在差異,這些差異實質上就是司法轄區(qū)間會計生態(tài)差異及其作用的結果。四個司法轄區(qū)雖同屬一個中國,但各方面差異還是能夠反映出一般司法轄區(qū)間差異的共性。比如轄區(qū)面積大小方面,大陸有900多萬平方公里,而澳門只有30多平方公里,僅占香港的1/34,更不用說與大陸或臺灣地區(qū)相比;從證券市場來說,香港特區(qū)高度發(fā)達、臺灣地區(qū)比較發(fā)達、大陸處于發(fā)展中階段,而澳門特區(qū)則沒有股市,等等。正因為這些差異與全球其他司法轄區(qū)之間比較時呈現(xiàn)的差異類似,通過對這四個司法轄區(qū)應用IFRS情況的比較研究,可以管窺和把握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應用趨勢,厘清相關觀念,這對審視我國的會計準則國際趨同策略也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為掌握IFRS在全球的應用情況,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基金會(以下簡稱“IFRS基金會”)已對包括G20成員在內的138個司法轄區(qū)IFRS采納情況進行統(tǒng)計調查,德勤全球、普華永道等國際專業(yè)會計機構也曾做過類似的調查,并得出基本一致的結論。下面主要結合IFRS基金會對我國大陸和港澳臺地區(qū)的調查情況,分析其采納IFRS的差異與啟示。
IFRS基金會對各司法轄區(qū)采納IFRS情況的信息,主要是來源于對該司法轄區(qū)會計準則制定或與其密切關系的機構的問卷調查,并經過對比其他信息源的評論和甄別得出的。在IFRS基金會對IFRS應用情況的調查中,四個司法轄區(qū)參與問卷調查的機構情況見表1。
表1 大陸、香港、澳門和臺灣地區(qū)參與IFRS基金會問卷調查的機構比較
通過比較可以看出,四個司法轄區(qū)中參與IFRS在本司法轄區(qū)應用情況調查的,均是決定或直接影響IFRS在各自司法轄區(qū)采納的機構。其中,中國財政部(MOF)、核數(shù)師暨會計師注冊委員會(澳門特區(qū)財政局內設機構,CRAC)是所在司法轄區(qū)的政府主管會計準則的官方機構;香港會計師公會(HKICPA)和臺灣會計研究發(fā)展基金會(ARDF)是私營的會計職業(yè)機構,前者是香港法定授權的會計準則制定機構,后者是臺灣地區(qū)關于會計準則制定的認可機構,所有IFRS須經該機構翻譯、審定后,才能由政府“行政院金融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FSC) 正” 式批準實施。四個司法轄區(qū)參與IFRS應用情況調查機構的性質和角色的不同,在很大程度上與所在司法轄區(qū)近現(xiàn)代歷史淵源有關。香港、臺灣地區(qū)受英美法系影響較大,會計準則主要由私營會計職業(yè)機構負責;大陸與澳門則主要受歐洲大陸法系影響,會計準則納入法規(guī)范疇,由政府機構負責。
對全球財務報告準則的承諾情況,是指該司法轄區(qū)是否已經公開承諾支持通往單一一套高質量全球會計準則,并將IFRS視為該套準則。對全球財務報告準則承諾與否,實質上反映了特定司法轄區(qū)對全球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的需求狀況與追求定位。四個司法轄區(qū)的承諾及采納概況如表2所示。
表2 大陸、香港、澳門和臺灣地區(qū)對全球財務報告準則的承諾情況比較
通過比較可以看出:
1.除澳門以外,大陸、香港和臺灣地區(qū)均已公開承諾支持通向單一一套高質量全球會計準則,并把IFRS視為該單一一套高質量會計準則準則。對于澳門的例外,CRAC的解釋是,“澳門沒有股票交易所,繼續(xù)對個別IFRS實施選擇性采納”。顯然,現(xiàn)實需求決定了司法轄區(qū)對IFRS的態(tài)度。
2.在中國的四個司法轄區(qū)中,大陸和澳門均未實質性采納IFRS。大陸采取本司法轄區(qū)會計準則與IFRS趨同計劃,澳門則無全部采納IFRS的打算,僅選擇性采納個別IFRS,使之進入本司法轄區(qū)的會計準則體系作為澳門的會計準則,強制所有政府特許經營企業(yè)、金融機構和股份有限公司實施。截至目前,澳門已經采納了1項IFRS和15項IAS,計劃繼續(xù)視情況有選擇地采納IFRS。香港和臺灣地區(qū)則近乎完全采納了IFRS,但也略有不同。自2005年后,HKFRS已與IFRS完全趨同,對于每項IFRS都有與其等效的HKFRS與之對應。臺灣地區(qū)則通過FSC發(fā)布了采納IFRS的路線圖,通過兩步走的方式,完成IFRS的采納過程。顯然,四個司法轄區(qū)在對待全球統(tǒng)一會計準則的目標與采納IFRS的行動上差異明顯。
表3 大陸、香港、澳門和臺灣地區(qū)對IFRS應用程度的比較
對IFRS的應用程度,包括每個司法轄區(qū)要求或允許本轄區(qū)內上市的境內公司、境外公司,以及非上市公司等使用IFRS情況的描述。四個司法轄區(qū)IFRS應用概況如表3所示。
通過比較可以看出:
1.大陸境內只允許使用本轄區(qū)會計準則,暫不許境外公司上市,境內公司赴境外上市時主要采納IFRS;澳門無股票交易市場,一般只能使用澳門會計準則,允許部分企業(yè)使用IFRS。
2.香港和臺灣地區(qū)要求或允許上市公司采納IFRS,境外公司在轄區(qū)內上市時會計準則使用有選擇性。臺灣地區(qū)要求境內上市公司、金融機構和其他非上市公司,分別自2013年、2015年起開始使用FSC認可的IFRS或完整的IFRS(須經FSC同意),符合一定條件經批準的企業(yè)可提前采納。自2013年起,外國公司的非上市臺灣子公司允許采納IFRS。在臺灣地區(qū)上市的境外公司可以采納FSC認可的IFRS、完整的IFRS,或者USGAAP,若采用后兩種準則,則要求把編報結果調整到FSC認可的IFRS編報下的結果。鑒于HKFRS被認為幾乎完全等同于IFRS,故香港本土上市公司實質上遵循了IFRS。香港允許在港二次上市的外國公司采納美國公認的會計準則(USGAAP),允許來自大陸的上市公司采納中國企業(yè)會計準則(ASBEs)。非上市公司允許選擇HKFRS或完整的IFRS。
司法轄區(qū)對IFRS的認可情況,主要包括允許或要求本司法轄區(qū)公司遵循IFRS的具體范圍,公司審計報告/編報基礎對編報依據的聲明,財務報表是否要求雙重報告,對新發(fā)布或修訂的IFRS的認可或采納程序,以及對完整的IFRS的修改或對IFRS中允許選擇條款的取消情況等。四個司法轄區(qū)對IFRS的認可情況見表4所示。
通過比較可以看出:
1.在大陸和澳門兩個司法轄區(qū)中,只有本轄區(qū)制定的會計準則才是各自司法轄區(qū)會計法規(guī)的一部分,從而也就不存在對IFRS的認可等相關問題。
2.香港和臺灣地區(qū)均要求或允許采納IFRS、與之等效的自身會計準則或經認可程序審定的IFRS,對新發(fā)布的或修訂的IFRS各有一套認可或采納程序,但二者在相關具體情形方面還存在諸多差異。
在香港,因使用HKFRS和IFRS不同,公司審計報告/編報基礎分別聲明遵循HKFRS或IFRS。IFRS雖被有條件允許使用但未被納入法規(guī)。按香港法律,只有HKICPA發(fā)布的財務報告準則才被認為是權威的。在把IFRS納入HKFRS的過程中存在認可程序:一個涉及HKICPA、上市公司、交易所、管制和立法機構、學術界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允當程序。由于HKFRS在把IFRS納入HKFRS時是逐字對應的,故不存在對IFRS的修改或對IFRS中內含選擇的取消問題。在臺灣地區(qū),允許選擇使用FSC認可的IFRS或完整的IFRS(須經FSC同意),二者之間的差異在于前者取消了后者允許的一些選擇,或者推遲了后者某些準則的強制生效日。因此,根據具體情況,公司的審計報告/編報基礎分別聲明遵循FSC認可的IFRS或IFRS。臺灣地區(qū)已經分兩步完成了IFRS采納過程,預期FSC會認可所有IFRS,但因翻譯和認可程序而可能存在采納時滯。臺灣地區(qū)對IFRS的認可程序是:ARDF負責將IFRS翻譯成漢語,F(xiàn)SC隨后評估和認可。目前,F(xiàn)SC認可的IFRS取消了IFRS中允許的一些選擇,推遲了某些準則的強制生效日。
表4 大陸、香港、澳門和臺灣地區(qū)對IFRS認可情況的比較
通過對我國境內四個不同司法轄區(qū)應用IFRS情況的比較,可以看出,即使是同一主權國家因某些原因形成的不同司法轄區(qū)之間,各自的會計準則制定機構的屬性、是否承諾采納IFRS、采納程度、認可與否、認可機制等方面都存在顯著差異,由此可見基于IFRS通向全球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道路的極端復雜性。
通過四個司法轄區(qū)對于IFRS應用情況的比較可以看出,IFRS與每個司法轄區(qū)都有密切關系,或采納或趨同,盡管程度有別,基于IFRS的全球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具有現(xiàn)實可能性。然而,不可過于樂觀地看待IFRS采納的廣泛性,而忽視了IFRS采納層次性問題的存在與影響。四個司法轄區(qū)有的通過認可程序徹底采納,有的趨同或選擇性采納,與完整的IFRS距離或近或遠,即使是像香港和臺灣地區(qū)這樣比較徹底地應用了IFRS的司法轄區(qū),也都存在與IFRS偏離的問題,若偏離達到了一定程度,便形成了“地方版的IFRS[4](P309-328),一旦地方版的IFRS盛行,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終將成為“會計巴別塔”[5](P531-537)。
從采納動因看,IFRS的 “網絡效應”[6](P1517)、“制度同構的壓力機制”[7](P61-71)、政治文化等現(xiàn)實需求促使各司法轄區(qū)不同程度地采納或趨同于IFRS。然而,不同司法轄區(qū)會計生態(tài)千差萬別,對IFRS需求的緊迫程度、決定是否采納IFRS的權力歸屬、采納或吸收IFRS進入司法轄區(qū)的認可程序等各不相同,更不必說各司法轄區(qū)內公司財務報告激勵、立法和司法系統(tǒng)的差異等問題。全球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的形成,既需要各司法轄區(qū)對統(tǒng)一報告語言有現(xiàn)實需求,對統(tǒng)一報告語言規(guī)則的真正認同,又要不折不扣地采納并嚴格執(zhí)行。否則,即使表面上是同一種報告語言,如果各司法轄區(qū)加入過多的地方色彩,也必然會衍生出類似自然語言的“報告方言”現(xiàn)象(即對IFRS進行各種修改或選擇性采納),足以讓標準語言(在這里指完整版的IFRS)的使用者、不同版本方言的使用者之間難以彼此理解和溝通。因此,即使目前反映出IFRS采納十分廣泛,如果沒有對“方言”現(xiàn)象的防范和矯正機制,IFRS很容易就會淪為一個采納“標簽”[8](P475)。
“人類社會的一切權利都可納入產權的框架進行分析”[9](P40)。顯然,會計準則制定和選擇權是司法轄區(qū)主權的一部分,也是一種產權。同其他產權一樣,會計準則產權也是一組權利束,包括制定、修改、選擇準則的權利和使用準則的權利等等。不同司法轄區(qū)基于政治、歷史等考慮,往往通過法定授權把會計準則產權在私營機構、政府部門等之間進行配置。通過我國四個司法轄區(qū)的比較,可以明顯看出,會計準則產權歸屬與利益配置存在關系,但最終都有政治性考量。但是,“主權的概念也是歷史的、發(fā)展的”[10](P85),“產權常被分割”[11](P16),司法轄區(qū)會計準則產權也應當適應經濟基礎的變化而變化。產權的本質要求,是能夠使權利所有者的利益最大化。如果通過產權的適當分割和讓渡可以更好地實現(xiàn)產權利益,產權的所有者就不必把所有權利都集于一身。在共建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的過程中,如果每個司法轄區(qū)都不愿讓渡部分會計準則產權進行合作,而是各行其是,構建和實施全球單一一套高質量會計準則就只能是空想。
人們在IFRS采納與應用問題上容易進入某種誤區(qū),甚至有人認為IFRS具有“趨同陷阱”、“會計侵害”,IASB在推行“強制性趨同”,西方發(fā)達國家在實施“會計霸權主義”[10](P72-90)。首先,每個司法轄區(qū)都擁有完整的會計準則產權,其他任何國家和國際組織都無權強制性要求某個司法轄區(qū)如何制定、選擇和使用會計準則。作為國際性私營機構,連穩(wěn)定的融資機制都尚未建立起來的IASB(包括IFRS基金會,下同)更沒有這種干涉性權力。其次,IFRS的形成與發(fā)展以及全球會計準則國際趨同,完全是經濟全球化導致的一種誘致性制度變遷過程,各司法轄區(qū)選擇采納或趨同于IFRS也是自身權衡的結果,是自主行使其會計準則產權的體現(xiàn)。最后,即使某一司法轄區(qū)選擇完全采納IFRS也并非意味著其放棄了會計準則產權,其可以通過參與IFRS制定過程來行使準則制定權,這既節(jié)約交易成本,又可保證準則制定的科學性和使用上的規(guī)模效益(網絡效應問題)。更重要的是,其可以通過設置對IFRS的認可機制,來保證對本司法轄區(qū)會計準則選擇和使用上的最終控制權。
在基于IFRS的全球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建設過程中,大陸和澳門是趨同模式,香港和臺灣地區(qū)是認可采納模式。其中,臺灣地區(qū)的認可模式對大陸具有很好的借鑒價值:及時跟蹤IFRS進展,參與制定、反饋意見,及時翻譯成本土語言,嚴格審核確保準確、根據實際情況做出必要的修改或對生效日做出靈活處理,這既能節(jié)約自身成本(當然轉換成本在每個司法轄區(qū)都是必不可少的),又可以使本司法轄區(qū)會計準則透明、可比,更接近于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形式。
有觀點認為全球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應通過競爭來實現(xiàn),應鼓勵不同準則制定機構、不同準則之間競爭,把IFRS視為全球單一一套高質量會計準則,全球各司法轄區(qū)采納IFRS,會導致IASB壟斷了會計準則這一公共物品的供應,這將導致可怕的后果。即使IFRS在當前時點是高質量的,賦予IFRS壟斷地位則會有使其遲滯的風險——而不是向著制定出更高質量會計準則的創(chuàng)新方面發(fā)展,最終導致IFRS走向低質量④
筆者認為,會計準則作為一種特殊的公共物品,不能簡單地通過自由競爭的方式來提供。作為全球治理的重要工具之一,全球會計準則必須確保其高質量以及得到廣泛認同與采納,這樣才能獲得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的規(guī)模效益或網絡效應。歷史發(fā)展表明,全球會計準則不可能由哪個國家單獨制定或主宰,也不可能通過準則間競爭的方式實現(xiàn),而必須交由專業(yè)的國際機構負責。IASB作為國際性的私營專業(yè)會計機構,致力于提供IFRS作為全球公共物品,一套科學合理、代表性廣泛、專業(yè)勝任能力突出的治理機制是其贏得信任的重要前提,但充分有效的融資更是確保IFRS質量以及持續(xù)開發(fā)IFRS的物質基礎。目前,其資金來源仍然主要是準則出版收入和跨國公司自主捐贈,IASB正試圖建立基于司法轄區(qū)官方強制性資金份額支撐的穩(wěn)定的融資機制。從目前的治理機制、準則制定過程、資金來源等方面來看,IASB(及其IFRS)要贏得信任和支持,確保其全球準則制定者(和全球準則)地位,持續(xù)、及時有效地提供高質量財務報告準則是唯一理性正確的選擇。
從我國四個司法轄區(qū)應用IFRS情況的比較,可以看出,每個司法轄區(qū)都有自己的準則制定機構,IFRS被采納或趨同均需經過嚴格的程序。這就意味著,每個司法轄區(qū)都有自己對IASB及其準則的替代機制,這就是現(xiàn)實的競爭威脅??梢哉f,IASB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壟斷性,IFRS必須確保高質量,否則,各司法轄區(qū)的替代機制隨時都可能發(fā)揮作用。一旦如此,作為全球長期誘致性制度變遷的結果,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的夢想大廈就難逃巴別塔的命運。
可以預見,經濟全球化不可逆轉,全球統(tǒng)一財務報告語言也不可能半途而廢。鑒于IFRS應用范圍的日益廣泛,基于IASB、IFRS的全球會計治理的努力不斷強化。我國作為該進程的主要倡導者和重要參與者,正在大力實施“走出去”、“一帶一路”等更加開放的發(fā)展戰(zhàn)略,正在積極和更深程度地融入經濟全球化洪流之中,因而有必要進一步優(yōu)化現(xiàn)行的與IFRS趨同策略。對于大陸而言,臺灣地區(qū)和我們擁有共同語言和傳統(tǒng)文化基因,其IFRS應用模式對“相機抉擇我國會計準則國際趨同策略”[12]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注釋:
①IASC是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理事會(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IASB)的前身,2011年被重組為IASB。IASC與IASB制定的會計準則分別稱為“國際會計準則”(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s,IAS)和“國際財務報告準則”(International Financial Reporting Standards,IFRS),目前部分IAS仍有效。為方便起見,文中把IFRS與仍有效的IAS,以及有關二者的解釋統(tǒng)稱為國際財務報告準則(IFRS)。
②數(shù)據來源:IFRSFoundation.Analysisof the IFRSjurisdiction profiles[EB/OL].www.ifrs.org/Use-around-theworld/Pages/Analysis-of-the-IFRS-jurisdictional-profiles.aspx.2015-01-30/2015-03-31.
③根 據JURISDICTIONAL PROFILE:China;JURISDICTIONAL PROFILE:Hong Kong;JURISDICTIONAL PROFILE:Macao;JURISDICTIONAL PROFILE:Taiwan四份資料整理(網址:http://www.ifrs.org/Use-around-the-world/Pages/Jurisdiction-profiles.aspx)
④參見:Selling TI.“Bumpsin the Road to IFRSAdoption:Is a U-Turn Possible?”,ACCOUNTING HORIZONS,27(1),2013,pp.155-167.和Peter Wysocki“New institutional accounting and IFRS”,Accounting and Business Research,41(3),pp.309-328
[1]G20 Communique.London Summit Leaders’Statement[EB/OL].www.iasplus.com/resource/0904g20communique.pdf,2009-04-02/2015-03-31.
[2]IFRSFoundation.Who Weareand What We Do[EB/OL].www.ifrs.org/The-organisation/Documents/2015/Who-We-Are-January-2015.pdf,2015-01-31/2015-03-31.
[3]Paul Pacter.Global Accounting Standards—From Vision to Reality.The CPAJournal,2014,(1).
[4]Peter Wysocki.New Institutional Accounting and IFRS.Accountingand Business Research,2011,(3).
[5]Devon Erickson,Adam Esplin,Laureen A.Maines.One world-One accounting.Business Horizons,2009,(6).
[6]Karthik Ramanna,Ewa Sletten.Network Effects in Countries’Adoption of IFRS.The Accounting Review,2014,(4).
[7]Lasmin.An Institutional Perspective on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Reporting Standards Adoption in Developing Countries.Academy of Accounting and Financial Studies Journal,2011,(2).
[8]Holgerdaske,Luzihail,Christianleuz,Rodrigoverdi.Adopting a Label:Heterogeneity in 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around IAS/IFRSAdoptions.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13,(3).
[9](冰島)思拉恩·埃格特森.經濟行為與制度[M].吳經邦,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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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財政部會計準則委員會.美國證監(jiān)會發(fā)布首份準則趨同進展報告,中國會計準則趨同模式備受美國關注[EB/OL].www.casc.gov.cn/2010/1116/93625.shtml,2010-11-16/2015-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