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育欣(邯鄲學院,河北 邯鄲 056000)
·女性文化研究·
佛教信仰對宋代女性居處空間的影響
邵育欣
(邯鄲學院,河北 邯鄲 056000)
宋代的佛教在家女信徒仍舊生活在世俗家庭中,家還是她們主要的活動空間,所以她們的日常修行多是在家中進行。在本已有限的空間中,女信徒們努力為自己的信仰尋找一席清凈之地。其居室內的陳設與器物,既體現(xiàn)出她們的信仰和宗教身份,也起到營造莊嚴神圣的宗教氛圍、有益于修行的作用。雖然修行空間和室內陳設的選擇體現(xiàn)出女信徒的主動性,但她們仍然無法跳出世俗家庭的壁壘。
佛教信仰;女性;居處空間;陳設;器物
有關宋代婦女活動空間的研究,是婦女史學者持續(xù)關注的議題。以往成果主要集中于對內外空間的討論,但具體到佛教女信徒居處空間,則未見有專文論及。然而,不容忽視的是,佛教信仰在宋代婦女中的傳播相當廣泛,通過對現(xiàn)存近千篇宋代婦女墓志銘的整理來看,信奉佛教者的數(shù)量占到1/3強。因此,對于宋代婦女史研究而言,佛教信仰對婦女物質和精神生活的影響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議題。本文擬從住宅內的居處空間及其中的物質陳設入手,探討佛教信仰對宋代婦女物質生活產(chǎn)生的影響。
從有關宋代信佛婦女的記載來看,女信徒在住宅內的日常居處會因信仰的虔誠和投入而有所變化。
在家庭經(jīng)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虔誠的女信徒會別擇一室獨處,使自己從世俗的紛擾中暫時解脫出來,專心修行。如呂友德母陳氏,在“呂氏家益康,大第千礎,堂寢尤宏麗”的優(yōu)越條件下,仍“顧自挹損,齋居玩道,即東偏汛掃一室,蕭然如老釋之廬,或終日不出閾,如是歷十余年”,即使其夫與諸子“屢勸其歸堂中,皆不可”[1]。陳氏所擇居的“一室”處于偏東的方位,應該是其家宅中較為靜謐的地方。這間居室與丈夫、諸子勸她回歸的“堂”,在功用上是截然不同的。“堂”是家宅中正式的公共空間,無論是家庭成員的交流還是接待訪客,抑或是祭祀,都在這里進行。而且家族成員在堂中所處的位置,亦體現(xiàn)出他們在家庭中的地位。而陳氏所選擇的居室,則完全是她自己的私有空間。陳氏的丈夫和諸子“勸其歸堂中”,其實就是希望她重新回歸世俗家庭的日常生活中,重新恢復家中女性家長的角色。但是陳氏對丈夫與諸子的請求和勸告都予以拒絕。她的那一間居室“蕭然如老釋之廬”,其實正是她摒棄俗世紛擾、追求信仰的一種外在表現(xiàn)。
這樣的居處空間,無疑為女信徒的佛教修行提供了有利的條件。獨處在自己的私有空間中,不受外界的干擾和影響,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虔誠的修持活動中。如秦凈堅就“與夫各處,精持齋戒,閱《華嚴經(jīng)》《法華》《光明》《般若》無虛日,晨昏修‘彌陀懺’,日禮佛千拜”[2];又如孫稷妻強氏亦是“危坐一室,終日寂然”①;又如呂申妻胡氏“宴坐一室,表里翛然,若無意于世者”①。
當然,有的女信徒獨處一室也與她們的修行內容有關。禪宗在宋代十分興盛,禪修已成為當時佛教信徒修行的主要內容。女信徒中亦不乏修禪者。禪修中一個重要的修行方法是坐禪,要求禪修者的身心狀態(tài)在修行過程中做到寂然安息。這就對修行者所處的空間環(huán)境也提出了要求。如果身邊不斷有人走動或言語,就會影響修行者的狀態(tài)。在相關女信徒的記載中,就常會提到她們所處的環(huán)境。如李綱在為岳母黃氏所作的墓志銘中,提到她“中年篤好釋氏,世味益薄,獨掃一室,燕坐終日,以禪悅自娛”[3]。一室、坐禪、寂靜,從物理空間到修行者的身體姿態(tài),再到身心狀態(tài),是禪修過程中必不可少且密切關聯(lián)的三個因素。而在劉克莊為雪觀居士顧氏所作的《哀詞》中也有“書窗共殘燭,禪幾對團蒲”②之語,這是對修禪女信徒居處空間真實生動的寫照。對禪修空間中物質陳設的描寫,無疑拉近了我們對女信徒居處空間的觀察角度,使我們從“一室”的概觀得以進入室內,并進一步聯(lián)想到顧氏修禪時的活動范圍正是在禪幾和蒲團之間?!皶肮矚垹T”,則指代顧氏修禪的時間。由此看來,修禪的女信徒在家中一天的主要活動空間有可能就局限于一室了。
此外,女信徒的臥房常兼作佛堂。對于生活在俗世中的婦女來說,臥房既是她們放下外在包裝和戒備、休憩養(yǎng)息的場所,也是她們心靈的避風港,而佛堂在這一點上也與之有著共通之處。不過,對于以內心清凈為追求的女信徒而言,她們更注重后者,這在她們?yōu)榫邮宜鸬拿柹暇陀兴w現(xiàn)。如陳說之妻項氏“既父母舅姑俱無,銘其室曰‘止齋’,日誦釋氏書,及閱《傳燈錄》,遇會意處,輒抄錄成編,或加點記,或成偈頌”③。項氏閱讀《傳燈錄》的認真程度,說明她也修禪。所以,她將居室名為“止齋”,亦是與禪修密切相關。“止”在佛教中為禪定的另一種稱謂,即止息一切想念與思慮,使心歸于專一的狀態(tài)?!褒S”在佛教中,是指清凈身心,慎防身心之懈怠。項氏以“止齋”名室,體現(xiàn)出她自己的修行目標和努力的方向。又如《夷堅志》的《懶愚道人》中記載,何師韞“居室前有一木,盤濩落,每恨不識其名。訪諸梓人,曰:‘此懶愚樹也。俗謂之懶由樹,外堅內虛,不中繩墨。’道人笑曰:‘此真與我同?!彀衿涫以弧畱杏蕖蛞宰员怼?。并在其后載有何氏所賦《古風》一篇云:
君不見南岳懶殘師,佯狂啖殘食,鼻涕任垂頤,懶為俗人拭。又不見愚溪子柳子,堂堂古遺直,以愚名溪山,于今慕其德。二子真吾師,欲見不可得!唯有懶愚樹,終日對顏色。齊威勤讀書,輪扁巧斲輪,勤巧動心志,何如懶愚貞。衰年發(fā)已皤,行少坐時多,亦欲效勤巧,奈此懶愚何?。?]
從這篇賦中可以看出,何氏仰慕的是唐代的懶殘禪師和柳宗元。何氏在賦中將勤巧與懶愚對稱,其實正是如神秀的“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迸c慧能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钡牟顒e。在何氏看來,懶殘禪師的懶和柳宗元的愚是他們內心清凈、不著于相的表現(xiàn),而這也正是她在修行上所追求的目標??梢?,項氏與何氏為居室所起的名號,都與她們的佛教信仰有關,既是作為對自己修行的鞭策和警戒,也表達了自己對內心清凈境界的追求。
不過,在家女信徒所選擇的獨處空間,仍舊處于家庭關系的框架之中,這從相關的記載中會發(fā)現(xiàn)一些蛛絲馬跡。如趙時侃妻子湯氏的墓志銘中記載:“自侍郎在滁時,令人即曰:‘人生五馬貴,吾夫既位二千石矣,侍執(zhí)巾櫛要須有人,且吾男女已長,獨不當自為計耶?’因與侍郎別室而居?!雹蹨咸岬降摹笆虉?zhí)巾櫛”之人,指的是家中的侍妾。從湯氏的話中可以看出,她提出了兩條與丈夫別室而居的理由,一個是丈夫身邊應有侍妾服侍,另一個是兒女已經(jīng)長大成人。作為母親,她的責任和義務已經(jīng)完成,而作為妻子,她在夫妻生活中的角色和責任,則需要由侍妾代為履行??梢?,雖然湯氏最終與丈夫別室而居,但她仍然處于家庭關系的框架之中。即便是對于走出家門、重新構建自己獨處空間的女信徒而言,也是如此。釋寶曇《大宋明州朱氏如一傳》載:
(朱氏)自歸于薛,視世故如塵泥。年二十余,即告其夫,清凈自適,道裝素服,潔齋如也。……尤喜禪悅,結廬于墓,一室事佛,一室宴坐,一室書經(jīng)。一婢供齋蔬,與同甘苦。雖然丈夫,有所不能堪也。[5]
從各居室的用途可以看出,朱氏所建造的這座墓廬是專供修行之用的。而且如此細致的劃分,也體現(xiàn)出朱氏對信仰的虔誠和投入。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文中提到朱氏是“結廬于墓”,這個墓可能是其夫家的墓地。朱氏并沒有與丈夫斷絕夫妻關系,而她能夠得到丈夫和夫家的允許,離開夫家,獨自過著近似出家人的生活,可能正是以為夫家守墓冢為名。因而可以說,即使朱氏走出家門、自造居室,她也仍舊沒有走出世俗的婚姻、家庭關系所構筑的壁壘中。
佛教女信徒的居室內必然會有能夠體現(xiàn)其信仰的陳設或器物。如上文中所引劉克莊對顧氏修行時物質環(huán)境的描寫,即便只提到書窗、殘燭、禪幾、蒲團,讀來也能使我們自然聯(lián)想到顧氏終日坐禪的寂靜狀態(tài)。這正是由于如禪幾、蒲團這類具有信仰特征的器物,構成了女信徒特有的居處空間。器物的擺放和使用也會營造莊嚴神圣的宗教氛圍,有助于修行者的投入和專心。
從相關資料記載來看,焚香是女信徒修行中常見的行為。佛教中的香是對佛、菩薩的供物,如胡宿母李氏“黎明以興,盛服而坐”“誦觀音名號,持《般若心經(jīng)》,像前焚香”④。焚香也是晨課的開始,如張仲莊妻王氏“晨起具服,焚香,誦佛書”⑤。王氏從自己的著裝到環(huán)境,到焚香,再到誦讀,每一步都是一絲不茍,可見她是將課誦作為莊重的儀式來對待的,而焚香則是這種儀式中所不可缺少的環(huán)節(jié)。香霧在居室空間中的擴散和繚繞,會增加修行氛圍的莊重,身處其中的修行者,也會從中鎮(zhèn)定心神和增加恭敬的心理。如李之儀的《濟上閑居》詩中就有“閉閣焚香萬慮澄,莫云身似打包僧”之語⑥。所以,香應是女信徒居室中常見的物品。又如蘇軾《與周文之四首》中提到“林行婆當健,有香與之,到日告便送去也?!保?]“行婆”一詞,是宋代對處于社會下層的中老年女信徒的常見稱呼。在蘇軾再次貶謫后亦不忘托人將寄去的香轉交給她,這說明香是林氏信仰生活中的重要物品。
佛像亦是女信徒居室中的常見器物。如劉宰在繼室梁氏的墓志銘中說:“梁氏故奉佛。君之來,猶私以像設自隨,時若有所諷誦”③。梁氏應是在出嫁之前已經(jīng)信佛,嫁進劉家時自己隨身攜帶的日常器用中,就包括佛像等與信仰相關的物品。女信徒供奉的佛或菩薩像,也較為多樣。其中,以觀音像為多。如邵潛妻孫氏“事觀音像甚勤”⑦;又如呂宏妻吳氏,以觀音顯靈的符水救助病患?!皣L事觀音,列瓶缶數(shù)十,以水滿中,手持楊枝誦咒,必見觀音放光,灌諸器中。病者飲之必愈”,因此獲得“觀音縣君”的名號[2]。而胡宿母李氏,從她持誦觀音名號和《心經(jīng)》來看,她供奉的亦應是觀音像。由于宋代凈土信仰的盛行,除了觀音之外,在婦女中供奉較多的還有阿彌陀佛。如譚世績母龔氏的墓志銘中稱其“觀無量壽像以化”⑧??磥恚饺招欧畹氖菬o量壽佛(“阿彌陀佛”別稱)。又有“會稽胡氏凈安,禮阿彌陀佛”[2]。另外,僧伽信仰在宋代也十分流行。僧伽在宋代被作為觀音的化身,雖然是以男性僧人的形象出現(xiàn),但是并沒有妨礙宋代婦女包括年幼少女對他的尊奉。如韓璹妻陳氏“未笄,嘗事僧伽像。嘗病劇,像見夢曰:‘無苦?!榷殳?。”⑨此外,羅漢信仰在宋代亦很興盛,也有宋代婦女信仰羅漢的記載。如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三載,北宋時的宗室趙宗漢,其妻就供養(yǎng)羅漢[7]。對佛像的供奉,不但有奉獻物,每日修行時還要作恭敬地禮拜,如吳氏事觀音,“手持楊枝誦咒”,儼然是將此作為一種莊嚴的儀式來進行。而且,佛教的念佛方式中還有一種觀像念佛,即觀佛像、口稱佛名,可以使心不散亂,進而念念不斷,純一無雜。這種念佛方式在凈土修持中被提倡。佛像的莊嚴相好不但能夠使信徒產(chǎn)生莊重、恭敬的心理,也會在信徒的修行中起到監(jiān)督甚至震懾的作用。
在士人為女信徒所作的挽詞中,還常會提及她們生前讀過的經(jīng)書。如鄒浩的《故文安郡君劉氏挽詞》中有云:“凈域端何許,遺經(jīng)只自香。”⑩又如黃裳為其夫人陳氏所作《挽詞》中說道:“萬葉遺經(jīng)香一篆,日華簾下與誰看?”○11令人讀來有種睹物思人的傷感。挽詞是將生者的哀思與逝者的生平事跡寄托于字數(shù)有限的韻文中。而經(jīng)書出現(xiàn)在挽詞中,說明它在逝者生前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不追求簪珥華服、胭脂水粉,代之以對佛書的喜愛,可以說是女信徒從信仰中培養(yǎng)出的一種特殊的興趣。
而從葛宮妻子孫四娘子墓葬中出土的多件佛教經(jīng)卷還可以看出,女信徒所使用的佛經(jīng)在功能上是有區(qū)別的。如出土的寫本《金剛經(jīng)》,是泥金銀書寫,其中的“佛”“菩薩”“須菩提”等字為金書,其余均為銀書。卷首有釋迦牟尼說法圖,圖中用金線勾出釋迦牟尼,觀世音端坐蓮臺,其余諸像均用銀線描繪。卷尾處還有墨書題記:“瑞昌縣君孫氏四娘子謹舍掙(疑為“凈”之誤)財,權(疑為“收”之誤)贖此經(jīng),永世供養(yǎng),至和元年(1054)十一月?!保?]從時間來看,孫氏于至和二年三月二十日去世,此經(jīng)乃是作于其去世前四個月。這類題記在宋代是常見的,如蘇州瑞光寺塔中發(fā)現(xiàn)的一卷天禧元年(1017)《佛說相輪陀羅尼(經(jīng))》,其題記乃作:“佛女弟子盛氏二娘謹舍凈財,收贖此經(jīng),舍入常州瑞光禪院塔上,永充供養(yǎng)”[9]。可以看出,盛氏施造的這部經(jīng)卷,是捐給寺院的。而孫四娘子施造的寫本《金剛經(jīng)》則是自己供養(yǎng)的。而且,其功用并非是平日的誦讀,而是如佛像一般用來供奉的。同時出土的《心經(jīng)》《觀音經(jīng)》,雖然經(jīng)末未見題記,經(jīng)文用墨書,但也都是寫經(jīng),而且其引首經(jīng)變圖中,也是用金線勾出觀世音像。據(jù)此推測這兩部經(jīng)書與《金剛經(jīng)》一樣,都是用來供奉的。還有《佛說北斗七星延命經(jīng)》,為通卷金書。此經(jīng)主要宣講的是通過供養(yǎng)可獲得功德,所以這部經(jīng)書應該也是用來供奉的。此外,孫氏墓中還出土有刻本《金光明經(jīng)》《金剛經(jīng)》和《觀音經(jīng)》。在前兩部經(jīng)書的卷尾都有墨書“孫氏女弟子經(jīng)”六字,據(jù)此推測這兩部經(jīng)應是孫氏日常誦讀所用。而在《觀音經(jīng)》卷尾的墨書題記中,則提到“大宋國江陰軍江陰縣太寧鄉(xiāng)就日里信心弟子將仕郎、試江陰軍助教葛誘……許印《觀世音經(jīng)》一藏,五千四十八卷”,并紀年為“大中祥符六年癸丑歲(1013年)”。據(jù)朱瑞熙先生在《關于江陰北宋墓的墓主孫四娘子》文中對孫四娘子與葛誘關系的考訂,葛誘是孫氏丈夫葛宮的堂房祖父輩分[10]。又《孫氏墓志銘》中載:“初夫人之行,公雅年余二十,以文詞中甲科?!保?1]葛宮應是大中祥符五年及第,而孫氏嫁入葛家也應在此時或稍早。也就是說葛誘印施《觀音經(jīng)》時,孫氏已在葛家。所以,孫氏手中的這部《觀音經(jīng)》,可能是葛誘送給葛宮家而為她所讀,或者就是送給她本人的。此經(jīng)也應該是她用于日常誦讀的。從上述所列孫氏墓中出土的經(jīng)卷可以看出,女信徒會以寫本佛經(jīng)作供養(yǎng),還會通過金銀書寫和繪畫佛像來表示自己對佛、菩薩的恭敬,而自己日常誦讀的經(jīng)書則是較為常見的刻本經(jīng)書。
念珠亦是修持凈土的女信徒居室中不可缺少的物品。凈土宗所提倡的持誦佛名的修持方式,在宋代信徒中十分盛行。信徒持誦佛名一般是有常課的,即一天持誦固定的次數(shù)。念珠就是用來幫助計數(shù)的。如陸珪妻邊氏“日常焚香誦經(jīng),持念諸佛名號,數(shù)珠為屢絕”○12。在出土的南宋趙與駿妻黃升的墓中,也發(fā)現(xiàn)兩串木念珠[12]。雖然黃氏墓志銘中未提及是否信佛,但是這兩串木念珠或許可以說明她的信仰,而且也可能是其生前的常用物品。
除了佛教用具之外,女信徒對居室內的物品陳設也有所要求,如范純粹母張氏“平居服瀚衣,燕坐終日,誦佛書,食不營甘脆,室不陳繪繡”○13??梢?,女信徒崇尚的是陳設的簡素。此外,女信徒的修行內容也會影響居室內家具的擺放位置。例如,佛教對臥姿的要求,是右脅臥,即右脅向下,兩足相疊,以右手為枕,左手伸直,輕放身上○14。釋迦牟尼在圓寂時就是頭北面西,右脅而臥的姿態(tài)。女信徒也會在意自己的臥姿和臥向,特別是修持凈土者,相關的記載往往集中于對女信徒臨終之際的描述。如陳師道母親龐氏“晚奉釋氏,修凈土行,自疾至終臥必西向”[13]。又如修持凈土的周妙聰亦是“右脅吉祥,向西而亡”[2]。這一臥姿會對臥具的擺放及臨終者的頭腳方位有所限制,如床榻的放置就應為南北方向。
通過上述的討論,我們可以看到虔誠的在家女信徒在本已有限的空間中為自己的信仰尋找一席清凈之地的努力。她們在家內的活動范圍,與司馬光《居家雜儀》中以“中門”為限的空間限制相比較,反而進一步收縮。而居室內的陳設與器物,既體現(xiàn)出她們的信仰和宗教身份,也起到營造莊嚴神圣的宗教氛圍、有益于修行的作用。無論是修行的空間還是室內的陳設,都體現(xiàn)出女信徒根據(jù)自己修行的需要所作出的主動選擇。不過,由于是在家內修行,女信徒的這些主動的選擇,仍然是處于家庭關系的框架之下。
注釋:
① 孫覿《鴻慶居士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② 劉克莊《后村先生大全集》,四部叢刊本,卷二一。
③ 劉宰《漫塘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④ 胡宿《文恭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⑤ 范祖禹《范太史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⑥ 李之儀《姑溪居士前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⑦ 慕容彥逢《摛文堂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⑧ 許翰《襄陵文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⑨ 晁補之《雞肋集》,四部叢刊本。
⑩ 鄒浩《道鄉(xiāng)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 黃裳《演山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 陸佃《陶山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 中國文物研究所《千唐志齋博物館新中國出土墓志·千唐志齋》,文物出版社2008年版。
? 見《摩訶僧祇律》,《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第 22冊,507頁。
[1][宋]陸游.陸游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6.2338.
[2]釋志磐.佛祖統(tǒng)紀[M].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1990.286.
[3][宋]李綱.李綱全集[M].王瑞明,點校.長沙:岳麓書社,2004.1570.
[4][宋]洪邁.夷堅志[M].何卓,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1.1479-1480.
[5][宋]釋宗曉.樂邦文類[A].佛佗教育基金會.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C].臺灣:新文豐出版社公司,1990.197.
[6][宋]蘇軾.蘇軾文集[M].孔凡禮,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6.1761.
[7][宋]陸游.老學庵筆記[M].李劍雄,等,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5.29.
[8]蘇州博物館,江陰縣文化館.江陰北宋“瑞昌縣君”孫四娘子墓[J].文物.1982.29-32.
[9]蘇州市文管會,蘇州博物館.蘇州市瑞光塔發(fā)現(xiàn)一批五代、北宋文物[J].文物.1979,(11):31.
[10]朱瑞熙.關于江陰北宋墓的墓主孫四娘子[J].文物,1984,(9):87-89.
[11][宋]蔡襄.蔡襄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6.707.
[12]福建省博物館.福州市北郊南宋墓清理簡報[J].文物,1977,(7):3-19.
[13][宋]陳師道.后山居士文集(北圖宋刻影印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843-844.
The Influence of Buddhist Belief on W omen’s Living Space
SHAO Yu-xin
(Handan College,Handan 056000,China)
Women lay believers in the Song dynasty still lived in the secular family and home was theirmain space of activity,so they practiced mostly at home.In the limited space,female believers tried to find a pure place for their beliefs.The furnishings and utensils reflected both their faith and religious identity,but also created a solemn and sacred religious atmosphere.Although we can see women believers’active choice in these spaces and furnishings,they still could not jump out of the framework of the secular family.
Buddhist belief;female;living space;furnishings;utensils
C913.2
A
1008-6838(2015)03-0056-05
2015-03-03
2011年度河北省高等學??茖W研究計劃項目(項目編號:SZ2011607);邯鄲學院2010年度博碩士科研啟動項目(項目編號:2010025)
邵育欣(1979—),女,邯鄲學院文史學院講師,博士,主要從事宋代婦女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