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濟民

(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湖北宜昌 443002)

曾經(jīng)生活在興山大山里的王昭君，被選為宮女走進漢宮，幾年后，又被選為和親對象走進了北方沙漠。她先是嫁與呼韓邪單于，號“寧胡閼氏”，是使匈奴和平安寧的皇后，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為右日逐王。及呼韓邪單于死，前閼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敕令“從胡俗”，遂復為后單于閼氏，生二女。我們今天親切地稱她為“長江女兒，草原母親”，她是與匈奴和親的成功范例，“仙娥今下嫁，驕子自同和。劍戟歸田盡，牛羊繞塞多?！碧茝堉偎氐摹锻跽丫犯桧灹苏丫鋈蠓蚱薅鲪?、國泰民安、生產(chǎn)發(fā)展的大好局面。元朝吳師道《昭君出塞圖》云:“平城圍后幾和親，不斷邊風與漢塵。一出寧胡終漢世，論功合當身前人?！鼻О倌陙砣藗儼阉Q為“和平使者”，她給漢匈人民帶來了幾十年的和平。王昭君又是我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四大美女都不同程度地卷入當時的政治、軍事斗爭，有的充當間諜，有的專權(quán)誤國，唯獨王昭君主動和親流芳百世。張大可教授說:“我個人認為王昭君除了具備美麗的外表，還具有杰出的政治才能?！保?］在回答記者采訪時說的這一番話，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fā)。過去，我們沒有把她當做政治人才來理解，只認為是皇上“賜給”單于的美女，誤導了對她掌握自己命運、順應時代發(fā)展、作為“和平使者”的理解。

她的政治才能首先表現(xiàn)在她的出塞是自愿的、清醒的，是自覺的行動。掌握自己命運，將自己的前途融入時代和平發(fā)展的潮流中去，成就了“和平使者”的光榮使命。

據(jù)《后漢書·南匈奴傳》上說:“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敕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shù)年，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麗，光明漢宮，顧景斐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遂與匈奴。”［2］2941“昭君入宮數(shù)年，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鼻嗄昱硬辉咐纤缹m中，這是從人性上分析，也表現(xiàn)了王昭君走出高墻深宮，去追求自身幸福的膽識。但是，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她走出宮門將會面臨著什么，她是已經(jīng)想好了的。從漢高祖平城之圍以后，漢朝把和親作為基本國策，在王昭君之前對匈奴和親已有六次之多。她是權(quán)衡過思考過問題的嚴重性的。以她的資質(zhì)和能力，他與以前的和現(xiàn)有宮中的女性做過充分比較，和親是充滿信心的自覺行動。從她當時出場的表現(xiàn)，就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昭君豐容靚麗，光明漢宮，顧景斐回，竦動左右?！迸疄閻偧赫呷?，她打扮得漂亮極了，以致讓皇上想把她留下而難于失信。她有膽有識，挺身而出，昭君是清醒的勝出者。

封建社會是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漢元帝時有宮女上千人，皇上不能親見其面，只能靠皇宮里的畫師畫像做取舍?；噬系恼蛉耸腔屎?，其下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王昭君以良家女入宮，是一個極普通的宮女，還沒有取得嬪妃最起碼的稱號，朝廷規(guī)定:第一等的昭儀第二等的婕妤住正宮，其余嬪妃、宮女住掖庭，歸口掖庭令管理［3］526。最美的人在宮中幾年，還冷在一邊，豈能無悲怨?歷史書上說是“積悲怨”，王昭君心中該有多少不平事呀!《漢書·外戚傳》載，從漢武以后宮女還得充當皇帝的殉葬品，“生是皇家人，死為皇家鬼。”“因為當時的掖庭，對于一個宮女來說簡直就是一座人間地獄，一個宮女被送入掖庭以后，不能指望在活著的時候會能得到人身自由。而且從漢武帝以后，當皇帝死后，宮女們還要被送到皇帝的陵園去陪伴骷髏?！保?］19后宮是人間地獄一般，生活的陰影沉重地壓抑在她們頭上。而她嫁給匈奴后，單于加封號為“寧胡閼氏”。從普通的宮女走上了政治前臺。成為匈奴的皇后，并且能夠施展自己的安邦靖邊的政治抱負。這是與命運抗爭的第一步，是昭君智慧的第一步，不是單純的“積悲怨”一時的沖動，而是一種理性的選擇。

對于國家政治、軍事形勢，王昭君在興山家中時，有可能不甚了解，但是，她天資聰慧，在其父親自教育下，“昭君到十六歲上，已是讀遍經(jīng)書，吟詩作賦，件件皆精。有時王穰和女兒一同吟詩，自己尚在思想，女兒已是脫稿。王穰竟有些趕不上她?！保?］165這是她接受新事物的良好基礎，一旦換一個環(huán)境，到了宮中她會很快了解這一切。“漢宣帝時，匈奴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發(fā)生嚴重紛爭，五個單于爭奪統(tǒng)治權(quán)，最后呼韓邪與郅支兩個單于據(jù)地對抗。前52年，呼韓邪單于降漢，愿為漢防守陰山。前36年，漢西域副都護陳湯在康居擊殺郅支單于，呼韓邪單于復得匈奴全部土地。從此匈奴親漢，不再南侵。此后六七十年間漢北部邊境呈現(xiàn)了‘邊城晏閉，牛馬布野’的和平氣象?！保?］105呼韓邪單于甘露三年來朝，在長安停留一月有余，漢宣帝以隆重禮節(jié)接待了他，他愿意自稱為漢朝番屬，并將兒子右賢王送到長安入侍漢朝皇帝(實際上有當人質(zhì)的意思)。公元前36年(元帝建昭三年)冬，甘延壽、陳湯斬郅支單于首級，“傳詣京師，懸蠻夷邸門”。后一年春正月，“以誅郅支單于，告祠郊廟，赦天下。群臣上壽置酒。以其圖書(即討郅支圖書)示后宮貴人”［7］29。而這些事，王昭君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她有機會獲得這些信息，而家庭教養(yǎng)深厚的她，自然會有自己的獨立看法。

就在這種形勢下，公元前33年即竟寧元年呼韓邪單于再次來朝求婚，這才演繹了昭君和親的故事。王昭君分析了戰(zhàn)爭與和平發(fā)展的大好形勢，順應了時代潮流，勇敢地站出來主動和親，同時，她也是被呼韓邪單于的誠意所感動，她的行動既含有理性的成分，又有情感作為基礎。誠如《漢書·元帝紀》中引用詔書上的話說:“匈奴郅支單于背判禮義，既伏其辜，呼韓邪單于不忘恩德，鄉(xiāng)慕禮義，復修朝賀之禮。愿保塞傳之無窮，邊陲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竟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嬙為閼氏?！保?］297這詔書措辭非常得體，既是國家公文，也是一種外交辭令。直言之，郅支單于一度殺了漢使，背判禮義，最后是被漢軍打敗的，漢人幫助了呼韓邪單于統(tǒng)一了北方，這種恩德是不會很快忘記的。同時匈奴內(nèi)部五個單于爭斗了幾十年，最后，郅支單于與呼韓邪單于爭奪匈奴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國力消耗殆盡，人民極需要一個修養(yǎng)生息的和平環(huán)境。史書上還說:

郅支既誅，呼韓邪單于且喜且懼，上書言曰:“常愿謁見天子，誠以郅支在西方，恐其與烏孫俱來擊臣，以故未得至漢。今郅支已伏誅，愿入朝見?！本箤幵辏瑔斡趶腿氤?，禮賜如初，加衣服錦帛絮，皆倍于黃龍時。單于自言愿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后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于。單于驩喜。上書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傳之無窮，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9］4268

王昭君是能體會詔書的深意，也能體會出呼韓邪單于此時的內(nèi)心世界，更能體會皇上此時送宮女給單于，而不是先前送公主，就是要打消呼韓邪單于的顧慮，漢朝不會乘人之危攻打呼韓邪單于。王昭君能夠安撫單于的心，順其民意適應潮流，她對主動出塞確保和平是充滿信心的，所以，她底氣十足，敢于擔當，打扮得漂漂亮亮，贏得單于的歡心和漢朝皇上的信任。她把國家的需要和個人擺脫宮女痛苦的命運統(tǒng)一起來了，這才有挺身而出的大膽行動。

王昭君的政治才能還表現(xiàn)在吸取了她的前人和同時代人和親的經(jīng)驗，對未來出現(xiàn)的困難有充分的估計和思想準備。

當時，和親是漢朝對外關系中的一項基本國策，在王昭君之前對匈奴已有六次之多，也有對西域的和親。漢朝劉細君、劉解憂都是劉氏公主，先后嫁與烏孫國王。劉細君先嫁與烏孫國王昆莫，昆莫國王自知其老矣，欲以其孫岑陬娶細君為妻，細君不從并上書武帝，武帝詔令:“從其國俗，欲與烏孫共滅胡?！蔽涞凼且尀鯇O國牽制匈奴，劉細君遵從了命令。王昭君也遇到類似的情況，呼韓邪單于死，她也面臨著再嫁的問題。史書上說王昭君不從，上書漢朝皇上。我認為這只是一個借口，一個契機，王昭君要以此加強與漢朝中央的聯(lián)系，突出漢朝皇上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按王安石的詩《明妃曲》說:“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蓖跽丫缬兴枷霚蕚?，當漢朝皇上的詔令一來，正好是順水推舟。女人要的就是名分，是身份。王昭君上書維護了中國漢朝皇上的權(quán)威。昭君上書漢朝，既是一種形式，也是一種公文的手續(xù)，也讓漢朝知道和掌握王昭君在匈奴的情況。這是她政治才能的一種表現(xiàn)。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從與不從的問題，而是一個程序上的問題。

劉解憂是嫁與西域國王的又一位公主，在西域生活了50年，嫁過三任國王，生過三男二女，當她70歲時，向漢朝皇上請求歸漢，死后葬在自己的故鄉(xiāng)。漢宣帝派人到西域把她接回長安，由于她為國家和平作出了貢獻，朝廷給予她豐厚的賞賜和崇高的榮譽。公元前49年劉解憂去世，隆重的葬禮實現(xiàn)了她魂歸故里的愿望?；噬先诵曰奶幚泶耸戮褪且A得宮女們的心，樹立榜樣。此事比王昭君主動出塞早16年。王昭君在興山時也許不太清楚，到了宮中，這就是宮女們?nèi)粘Ｉ罟餐脑掝}，熱門話題。王昭君在家教養(yǎng)深厚，知書達禮，在宮中也受此功名思想的熏染，這對她自愿請行無疑是有推動作用的，榜樣就在眼前。誠如胡適先生所言，“我們中國幾千年，人人都可憐王昭君出塞和番的苦趣，卻沒有一個人曉得贊嘆王昭君的愛國苦心?！保?0］王昭君是為了漢匈兩族人民的和平友好，走出戰(zhàn)爭的陰影，避免戰(zhàn)爭的災難毅然出塞和親。后來，王昭君的女兒、女婿在她去世以后，都是親漢勢力的代表，王昭君的兩位侄兒，多次為朝廷出使到匈奴，繼續(xù)為漢匈和好而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叭罒o犬吠之警，黎庶無干戈之役?！保?1］284化干戈為玉帛。這些作為為漢匈兩族人民創(chuàng)造了六七十年和平寧靜的環(huán)境，功不可沒。

她的政治才能還表現(xiàn)在她的個人品德上，優(yōu)良的個人品德是政治才能必具的重要因素。

王昭君在家孝順父母，善解人意，令父母喜歡。朝廷選美圣旨下達，州官派人到昭君家來。父親王穰舍不得女兒，只說女兒尚小，生得丑陋，不夠?qū)m女要求。州官取出鎖鏈要將王父帶到官府，昭君見州官要囚禁父親，知道勢已不妙，遂挺身而出，高聲喝道:“爾等不得無禮，妄自拿人，我王嬙來了!”那聲音嬌柔婉轉(zhuǎn)，如風管鸞笙一般［12］175。這是王昭君第一次挺身而出，同在宮中向掖庭令自請出塞一般，有一種勇于擔當?shù)木?，自己的事，不讓父母為難受累。當國家需要時，自己能挺身而出，犧牲自己，解除人民戰(zhàn)爭苦難。

她在宮中時，畫師毛延壽向王昭君索賄，王昭君知道宮中尚有此等事情，也知道這種夤緣求進之路，但是，她說:“我自幼讀書，每遇歷史中以賄賂進身之人，恥其行為，恒目之為鄙夫，稱之為小人，豈可效其所為，自污節(jié)操么?”斷然拒絕了畫師索賄的要求。表現(xiàn)了她光明磊落的品德。這是一個人政治才能最基本的品德。當她作出主動出塞的決定以后，開始學習匈奴語言，演奏西域地方樂器，以適應異族同胞的生活習慣。她深明大義，知道自己到匈奴身負重任，她幫助呼韓邪單于發(fā)展生產(chǎn)事業(yè)，也就是從那時起，匈奴人從漢朝引進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工具，昭君教會了他們?nèi)绾问褂眠@些工具，使匈奴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逐漸發(fā)展起來。她還教會匈奴婦女織布、縫衣，讓人們逐步改變游牧生活習慣，開始定居生活。1954年內(nèi)蒙古包頭市郊召灣的漢墓出土了“單于和親”、“千秋萬歲”、“長樂未央”等文字的瓦當，說明匈奴人民把昭君和親當做頭等大事來紀念，這些瓦當也是當年定居生活有力證明。王昭君到了匈奴，已經(jīng)是單于的正妻皇后，位尊權(quán)重，但是，她從不驕縱，不僅精心服侍單于，而且悉心愛護百姓，昭君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勞的雙手、高尚的品德幫助單于創(chuàng)造了匈奴民族的繁榮景象，她也受到漢人和匈奴人民的喜愛和尊敬。

王昭君主動出塞和親，有利于人民休養(yǎng)生息，發(fā)展民族經(jīng)濟，周恩來說王昭君是“為發(fā)展中華民族大家庭團結(jié)有貢獻的人物”，董老也說“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漢和親識見高?！苯裉?，興山興發(fā)集團為發(fā)展經(jīng)濟，打造昭君和親經(jīng)濟走廊帶，這是昭君主動和親給我們今天帶來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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