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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花園

2015-04-01 22:44向迅
山西文學(xué) 2015年4期
關(guān)鍵詞:院壩母親

向迅

在我們的一再要求下,父親終于從遙遠(yuǎn)的新疆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回家了,而沒有臨時改變主意,和他的兩位兄弟一道在中途下車。我私下里以為,父親背井離鄉(xiāng)的歷史可能要畫上句號了。

幾年前,我們就呼吁不讓他出遠(yuǎn)門了,可他還是像一只疲憊的老候鳥一樣裹著一身稀薄的羽毛年年東出景陽關(guān)。他扔給我的理由,無非是“靠你一個人,怎么搞得走呢”?我這個只是動動嘴皮子的泥菩薩,每每都是抱愧以對。

今年他又出去了,這讓我更加不安。老父親為生活所迫而年年遠(yuǎn)走他鄉(xiāng),我們卻無力阻止,這算不算大不孝?他就要滿六十歲了,可還得忍氣吞聲。這會不會成為鄉(xiāng)人在背后揶揄他和嘲諷我們的把柄?

回家前,他和他的伙計(jì)們被困于冷鍋冷灶的工地,在那兒焦急地等待項(xiàng)目部給他們結(jié)算那筆尚不足以充作盤纏的薪水。我們父子在此期間進(jìn)行過一番簡短的交談。在我看來,這是一次具有某種特殊意義的談話。

那天,在何去何從的問題上,父親顯得猶豫不定。他用商量的口氣征詢我的意見:“我是直接回家呢,還是跟著你的叔叔們?nèi)ソ髂??”我很?jiān)定地告訴他:“回家吧!”他這才下了決心:“好吧,聽你的!把賬結(jié)了,就回家!”聽起來,好像是要我承擔(dān)他回家的責(zé)任似的。我已不記得,獨(dú)斷專行了一輩子的父親,是從哪一天開始轉(zhuǎn)變態(tài)度的。

事實(shí)證明,父親的選擇是正確的。他每況愈下的身體,根本不適合再在工地上從事重體力工作。尤其是他的那只傷痕累累的右腳,早已不堪重負(fù)。那是我們一家人共有的一道傷疤。又據(jù)說,兩位叔父在那外省混得也并不如意,算計(jì)著回家呢。

其實(shí),父親一早也怕出去了。

這是母親告訴我的。想必這也是父親告訴她的。

而他今年之所以還要出門謀生,最直接的動機(jī),就是想賺一筆錢,將那個打好了堡坎的院壩好好地休整一番。

他對此已做好了全盤規(guī)劃。未來的院子是個啥樣子,他也已了然于胸。我相信,他和母親在三十年前,決計(jì)將這個可以遮風(fēng)擋雨、安身立命的院子修建在此之時,就已把一個春暖花開的院子裝在了腦海里。他們在上個世紀(jì)八九十年代,舉數(shù)年之功,把三間正房立起來了。余下的無數(shù)細(xì)節(jié),只待一點(diǎn)點(diǎn)補(bǔ)充,一點(diǎn)點(diǎn)完繕。

這個過程就跟燕子筑窩一樣,跟寫作也差不多。無論我們寫什么,總是會在動筆之前確定一個主題,或者是擬定一份大綱。就像寫一部小說,總是需要一個故事梗概,而圍繞一根或者是幾根主線所展開的細(xì)節(jié)和敘述,都只是為了使這個故事更豐滿,更迷人。

父親和母親都老了,他們再也無心對房子進(jìn)行大規(guī)模翻修,更無力將幾間舊式瓦房推倒重來而平地起驚雷一般在原址之上建一棟高大亮爽的與鎮(zhèn)上時下的建筑潮流相符的房子來。不過,他們有的是時間,對院子進(jìn)行裝飾和修補(bǔ),直至將院子裝飾成他們腦海里的那副樣子。

人的一生,不就是為了攥著勁了把夢想變成現(xiàn)實(shí)么?

我曾提及父親對院壩的規(guī)劃:“若再往院壩沿子上立兩排漢白玉欄桿,再往花壇里種一些花花草草,再往院壩的西北角立一座涼亭,那儼然就是一座名副其實(shí)的鄉(xiāng)間莊園了?!彼踔吝€在春節(jié)期間跟我們討論過要將花壇建成什么形狀,在里面種什么花草等等細(xì)節(jié)問題。

那時,我并未將父親的想法擱于心頭,因?yàn)橹钡郊倨诮Y(jié)束,那道工程量巨大的堡坎尚未完全完工,院壩只是初現(xiàn)了一個雛形,而我這個人天生缺乏想象力,尤其對空間想象感到頭痛。在這方面,我顯然是遺傳了母親的基因,右腦比較發(fā)達(dá),左腦略顯遲鈍。天才曉得父親最終會將花壇設(shè)計(jì)成一個什么樣子呢。

在新疆的工地上度過了六十歲生日的父親,盡管在我們的要求下回到了家中,但還不能安享晚年。若是在城市,像父親這般年紀(jì)的人,也已退居二線,最不濟(jì)的,也在忙著辦理退休手續(xù)了。他們經(jīng)營了大半輩子,多衣祿無愁,僅僅靠著養(yǎng)老金,就可以高枕無憂地頤養(yǎng)天年了。

每當(dāng)我在客居之地,看見那些在樹蔭下氣定神閑地下棋的老人,看見那些在棋牌室打麻將的老人,看見那些在清晨舞劍練拳的老人,看見那些在音樂聲中跳廣場舞的老人,看見那些在晚飯后悠閑散步的老人,看見那些在江湖邊閑情垂釣的老人……我都會想起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有時間去種花種草嗎?

在中國農(nóng)村,是沒有退休一說的,真正的活到老,干到老,直到動彈不得。

今年春節(jié)期間,我就認(rèn)識了一位表伯母。七十八歲了,一口牙齒早就落光了,卻在給出門打工的兒子看屋的同時,還種了好幾畝地,養(yǎng)了好幾頭牲口,地里的糧食,僅玉米一項(xiàng),每年都要收獲好幾千斤呢。

還有我的姨爹姨媽,也都是七十好幾的人了,可是還得下地勞動,不分寒暑,風(fēng)雨無阻。如果不勞動,就得為一日三餐發(fā)愁。你想想,一個月五十塊錢的養(yǎng)老金能做什么呢?

這不僅是留守老人的普遍命運(yùn),更是中國所有鄉(xiāng)下老人的命運(yùn)。他們雖然一大把年紀(jì)了,人生大勢已去,但不忍讓田地荒蕪,房子破敗,不能讓院子顯得冷冷清清而聽不到一聲雞鳴狗吠。

父母,即故鄉(xiāng);炊煙,即溫暖。

我在春節(jié)期間給父親和母親許下承諾:“只要有時間,就多回來看你們?!鞭r(nóng)歷三月中旬,父親六十大壽,是必定要回一趟的。然而,他在生日前夕突然遠(yuǎn)走新疆,我沒能回家給他祝壽,敬他一杯酒。對于這件事,我一直心懷愧疚,因?yàn)楝F(xiàn)在回家一趟早已不像以前那樣令人糾結(jié)了,自從宜昌通了動車以后,從長沙到恩施,可以說是朝發(fā)夕至。

那時正值清明,我便將歸期推至“五一”。而父親從新疆回來時,恰是四月末梢。我本已買好車票,卻又因那時手頭緊張,臨時退了票,還很一本正經(jīng)地向母親解釋:“單位臨時有事回不了了。端午一定回!”

“五一”的前兩天吧,父親打來電話:“你們回不回來?不回來的話,我又要出遠(yuǎn)門了。他們邀我去河南呢!”

“您這么大年紀(jì)了,就不要出去了,在家里給媽搭把手算了?,F(xiàn)在家里又沒有多少開支。”

“那我就看情況吧……”,停頓了好一會兒,他繼續(xù)說,“他們明天邀我走的話,就跟著他們?nèi)??!?

不知是伙計(jì)失約,還是他終于考慮到自己糟糕的身體狀況,最終留在了家里。

可身為一介草民,不可能像個退休老干部一樣,每天無所作為,一茬茬農(nóng)事,多如牛毛,繁如亂麻,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更何況,柴米油鹽和人情往來的賬目,如母親所言,那還真是要些話說的呢。

父親剛剛在家歇了兩天腳,母親就告訴我:“你爸爸又出去了,在村子里修水庫,利川人承包的活路。”

我們兄妹總算安心了一些,可還是為父親的右腳擔(dān)心。他們在村子里修水庫,把營寨扎在村委會的一間空房子里,一日三餐都在那兒吃,這就意味著他們每天都要在村子里跑來跑去的,一共五六趟呢。父親的腳,受得了嗎?

端午節(jié)時,我多請了兩天假,終于攜女友回家了,算是給他們一個交代。

那一天,父親在上班,母親到鎮(zhèn)上接的我們。

夏天已在鎮(zhèn)上扎下了根,一路上草木深厚,水汽騰騰,生機(jī)勃勃,大快人心。每一口空氣,都是綠色的;每一陣風(fēng),都能將靈魂的河岸吹綠。我有十個年頭不曾見過家鄉(xiāng)水豐草茂的夏日了,竟覺得被草木遮蔽的原野,以及青山腳下只見得著半角屋檐的屋場,都像線裝書里的山水。我的鄉(xiāng)人,都是小隱于山野的隱士嗎?

途中遇見躬耕于田垅的婦人,邊走邊搭訕:“挖洋芋呀!”婦人從綠油油的田野里抬起頭來,伸直了腰,接上話頭:“打工回來了啊!”

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站在屋檐下抱著一把青草,看見了我們這對陌生人,撒腿跑進(jìn)牛圈,把草喂給牲口了。

母親,沿著山道遠(yuǎn)遠(yuǎn)地迎過來了。

到得家中,暗自吃了一驚,那道“闊氣”的堡坎已經(jīng)竣工,院壩已被填滿,父母一手描繪的宏偉藍(lán)圖大局已定——據(jù)說,這都是母親的功勞。父親去新疆后,她在家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倉填滿了。父親回來后,直夸她有本事。

第一次跟我回家省親的女友,在參觀完我們家的房子后,也直夸她未來的公公婆婆有本事:“供出了兩個大學(xué)生,還建起了這么寬敞的大房子!”她不知道,這是他們花了一輩子的心血而換來的一句榮譽(yù)呢!也就是這句類似于精神支撐的榮譽(yù),支撐著他們熬過了最為艱苦的歲月!如今熬水成珠了!

院子前方,在落木蕭蕭的冬天見得著一方開闊的視野,可一眼望見轎頂山、五花寨以及江北的鳳凰山等被鄉(xiāng)人津津樂道的自然風(fēng)光,現(xiàn)在卻掛著一道翡翠屏風(fēng)——披著一身厚厚枝葉的闊葉林樹木,把遠(yuǎn)山都給擋住了;也像是蕩漾著一座碧波起伏的大海,鳥雀在翡翠般的浪波上像魚兒一樣跳躍、飛翔呢。

天地間這樣旺盛而蓬勃的生命氣息,深深地感染了我。

這些在樹梢上,在山川里流動的綠意,就像是一條河流,現(xiàn)在正值豐水期,所以把河水漫到了天上;也像是一個人的年輕時代,血?dú)夥絼?,身?qiáng)體壯,對生活充滿了無盡的希望,甚至是懷著無法無天的野心,好似整個世界都是屬于自己的。但是我也知道,在樹梢上,在山川里流淌的,其實(shí)都是時間,而世間萬物,都只是時間的河床。

那棵在正月里被移栽到院壩西邊空地上的銀桂,全身上下已抽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嫩黃色的新枝。很顯然,它已經(jīng)晃過神來了??梢韵胍?,農(nóng)歷八月,它就要開出一院子金黃色的花香來。

西邊的山田,歷來是我們家的菜園子,里面還種了不少果樹,核桃啦,蘋果啦,櫻桃啦,橘子啦,柚子啦……翠生生的東北菜生得很淑女,明明是小家碧玉,卻起了個與其容顏和脾氣相差千里的男性名字;黃瓜的藤蔓,已經(jīng)在鬢角斜插上了大朵大朵的黃花,像有孕在身的年輕的母親。

把目光收回來,柿子樹下的一小塊花圃引起了我的注意。

多年以前,這里也是菜園,只不過后來因?yàn)樾揆R路而變成了一塊空地,于是在此種些花花草草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了。父親一早就在田埂邊培植過幾株常青樹,如今已出落得有些模樣了。愛花的妹妹,幾年前也在此種過一株月季,現(xiàn)在已經(jīng)繁衍成一大叢了,盡管父親年年給其修剪打枝,它們卻不予理會,你剪你的,我長我的。大冬天的呢,它們都會把小拳頭一樣的水紅色的花骨朵高高地舉在北風(fēng)呼號的冰雪地里。

引起我注意的,自然不是常青樹和月季花,而是一小塊花秧子。

這些像向日葵幼苗的花秧子擠擠挨挨地,簇簇?fù)頁淼?,繁密極了,我真擔(dān)心它們透不了氣。

事實(shí)上呢,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簡直是杞人憂天,你看那塊綠毯子上已經(jīng)繡了好幾朵花了,深紅的,純白的,像幾個穿著花裙子的小姑娘,正抿著嘴微笑呢,也像是弱不禁風(fēng)的蝴蝶,歇在葉尖兒上,風(fēng)一吹,它們就翩翩起舞,搖曳生姿了。

不過,開花的,是另一種花草。

這種花的藤蔓頗像茴香,莖稈細(xì)細(xì)的,葉子也是細(xì)細(xì)的,與小巧玲瓏的花朵倒是極相宜。金黃的花蕊,是縮小了一千倍的向日葵的花盤,在一川草木間,像三兩盞燈,綻放著細(xì)碎而迷人的光芒。

母親見我們賞花,便走過來告訴我們:“這是你爸爸從新疆帶回來的花種,不認(rèn)識的,還以為是一窩豬草呢!”她俯下身,用手撫了兩下花秧子,接著說,“這么密,他也不知道除一下!”

我從沒有見過這種花,叫不出名字。熱衷于花草知識的女友說,這是波斯菊呢。妹妹插話,上網(wǎng)查了,是格?;?。新疆內(nèi)蒙境內(nèi)不是生長著大片大片的格桑花么?

格桑花的旁邊還栽種了數(shù)株海棠,都開花了,一朵一朵紫紅相間的花兒,爬滿了寶綠色的莖稈。母親介紹,這都是你爸爸從誰誰家門口帶回來的。

海棠下方,是一架蓬蓬勃勃的葡萄,葉子下掛滿了密密匝匝的瑪瑙。

這個秋天,該有葡萄吃了。

不記得是這天中午,還是第二天的什么時間,我們在談?wù)摳赣H的花圃時,母親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讓我深感意外的話:“每個人各有不同的品性呢!” 很顯然,這是她將我們的父親與她的小叔子們作了一番比較后得出的結(jié)論。她說:“你爸爸不管走到哪里,都曉得帶這些東西。果樹啊,花種啊……不遠(yuǎn)千里地帶回來。不像那些人家,門口就看不見一株花草,也不見一棵果樹!”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如此評價(jià)父親,尚屬首次。我試著把母親的原話用書面語翻譯了一下,大約是這個意思:“你爸爸的品性與他人不一樣,骨子里還是有幾分雅氣的?!?/p>

我也在想啊,一個曉得不遠(yuǎn)千里往家里帶幾株花草的人,一個把勞作之余難得的休息時間都花在了種花種草上的人,多少是有一些“閑情”的吧,就像母親說的那樣,品性異于他人。

父親不是花匠,只是一個愛花之人;一個愛花之人,必然是懂得美的。

他種花的歷史未曾中斷過,多年以前,他就在院子里種過刺玫、嬌花、繡球、海棠、美人蕉等花草,都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一到花季,院子的角落里全是綠葉紅花,極養(yǎng)眼的。

我忽然發(fā)現(xiàn),與父親斗了一輩子嘴的母親,原來是理解父親的,而且能夠一針見血地說出存在于父親骨子里而極易被生活的表象所遮蔽的東西。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這天下午,天氣突變,落起了雨。我們正在屋里同母親說話呢,門外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猜測是父親回來了。

我開門迎他,戴一頂草帽的父親,正彎著腰跺鞋子上的泥。

父子相見,雖不及母子見面時那般熱鬧,心底總是高興了一場。

他跛著腳蹣跚著進(jìn)來,隨手把頭頂?shù)牟菝闭?,將之掛到了墻上,才轉(zhuǎn)過身來跟我們搭話。

他依然留著領(lǐng)袖頭,盡管頭頂有些禿,但因頭發(fā)被梳得一絲不茍,也就掩蓋了這一點(diǎn)美中不足。

眼角的幾道皺紋像刀痕,很深刻。即使相談甚歡,也難得見到他的笑容。他的那張歷經(jīng)滄桑的臉,總像是被一種極遙遠(yuǎn)的痛苦和淡淡的愁緒包裹著,與照片上的那個正處于年輕時代的相貌英俊的父親相去甚遠(yuǎn)。

或許是又在工地上硬撐了一天吧,他始終沒有把腰背挺直。記得母親多次提醒過他:“一輩子都沒看見你有一個挺拔的時候?!辈恍加跒樽约恨q解的父親,一次終于道出了原委:“這都是早年做木匠落下的毛病。”

一番問候之后,父親在我們的勸說下去換被雨水淋濕的衣裳。就在他轉(zhuǎn)身走出房間的時候,我第一次留意到,他蹣跚的背影,跛得是如此厲害。腳步一高一低,一深一淺,步步不易。那只右腳,更像是出于慣性,被左腳牽著走一樣。不知他咬著多大的疼痛呢。

我不禁想起我曾經(jīng)描述他在十一年前練習(xí)走路時的一句話:“每走一步,都讓人感覺到世事的艱難。”

年過花甲的父親,早已被命運(yùn)折磨得對生活只剩下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他一次次被生活逼出家門,一年年被命運(yùn)這條狗追趕著四處奔波。愧疚的是,作為兒子,眼睜睜地望著自己的父親被命運(yùn)牽著鼻子走,卻無能為力。在客居之地的街頭,我曾多次滿臉驚詫地剎住腳步,舉頭回望剛剛那個與我擦肩而過的老人的背影。我差點(diǎn)就在人群中失聲叫出了“爸爸”。

剛開始,父親一直關(guān)注著外面的天氣,時不時踱到門口望一眼。

雨下得很薄,雨腳一會兒就住了。

他站在門口顯得有些猶豫不決,自顧念叨著:“不知道還要不要去?!敝钡侥赣H搭腔:“如果要開工的話,他們自然會通知你的嘛!”他才心安理得地坐下來。

不記得我們都聊了些什么,或許,除了母親詢問了我女友的一些情況外,什么也沒有聊吧。一家人坐在客廳里看了一下午電視。

一臉倦容的父親,坐在一把木椅上,腦袋一起一落的,終于打起了瞌睡。

他是越來越和藹可親了,脾氣越來越好了。

當(dāng)年那個敢對任何人任何事叫板的人,已與他漸行漸遠(yuǎn)。過去的那個嚴(yán)厲的金剛怒目的父親,也已成為記憶中的形象?;蛟S,現(xiàn)在的他,更像是一個理想中的父親的形象,具備了我們所希望的那個父親身上所具備的品質(zhì)。但是,我還是懷念那個年輕的父親。

這樣想時,有一絲淡淡的憂傷縈繞于胸懷,但每個人無不如此,你的成長抑或老去,都是不斷地向一個個自己告別;又或者,我們只是在不斷地抵達(dá)未來的自己。

已經(jīng)不止這一次了,看著打瞌睡的父親,我都覺得他像是一個剛剛在外面玩累了的孩子。

我想像一個父親那樣去愛他。

在這個短暫的假期,對于我們這個家族的遷徙歷史,對于村子中的人事變化,我又掌握了一些新的線索,但是我從來沒有很好地記住“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句古訓(xùn)??傄詾樽约簳浀们迩宄?,可一離開村子,那些自以為會牢不可忘的事情,立馬被清空,或者是變得模棱兩可。

我的腦子,就像是一張剛剛被格式化了的磁盤。丟失的數(shù)據(jù),包括從母親那聽來的一些極有意思的方言(我當(dāng)時就想,要是將這些方言運(yùn)用到文學(xué)作品中,該是有多形象?。赣H給我講過的關(guān)于他的腳的事……

記憶,也只有在特定的土壤中才能生存和永不消散嗎?

我們終于和父親談?wù)撈鹆怂幕ㄆ浴?/p>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是我看見他跛著腳把一盆洗臉?biāo)诉^去澆他的花的時候,是我們在他的花圃邊拍照之時,還是我們在享用晚餐時偶爾談起了那些格?;ǎ?/p>

父親高興地告訴我們:“這些花,都是我從新疆瑪納斯帶回來的。我們在那里干活時,看到公園里的花開得那么乖,就隨手摘了一些花種??偣灿惺畮追N呢!”又不無遺憾地補(bǔ)充道:“不過,奇怪得很,在瑪納斯時,那些花長得跟葵花一樣高,花開得跟小碗一般大,可到我們這來了,卻長得這么秀氣,花也只開這么大一點(diǎn)點(diǎn),而且只長出了四五種花?;蛟S是摘的時候,一些花種還沒有長成器吧!”

他一邊比畫,一邊給我們講述花事。

作為一位見多識廣的老江湖和有著豐富嫁接經(jīng)驗(yàn)的農(nóng)民,他該是知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的道理的,可在這花事上,他卻犯糊涂了。

端午節(jié)那天,久違的陽光落了一地,就在我們準(zhǔn)備啟程去雙土地老街的那一刻,或許是因?yàn)榭吹搅四菈K小小的花圃而有所觸動吧,忽然就萌生出了與正在忙碌的父親和母親合影的想法。

對于這少之又少的合影的機(jī)會,他們很重視,父親脫掉了棕色的夾克外套,母親進(jìn)屋換了件藍(lán)白相間的新襯衫。合影的背景,就是那一叢開著水紅色花朵的月季和那一塊正在蓬勃生長的花圃。身后呢,是一方草木葳蕤、碧綠生光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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