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云
其實,對一個小城的感情,是從一個春天開始的。
春天的江岸,有著幾許的綠意,尤其是岸邊濕地的水草,那種豐厚,那種凝聚,那種綠,真讓人恨不得在上面打個滾兒。我置身于這段漢江邊十分偶然,我只是在中午下班的時候,我想,我應(yīng)該去江邊走走,所以就沿著記憶,沿單位向北,略微走了段,直到登上河堤,頓時,眼前一陣開闊,這些美麗的江邊公園,是什么時候建的呢,竟從沒有人告訴我。我坐在江邊公園的椅子上,距離我單位不過一千米的地方,那些原木的椅子,很質(zhì)樸地存在著,浩浩的江水,也從這兒流過去。水略微有點混沌,輕微的濁黃,但是底子是綠的,那是春天漲潮的水……
豐富的小城,也并不大,它親切地分布于漢江的左岸和右岸,左岸,是鱗次櫛比的街巷,右岸,是全新發(fā)展的高新區(qū)。而江岸,就在小城穿城而過,滌蕩著人們的生活焦慮,滋潤著那些綠草閑花。
一個城有一條江,是它的福氣,至少能夠讓煩雜的塵世增加了那么一點水汽。一個城市,僅有一條江,那也是不夠的,那一定還需要是條清的江,江水在早上形成霧氣營造神秘,在正午貢獻(xiàn)清澈吹拂清新,也在夜晚,倒映霓虹色彩繽紛。那江岸一定不要離人很遠(yuǎn),水邊不僅僅有河堤,也得有青草豐茂的感覺,有浣衣的少女還有嬉戲的孩童,那才是我想要的城市中心的江流。這江流也不見得需要擺渡,但保留著古老的渡口,還有渡口邊栓船的大樹,大樹下掩映著一個小小的房子,陽光照耀下,青藤在窗前溫柔地紛披,陽光也正正好,透亮了那些青藤上的纖毫。
可好,這個江,正好是這樣的。
也還說說那些房屋,那些房屋,掩映在一些高大的槐樹、樟樹、梧桐、楓樹下,先是沿著整齊的大街高低錯落地排列,再是突然走進(jìn)了某些巷子。這些介于南北方的巷子,既不像北方的胡同五味雜陳,也不像南方的弄堂那樣曲徑通幽,它就是那些靜雅的小街,融合著某種生活的味道,淡淡的,質(zhì)樸著,顯隱著某些房屋里面的家長里短,也完整地關(guān)住了塵世喧囂,一個門推進(jìn)去了,一個少女消失了,沒人知道里面的故事。
其實,在城外不遠(yuǎn),就是郊區(qū)。那些或筆直或彎曲的路,突然給一些矮山丘陵一阻隔,便變?yōu)榱耸劳馓以础K彩悄菢忧宓?,各種小溪,從路邊潺湲地流過。如果是春天,那這里就是最喧鬧的風(fēng)景了。春天,在這無論是坦蕩的田野還是環(huán)繞四周渾圓柔和的山體上,綠色都還不是主體:主導(dǎo)的顏色應(yīng)該是深淺不同變化豐富的黃色或者暗紅色——油菜花妝扮的一片片大的金黃色塊那是不必說了,山脊上初露的嫩葉芽——那可愛的嫩葉子的顏色可樹樹不同。楓葉、櫟葉、椴樹、桂樹的新葉差不多和椿樹芽一樣的是油光光的絳紅;楊葉淡粉,柳葉嫩黃;望春樹、梨樹無葉,但白花滿枝;紅玉蘭的花瓣,里白外紫紅,遠(yuǎn)看像鑲著銀邊——因為枝葉這樣疏朗,山色顯得更有層次,似秋山,又沒秋山那樣火紅,林子潤朗得幾乎可以透視。
春天郊區(qū)的天氣晴和,沒有風(fēng),可看到有小小的彩蝶在花間翩飛,還有蜂,蜂是有三種的,蜜蜂之外,還有纖細(xì)的,或那種大而黑的。蜂蝶們飛舞在軟綿綿似乎可踏出水的田埂上,似乎要去和在田間地塊里育玉米苗的農(nóng)人聊點什么似的,而農(nóng)人們正在田間歇晌,腳下的星星草,開滿細(xì)碎的白花,水芹菜、魚腥草的葉子也是可愛的棗紅色的。小河的水,清澈醉人,黝黑的卵石間已有小魚在倏然晃動了——“菜籽開花魚張口”,是可以垂釣的時候了!
郊區(qū)的村野,炊煙襯托出晴空藍(lán)天、淡綠色的遠(yuǎn)山、碧綠的近山、白墻青瓦紅油漆大門的農(nóng)舍、色彩斑斕的作物、波光鱗鱗的小河、銀白色的水泥道路——把郊區(qū)村鎮(zhèn)立體的色彩馬上給顯示出來了。在鄉(xiāng)村,所有生命都花花紅紅地激動著,蓬蓬勃勃地生長著,用盎然的生機(jī)把村莊托付起來。
在小城里呆呆,就想去城外走走,在彩霞映照下,采了一點水芹和薺菜,就可以拿回去,夜晚拌涼菜,清風(fēng)小酌,明月皎皎,從我們住的房子望出去,月亮像一個溫柔的沉湎,容易安睡在我們的夢中。
在我的心中,小城,總是喜歡歌唱。我離開的越遠(yuǎn),它的聲音越強(qiáng)烈。首先,眼前出現(xiàn)的是畫面,再然后,是視覺、味覺、然后,是人影和情感,最終,它變成了聲音,變成了一首歌總想在我的心里唱出。
我四顧回頭,地鐵站里都是陌生的隱秘。
我站在窗子前,馬上就要放聲歌唱,請讓我忘掉,那些煩惱,痛苦和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