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辰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西安710119)

《溪田文集》作者考述及文獻價值探析

李月辰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西安710119)

馬理，字伯循，號溪田，是明代三原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學問廣博，為人正直，對陜西文化及理學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其詩文集——《溪田文集》中收錄了86篇文章與603首詩歌，具有較高的學術(shù)價值。

溪田文集;馬理;理學;關(guān)學

《溪田文集》是明代中葉陜西學者馬理先生的詩文集。馬理先生作為關(guān)學三原學派的重要人物之一，其詩文集無論對于陜西文化還是中國哲學思想史都有著重要的學術(shù)價值。但時至今日，學術(shù)界對《溪田文集》的研究仍處于空白狀態(tài)，因此，筆者擬在對此書作點校整理的基礎(chǔ)上對馬理先生的生平以及《溪田文集》的內(nèi)容作出考論。

一 馬理生平考

馬理生于公元1474年，卒于公元1556年，字伯循，號溪田，三原人(今陜西三原縣人)。弘治戊午年間舉人，正德甲戌年間進士。授為吏部稽勛司主事，不久調(diào)任吏部文選司郎中。一年后，自請辭職還鄉(xiāng)。1518年，被推薦起用為考功郎。1520年，送母親回鄉(xiāng)養(yǎng)病，不久，母親病故，守孝三年。1524年，被任命為稽勛員外郎，又調(diào)任為稽勛考功郎中。1527年，被提拔為南京通政司通政。1528年，因病請歸，1531年得到起用，為光祿寺卿。任職一年后，又因病辭官，歸隱故鄉(xiāng)。十年后，再次被起用為南京光祿寺卿，到任不久就以年老為由辭官。1555年十二月十一日夜，逢關(guān)中大地震，馬理與妻俱卒，終年八十二歲，葬于現(xiàn)陜西省三原縣新莊鄉(xiāng)新立村，為陜西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馬理先生天資聰穎，小小年紀已異于常人?！断锺R公墓志銘》中說:“公幼穎異，四歲能讀書作字，十歲能文，旋又能詩。”［1］《關(guān)學編》也有記載:“先生幼敏慧，醇雅如成人。年十四位邑諸生，即稱說先王，則古昔，多出人意表?！保?］馬理幼年已能寫作詩文，十四歲時就考取秀才，進入縣學，并且討論經(jīng)義時常有獨到見解。二十歲時，恰逢三原學派的代表人物王恕與王承裕在弘道書院講學，馬理前去求學，不僅學業(yè)大進，而且以曾子“三省”和顏子的“四勿”為約，進退容止，力追孔孟之儒道，得到恩師王承裕的器重，當時學者都認為他言行學問有橫渠先生張載遺風。馬理先生交遊廣泛，其求學京師之時曾與呂柟、羅欽順等學者討論學術(shù)，學說日益成熟。督學唐龍仰慕其學識，為其建造嵯峨精舍，并作記稱其“得關(guān)、洛真?zhèn)?，為當今碩儒”。［2］同時，馬理先生的學問也受到國外學者的敬仰，《明史·列傳第一百七十·儒林一》中說:“高麗使者慕之，錄其文以去。連遭艱，不預(yù)試。安南使者至，問主事黃清曰:‘關(guān)中馬理先生安在，何不仕也?’其為外裔所重如此?！保?］另外，馬理先生對古代禮儀很有研究，他融合張載、司馬光、朱熹和《大明集禮》的思想，折衷用之。他在為父母守孝期間的禮儀在關(guān)中廣泛傳播，并成為公認的標準。

馬理不僅是德才兼?zhèn)涞膶W者，也是正直清廉，不懼權(quán)貴的忠臣?！蛾P(guān)學編》記載:“先生主事時，上書諫武宗巡游者二，后伏闕諍益力，杖于廷。員外時值議大禮，率百官伏闕進諫，世宗震怒，命開伏闕者姓名，百官以先生名為首，逮系詔獄，復(fù)杖于廷?！保?］馬理先生為官期間多次直面勸諫武宗、世宗，并多次遭受杖責，但仍堅持己見，以國家大事為己任，不顧個人安危。更為世人所敬佩的是，先生在為官的同時還致力于培養(yǎng)新人，獎掖后進，曾多次于弘道書院講學。馬理先生七十歲歸隱商山書院，雖遠離朝堂，但名聲日益顯赫，常有后輩及縉紳前來求學求詩。而先生淡泊名利，每天著山巾野服，鶴發(fā)童顏，有若仙人。

現(xiàn)存關(guān)于溪田先生馬理的資料主要見于明代學者馮從吾的《關(guān)學編》，《明史》與清代學者黃宗羲的《明儒學案》中也有載有其事跡，但二者與馮氏之書重復(fù)內(nèi)容較多，疑摘錄自《關(guān)學編》。另外，《明文海》中存有《溪田馬公墓志銘》。通過對上述資料的考證可以得知，馬理先生經(jīng)歷明孝宗、武宗、世宗三朝，以其廣博的學問與正直的品行在關(guān)中地區(qū)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并受到當時學者的敬重。

二 《溪田文集》版本及內(nèi)容概況

馬理先生一生筆耕不綴，所著有《四書注疏》《周易贊義》《尚書疏義》《詩經(jīng)刪義》《周禮注解》《春秋修義》《陜西

通志》等，其詩文集《溪田文集》在這些著作中有獨特的價值，因為此書不僅在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了他的政治主張、儒學思想以及人生志趣，同時也具有較高的文學性。

《溪田文集》總計約十萬字，《中國古籍總目》記有以下四種版本:1.《溪田文集》十一卷，清乾隆十七年刻本(藏于北京大學圖書館和浙江省圖書館)，以及清乾隆十七年重刻本(藏于國家圖書館)。2.《溪田文集》十一卷補遺一卷，明萬歷十七年張泮刻，清乾隆嘉慶間遞修本(藏于國家圖書館和上海市圖書館)。3.《溪田文集》十一卷補遺一卷續(xù)補遺一卷搜遺一卷，清道光二十年刻本(藏于山西大學圖書館)。4.《溪田文集》十一卷首一卷補遺一卷續(xù)補遺一卷搜遺一卷，清三原李氏惜陰軒刻本(現(xiàn)藏于北京大學圖書館和南京省圖書館)。［4］本次整理以明萬歷十七年刻，清乾隆十七年補修本作為底本。該本四周雙欄，單黑魚尾，半頁八行，行十八字，版心刻卷數(shù)。本書可大致分為兩部分，第一卷至第六卷以應(yīng)用文為主，第七卷至十一卷以詩歌為主。具體內(nèi)容如下:第一卷為“疏”，共四篇;第二卷為“序”，共二十六篇;第三卷為“記”，共十四篇;第四卷為“書”，共九篇;第五卷為“行實”“墓志銘”“墓表”及祭文，共十篇;第六卷為“傳”“賦”“銘”“吟”“箴”“說”，共二十二篇;第七卷有五言長篇詩二十五篇，古風十五篇;第八卷為七言長篇詩，共二十一篇;第九卷有五言絕句二十二首，五言律詩四十首;第十卷為七言絕句，共二百五十七首;第十一卷為七言律詩，共二百二十一首。

三 《溪田文集》學術(shù)價值

該書的學術(shù)價值大致可歸納為如下三點。

1.體現(xiàn)馬理的政治主張——任人唯賢，懲罰奸佞。

馬理先生曾任吏部稽勛司主事、南京光祿寺卿等職，有較高的政治地位，所以他的詩文集中自然有涉及政事的文章，主要集中在第一卷中。例如《清理貼黃疏》中所說:

近日以來，若汪俊，若馬明衡，若朱淛，若李本，若林應(yīng)驄，若呂柟，若鄒守益諸臣者，臣聞之朝野皆以為忠于陛下者也，然皆以拂旨，或黜之，或降之，或囚之，而得罪各異常。若桂萼，若張驄，若席書諸臣者，臣聞之朝野皆以篤不忠于陛下者也。然以順旨，或升之，或起之，或內(nèi)之而承寵略同是，皆有關(guān)于臣而篤續(xù)黃貼黃者也，其是非若難辨矣?！鲃t為忠，同則為佞，由是言之，則俊等諸臣與萼等諸臣忠邪皎然明矣。況俊等之見非一人之見，舉朝之見也;非特舉朝之見，天下之見也。萼等之見不過為干祿希寵之媒，一人二人之邪說耳。今臣承乏前軄，坐視萼等一言之入，使宗廟幾于變遷，內(nèi)閣元老、宗伯大臣皆相繼罷言官，又相繼貶竄侍臣，又相繼下獄。在內(nèi)在外，百官執(zhí)事人人自危而咸懷去志。而彼三人者，方且揚肩攘臂將以入朝就列。嗚呼!雖范雎之離間秦王母子甥舅以取相位與夫蔡澤奪范雎之位之巧，何以異哉?［5］

明清時摘取奏疏中要點黏附在奏疏后面叫做“貼黃”。馬理在擔任吏部稽勛司主事時曾奉旨整理“貼黃”，他有感于汪俊、馬明衡、朱淛、呂柟等忠臣因違逆圣旨或罷官，或降職，或入獄。而桂萼、張驄、席書三位奸臣因善于逢迎，順從圣意而升官承寵，于是向皇帝上書直諫。他認為身為臣子，有責任糾正君主的過失，對君王不合理的決斷提出質(zhì)疑，但敢于直諫的忠臣卻遭到懲處，這使得宗廟幾乎變遷，內(nèi)閣元老、宗伯大臣相繼辭官，而桂萼等三位德行有虧之人反而大搖大擺行走于朝堂之上。顯然，在寫此疏之時，桂萼等人在朝中如日中天，炙手可熱，而馬理沒有任何避諱，把他們的過失一一陳述。同時他又為呂柟等賢臣的獲罪鳴不平，勸諫皇帝采納不同意見。如此種種，可見馬氏不畏權(quán)貴的高貴品格以及其任人唯賢的政治思想。

2.體現(xiàn)馬理的學術(shù)觀點——繼承儒家思想，肯定程朱理學。

自漢武帝罷黜百家開始，儒家思想一直居于統(tǒng)治地位，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士人。有宋一代，儒學吸收魏晉玄學與佛老之學的部分內(nèi)容，發(fā)展為理學，并形成王安石新學、司馬光朔學、蘇軾的蜀學、二程兄弟的洛學為代表的理學四大派。在這一時期，理學的重要分支——關(guān)學也在申顏、侯可等人手中逐漸萌芽，傳至張載正式成為理學的一個流派。明代，關(guān)學進一步發(fā)展并出現(xiàn)分化，產(chǎn)生以陜西三原人為主的“三原學派”，而馬理就是此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因此，《溪田文集》中不乏對儒家思想的贊揚與對理學思想的肯定，比如《上羅整庵先生書》中所說:

夫程朱釋經(jīng)之言自今觀之，千百言中似亦有一二誤處。然語其體認宗旨之真，特守斯道之正，續(xù)孔孟既墜之緒，辟佛老似是之非，則千古不可泯滅，可處輕議之哉?今乃往往是陸非朱，又復(fù)陰主僧說，排吾儒焉。于戲!此亦欺人自欺已矣。昔唐虞之時深疾諂說，恐驚□師。故侯明撻記書識工颺，若趨洪水猛獸不敢緩也。及周末老莊氏出讒慝又作賴，孔孟相繼明道，彼如螢火在晝，無能輝焉。自漢以來又增佛教，孔孟不作，二氏遂熾。由是迄于宋世唯讒慝是崇，雖人主宰相鮮有不宗師焉者天下之災(zāi)視諸洪水猛獸害人尤甚，幸而茂叔輩二三君子迭作極力闡辟，然后吾道復(fù)明至今，三尺童子通句讀者無不排斥二氏，知趨向焉，非斯人之功而誰功?［5］

馬理先生認為程頤、程顥兄弟以及朱熹對儒家經(jīng)典的解釋雖然千百言中會有一兩處的錯誤，但是他們堅守儒家之道，接續(xù)孔孟直說，修正佛老之學似是而非之處，這樣的功績是即便歷經(jīng)千古也不會泯滅的。周朝末年產(chǎn)生的老莊學說和漢代傳來的佛家思想屢次影響儒家思想的正統(tǒng)地位，幸而有周敦頤、二程、朱熹等學者極力發(fā)揚儒家學說，揭示佛老之學種種缺點，使儒學大行于世，這正是他們的功勞?？梢?，馬理對程朱等人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認為他們在發(fā)揚儒學正統(tǒng)思想方面是功不可沒的。

3.體現(xiàn)馬理的人生志趣——寧靜淡泊，與世無爭。

馬理先生曾多次辭官還鄉(xiāng)，隱居山野，這與他寧靜淡泊的性格是密切相關(guān)的，在他的詩歌作品中，隨處可見他對鄉(xiāng)

野生活的熱愛和眷戀。如卷七中《秋日村中書事》所說:

萬里明如洗，千林暝色空。野外稀人跡，城中小徑通。

鳥時入屋里，菊自放籬東。過嶺隨樵子，臨灘遇釣翁。

寒衣?lián)v秋月，牧笛弄晚風。王室幸無事，閒居數(shù)過鴻。［5］

此詩為我們呈現(xiàn)一幅村中秋景:天空晴朗烏云，樹林寂靜無聲，野外人跡罕至，城中小徑暢通，鳥兒時而闖進屋中，菊花在東籬綻放。在這樣美好的環(huán)境中，馬理先生隨著樵子翻山越嶺，又與釣翁臨水笑談。到了傍晚，又在月光下聽女子搗衣，在微風中聽牧童吹笛。如此安逸靜謐的生活，讓詩人不由感慨幸得朝中無事，我得以在鄉(xiāng)野隱居，閑看南歸的鴻雁。辭官回鄉(xiāng)的馬理先生雖然仍時刻牽掛著朝堂之事，但同時也無限享受閑居山野的時光。又如本卷中《題扇》一詩:

結(jié)茆青崖隈，地僻人跡罕。獨坐掩岑寂，主人芰荷短。

遠山列畫屏，顏色分深淺?？蓯劬G映紅，花木眼前滿。

更喜芭蕉葉，顛倒抽書卷。蒼苔亦自家，休教蒲輪碾。［5］

同樣，此詩也表現(xiàn)了馬理先生歸隱之時的閑適心情，他獨坐又不覺寂寞，遠山和花木這些平常的景色在他的眼里也變得分外可愛，就連最不起眼的青苔也受到了他的愛護，免遭蒲輪碾壓?？梢姶藭r的馬理先生遠離了政治中心，生活十分愜意。

文學是社會生活的能動反映，文學創(chuàng)作離不開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因此，通過對《溪田文集》的整理研究，我們可以窺見明代中期社會矛盾、社會思潮以及政治情況，進一步了解士人的思想狀態(tài)。另一方面，從社會生活到文學作品需要經(jīng)過作家心靈中介加工。文學藝術(shù)是作家內(nèi)心世界的表現(xiàn)，是作家情感的自然表露，正如《尚書·堯典》中所說:“詩言志，歌永言。”［6］可以說《溪田文集》集中反映了馬理先生的個人情感，從他的“疏”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位對明王朝忠心耿耿的臣子;從他的“序”“記”等文章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位尊孔孟、重理學的學者;從他的詩歌中，我們又可以看到一位淡泊明志的山野隱士。馬理先生在關(guān)中地區(qū)產(chǎn)生過較大的影響，通過對《溪田文集》的整理，我們可以從家世、交遊等各個方面探究關(guān)學大家馬理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他的學術(shù)主張。毫無疑問，這對理解三原學派的學術(shù)思想，研究理學思想的傳播發(fā)展以及縱觀傳統(tǒng)文化起到一定的輔助作用。

［1］［明］黃宗羲.明文海［M］.北京:中華書局，1987: 4831.

［2］［明］馮從吾，烏志鴻，注.關(guān)學編注釋［M］.陜西:三秦出版社，2011:125，126.

［3］［明］張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7249.

［4］中國古籍總目編纂委員會.中國古籍總目集部第二冊［M］.北京:中華書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647.

［5］［明］馬理.《溪田文集》十一卷補遺一卷［M］.明萬歷十七年清乾隆十七年補修本.

［6］周秉鈞.《尚書易解》［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24.

Investigation of the Author of Xitian Collections and the Value of the Book

Li Yueche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Shaanxi 710100，China)

MaLi，named as Boxun and titled as Xitian，wa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s of Sanyuan School in the Ming Dynasty.Being an erudite and right－minded person，he contributed much to cultural development and Neo－Confucianism in Shaanxi.His literature collection Xitian Collection contains 86 articles and 603 poetries，which is of a higher academic value.

Xitian Collections;Ma Li;Neo－Confucianism;Guan School

I207.6

A

1672－6758(2015)09－0103－3

(責任編輯:蔡雪嵐)

李月辰，碩士，陜西師范大學。

陜西省“十二五”古籍整理重大項目——《陜西古代文獻集成》子課題《馬理全集》整理，立項號:SG13001·集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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