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榕 賀康喜
從“群體極化”看網絡暴力背后的狂熱訴求
鄧 榕 賀康喜
主要研究網絡暴力實施者自身的群體特點和心理需求。從群體特征和個人因素兩方面著手,試圖找到實施網絡暴力者的共同特點,描述其施暴訴求,并提出極端自私的人是將網絡爭論往網絡暴力方向推動的始作俑者。而“窮人”的加入,使得網絡暴力中的群體進一步極化,致使網絡暴力愈演愈烈。
網絡暴力;群體極化;狂熱訴求
不同于現實生活中直接危害到人民生命財產的暴力行為,網絡暴力是濫用網絡社會所提供的虛擬空間用語言文字對異己者進行討伐與攻擊,不但嚴重地影響了事件當事人的精神狀態(tài),更破壞了當事人的工作、學習和生活秩序甚至造成更嚴重的后果。對網絡暴力的成因分析有助于我們正確認識網絡暴力并采取合理的措施予以制止。
縱觀我國這幾十年的經濟發(fā)展,我們奉行的信條是“先發(fā)展,后規(guī)范”。在我國互聯網發(fā)展的態(tài)勢上,這樣的思想觀念也是有跡可循。這種粗獷的指導思想,雖在某種程度上給經濟建設注入了活力,但也是造成我國包含但不局限于互聯網管理紊亂的根本原因之一。
電腦的出現,標志著信息時代的到來。在這次信息革命當中,我們緊跟世界信息技術發(fā)展的步伐,更多的在應用當今世界最先進的網絡技術方面,我國也做到了與發(fā)達國家基本同步。傳統(tǒng)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的普及速度為世界之最,必須承認的是我們對互聯網“雙刃劍”效應估計不足。一項新的網絡技術出來,很快就被我國網絡運營商開發(fā)和使用,但發(fā)現其安全風險之后再去管理和規(guī)范,往往已是“覆水難收”。一方面,當網民已經在極為寬松的網絡環(huán)境中培養(yǎng)出習慣之后再去管理,會引起極大的抵制和反彈;另一方面,會給其他國家留有把柄,容易引發(fā)國際輿論的批評和攻擊。
從我國的網絡生態(tài)來看,網絡輿論充斥著褒獎真善美、鞭撻假惡丑的聲音,有別于在現實社會上的拘泥,網絡言論總是以更激烈甚至是極端的方式表現出這種“替天行道”的訴求。特別是在諸如“釣魚島事件”“新疆恐怖事件”等涉及國家利益、民族尊嚴等的重大事件和如“汶川地震”“云南干旱”等重大自然災害面前,網絡輿論總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激發(fā)出團結一心、同仇敵愾的輿論聲勢和愛國熱情。
在法律意識本身就薄弱的網民中間,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的先行觀念會讓人忽視或者蔑視當下的道德法規(guī)。“暴徒們”對此不但不以為然,還容易將自己的行為看成是一種深具前瞻性的革命家眼光。異己者,則是“革命”道路上的絆腳石,必須予以毀滅性的打擊,而其中最極端的表現形式就是“人肉”。
“人肉搜索”是網絡暴力的殺手锏,通過搜索,將他人的照片、工作、家庭等個人信息公布在網絡上,從而達到恐嚇他人的目的。這種行為方式已經觸犯他人的肖像權、隱私權等個人權利,是違法行為。
因為互聯網的開放性,從理論上來說每個人都可以是“言論發(fā)布者”。把關者要想從龐大的言論場中去揪出一個匿名者,難度非常巨大。對網絡暴力實施者來說,這是一條達到目的的廉價渠道。
拉塞·斯皮司與其同事通過研究得出:網絡中的群體極化現象更加突出,大約是現實生活中的兩倍多。這也證明了在網絡發(fā)言匿名化的庇護下,那些于現實生活中本該遵守的規(guī)范和約束,放到網絡世界里卻一下子都失去了應有的約束力這一觀點。對于是非觀念不明確、性情血氣方剛且急于表現自己獨立性的年輕網民來說,網絡便成為一個“自由”的廣場,他們喜歡使用暴力來彰顯力量。
網絡暴力的產生是群體極化“爆炸”所帶來的結果,而要讓這個“爆炸”發(fā)生,得具備以下三個條件:
極端自私的人在網絡暴力事件中總是首當其沖。極端自私的人在現實社會中特別容易有失意感,因為某些原因而被迫失去對“自我”的信仰,于是他們不再把高明的利己手段拿來服務其無能的自我,轉而用于服務一件“神圣”事業(yè)。
像這些對于自己當前的生活缺乏滿意度的人,他們在日常生活當中容易感到懷才不遇、事事不順,挫折感和失落感常積壓在心中,對生活和社會心存不滿,網絡成為他們發(fā)泄不滿、宣泄情緒的垃圾桶。這類人有較強烈的發(fā)帖沖動,甚至為了逃避在現實社會上的不如意,自由的網絡空間成為他們的自我價值實現地。
所以,在現實社會極端自私的人在網絡社會往往是“無私精神”最勇猛的捍衛(wèi)者,他們的內心燃燒著救世之火,想燒光現有的一切,再重建。
共同的仇恨可以凝聚分散的力量,從而引導網絡論戰(zhàn)轉向冒險偏移。每當事件在網絡上發(fā)散開以后,最早出現的觀點和聲音一般都具有不俗的引導力?!跋嚷晩Z人”“先入為主”是信息傳播的一般規(guī)律,其帶來的影響是給后續(xù)的討論定下基調和方向。
如果被好事者所利用,便能挖掘出藏在網民心底的仇恨,唆使大家樹立共同的敵方。仇恨可以使人的目光變得銳利且狹隘,一心想著消滅敵人的人會利用一切對其不利的因素來達到目的,人海戰(zhàn)術是網絡暴力事件中最基本的一條戰(zhàn)斗方針。當這種群體形成,言行便會往冒險方向偏移,群體開始極化。
法國心理學家勒龐認為,在某種特定的條件下,一群人會表現出非常不同于組成這一群體的個人所具有的特點,他們的感情和思想會全都轉到同一個方向,他們自覺的個性消失了,形成一種集體心理。這種集體心理形成之后,原先的觀點得到進一步加強,觀點加強的過程就是“火藥”堆積的過程。
光有火和炸藥并不一定能引起巨大轟動,只有炸對地方,才有可能達到排山倒海的效果。通過統(tǒng)計調查發(fā)現,網絡暴力事件當中的言論彌漫著對正統(tǒng)思想觀念、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厭惡和抵制情緒,表現出抵制傳統(tǒng)思想、追求新潮觀點、蔑視權威、追求民粹主義的價值取向。
這種標新立異的自我凸顯方式是網絡暴力實施者的個人舞臺,其極端表現形式大致為對政府政策、官方言論、主流觀點、社會精英、富裕人群統(tǒng)統(tǒng)持懷疑態(tài)度,有種“天下烏鴉一般黑”的思想力和“一竿子打死”的行動力;而在另一方面,對像“富豪選老婆”“大媽買黃金”等一些和公眾價值觀相違背的人和事,卻在網上不僅很少受到抵制,反而受到追捧。
這種現象表明了任何社會性問題都可以是網絡暴力事件的引爆地。而社會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qū),社會矛盾進一步加劇,以前躲藏在深水區(qū)的問題也開始暴露出來。此時,正是網絡暴力的高發(fā)期。
首先,本文所指的“窮人”并非通俗意義下經濟貧困的人,而是在精神層面上有嚴重缺失的人。偏執(zhí)的世界觀是不被世人所接納的,所以這一類人很容易被失意感盯上,附著其身。
失業(yè)者。不是所有經濟上窮困的人都是失意者,但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經濟蕭條和失業(yè)的意義卻為之一變。今日,我們已將失業(yè)視之為一種失敗,這種嘲諷的眼光迫使他們更愿意傾聽那些呼吁重新洗牌的人說話。很直觀的景象,待業(yè)青年比就業(yè)青年的牢騷要多,也更能夠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投入虛擬世界當中。這類人群偏愛玩暴力游戲,熱衷反傳統(tǒng)價值觀話題。
不知足者。已經擁有很多而想擁有更多的人,其失意感要大于一無所有而只想擁有一點點的人。這類人大多生活在社會的中層,相比失業(yè)者,他們的失意感主要來自自我,因為急功近利的思想正緊緊捆綁著他們的靈魂。他們喜愛通過網絡在“分享”的偽裝下向他人展示自己的所得,他所需要的,僅僅是他人對自己的膜拜。
另外,只缺一樣東西的人也會比缺很多東西的人更不滿。人們在追求奢侈品的時候會比追求必須品的時候更勇猛。這部分人是當前社會的既得利益者,但擁有很多錢財的他們并不如常人所想的那樣過著開心的生活?!敖疱X至上”是他們世界觀里的上層建筑。相比不知足者,他們的失意感主要來自于對社會的厭惡。
奴隸都是貧窮的,但在奴隸制度普遍存在且行之有效的地方,發(fā)生群眾運動的機會不大。一個人除非善于用腦子,否則自由就會成為一種他討厭的負擔。如今,我們的社會恰好處在一個提倡自由的時期。但在提倡自由的同時,我們卻沒有舒緩自由所帶來的失意的社會機制。
自由一直以來就是網絡的第二稱呼。人們之所以迷戀網絡,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虛擬世界可以讓人體驗現實社會中不曾也不可能體驗的自由。這種自由是前人所不了解,從而便不可能存在有效的機制來應對這多出來的自由。在這種情況下,網民很容易脫韁、跑偏。
在上述的“窮人”心中,對自己的看法有著極其偏執(zhí)的堅持,而且故步自封卻又渴望解脫。一旦加入網絡論戰(zhàn),他們就是控制輿論走向的最“兇狠”的那一群人。
網絡社會是個大熔爐,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在這匿名的世界里扮演的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網民。在這里人們可以剔除現實社會中的種種顧慮,享受隨心所欲的表達快感。有時候,這種“自由言論”是粗暴的甚至是赤裸裸的。而這些行為的表現,其根本原因是以下幾點在作祟:
投身網絡暴力的人,對改變有非常迫切的渴望。有成就感的人會把世界看成一個友好的世界,失意者則樂于看到世界的急速改變。
失敗者因為無力改變現實狀況,而選擇將他們的失敗歸咎于世界,在他們看來,至少在口頭上的戰(zhàn)爭要打贏,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勝利,是茍活下去的理由之一。所以,梭羅才會說“如果一個人生了病,無法發(fā)揮身體功能,甚或腸子痛……他就會動念頭去改革——改革世界”。正是對改變的急速渴望,致使網絡暴力實施者失去理智,以狂熱的方式去駁斥別人的觀點,言語毒辣甚至涉及人身攻擊、生命威脅。
這種特點的形成,一是因為網絡是一個公開透明的平臺,在這里你不僅能說,還能被別人看見,為那些在現實生活中缺乏有效表達渠道的人群提供了一個物美價廉的渠道。但隨著社會貧富差距擴大以及階級矛盾的公開化,民粹主義被社會底層人群當作武器來攻擊那些既得利益者。于是網絡日益呈現出成為弱勢群體的情緒宣泄平臺的趨勢。
再者,得益于網絡信息傳播的高效性,網絡輿論從發(fā)酵、升溫到大規(guī)模擴散這一系列過程可在短時間內完成。更多的,在節(jié)奏越來越快的現代生活里,人們幾乎沒有時間冷靜思考,或者說是已經習慣速戰(zhàn)速決的行為方式。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對某事件的觀點往往是憑借過去對該類似事件的刻板印象發(fā)表意見。這種高效性迎合了某部分渴望現狀迅速改變的人的迫切需求,被加以利用。
投身網絡暴力的人,往往是覺得自己擁有超常力量和見識的人。不滿情緒并不一定會讓人產生改變現狀的渴望。美國的人口數量低于中國,但槍殺案件卻高于中國。在美國人看來,擁有槍支代表的是一種權力。而美國多起“校園持槍無差別襲擊”事件的發(fā)生則證明這種權力一旦暴走,其結果就是悲劇事件的發(fā)生。所以,要讓不滿情緒燃燒得更加狂熱,便需要讓不滿者擁有“權力”,讓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具備改變現狀的力量。而對施暴者來說,網絡話語權就是他們僅有且被誤判的權力。
在被沉默多年之后,“意見領袖”們終于得益于新媒體的發(fā)展而讓自己的聲音有了更多聽眾,這種話語權的獲得讓那部分“自信滿滿”的人欣喜若狂。為了更好地建立自己的形象,他們的言論通常有標新立異、吸引眼球的效果,在表達思想觀點時往往自我標榜為“獨立思考”。為了增強自我的個人崇拜色彩,他們會刻意與主流意識形態(tài)保持距離,有的甚至以嘲諷、戲謔、解構主流意識形態(tài)為能事。
形成這種特點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網絡暴力的主要實施者,要么是缺乏必要的文化素養(yǎng)和思維能力,不能全面客觀地認識事物的本來面目;要么就是工于心計,習慣于采用偏執(zhí)、片面、單向的思維定勢來分析事件、表達觀點,以此來收買無知信徒;逃不過的是,這種人都具有盲目自大的心理。通過炮制與主流意識相悖的觀點,展現石破天驚的洞察力,以達到吸引公眾的推崇,填補那特立獨行的滿足感。
很多人參加網絡暴力是因為憧憬這種狂熱方式能將事態(tài)急速且大幅地引向他們所期盼的方向發(fā)展。
以“日本購買釣魚島”事件為例,事態(tài)一出,有人便開始在網上發(fā)起抵制日貨運動,辱罵那些使用日貨的人是賣國賊,譴責那些與日本有來往的影視明星是走狗,甚至發(fā)生上街攻擊在華日企打砸日系車輛的狂暴行為。這一系列事態(tài)的發(fā)生,直接導致在華日企銷量大幅下降。這不得不讓人深思這起暴力事件背后是否有人在別有用心地推波助瀾。但可以肯定的是,背后的組織者是非常善于觀察并利用事實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在趁勢而上的前提下,加上愛國主義和民粹主義等大義凜然的口號作為包裝,很容易煽動那些對生活不滿意、對事情根源缺乏了解的民眾加入網絡暴力中來,促使網絡暴力的聲勢和傷害程度進一步擴大。
在極化分子的眼里,理性等待會被視作麻木,只有狂熱燃燒才能彰顯生命的力度。而這種行為的背后,折射的是他們對名利的迫切渴望。他們相信亂世出英雄,只有在混亂的局面里扮演重要的角色,引導群體性事件往摧毀對手的方向發(fā)展,才能迅速見到自己想要的成效。(本文系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網絡暴力現象的文化解讀”,編號:13YBA037)
[1][法]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M].馮克利(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
[2][美]埃里克·霍弗.碼頭工人哲學家的沉思錄[M].梁永安(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作 者]鄧 榕,博士,長沙大學中文與影視傳播系副教授;賀康喜,長沙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