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z/崔益軍
最是巴山夜雨時
文/王海攝/崔益軍
說到吳貽弓導演的電影,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巴山夜雨》和《城南舊事》。他導演的影片,總能夠和諧地運用藝術(shù)語言,細膩地刻畫人物的思想情感。他的影片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他的精巧、細膩的藝術(shù)構(gòu)思有著獨特的呈現(xiàn)。
2000年,時值吳貽弓擔任上海市文聯(lián)主席。8月,吳貽弓率上海市文藝家代表團赴西北采風,攝影者老崔作為隨行一員,有了15天與吳貽弓“共同生活工作”的時間。
途中,老崔幾次與吳貽弓交談,總覺得他談吐不凡,為人謙虛,絲毫感覺不到主席的架子。好幾次,一路上遇到采購點,大家忙著采購,偶爾有人與他“英雄所見略同”,他總是謙讓,執(zhí)意成人之美。
令老崔印象頗深的是來到內(nèi)蒙草原后,吳貽弓便總喜歡獨處于空曠之地,靜靜坐下思考著什么。老崔在遠處看到,本想前去再與他攀談,走近后卻發(fā)現(xiàn)吳貽弓早已陷入沉思,便不忍打擾。好在攝影師有其職業(yè)的敏感,老崔不失時機地拍下了這幅《草原沉思》的照片。
回程途中,吳貽弓告訴老崔,趁著這幾天獨處的功夫,已經(jīng)構(gòu)思出了一部新片,回去便可動手準備操作。
吳貽弓和他的作品大熱的時候,上海有兩家藝術(shù)電影院,一家是海寧路上的勝利,一家是南京西路陜西北路口的平安。在這兩家電影院里,我看過不少按照如今的院線經(jīng)理的標準,無論如何排不進檔期的電影。這些電影是否能獲得廣泛意義的觀眾共鳴,見仁見智。但至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那些不怎么隨大流的電影觀眾,尚有令他們自得其樂的所在。
吳貽弓最著名的兩部影片《巴山夜雨》和《城南舊事》分別誕生于1981年和1983年。我知道,今天看到這篇文章的“八〇后”讀者,大多沒有看過這兩部片子。雖然這算你們的損失,但也怪不到你們頭上。有時我也很奇怪,是不是年紀上去了之后,會覺得逝去的時光比當下的更有詩意?抑或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出品的那些電影,真的比現(xiàn)在上映的這些“大片”,更符合“不隨大流”的小眾口味?
作為第四代導演的領(lǐng)軍人物,吳貽弓作品中洋溢出的人性與詩意的完美融合,早有定論?!栋蜕揭褂辍泛汀冻悄吓f事》上映時,我正是小學到初中階段的懵懂少年,自然對“人性”的概念毫無哲學上的認知。至于“詩意”,當時就覺得雨夜很美,適宜做一些思維發(fā)散的事情;送別也很美,夕陽照過來,“長亭外,古道邊”的歌聲響起,圣潔而自然,雖有淡淡哀傷,但不至于讓你四肢乏力?!栋蜕揭褂辍飞嫌硶r,電視上剛直播過對四人幫的公審。作為一個十歲的孩子,我完全看懂了電影里在那艘雨夜航行的輪船上,那些步步驚心的東西到底說明了什么。
我之所以對上述兩部片子念茲在茲,還有一個原因,它們幾乎都是以與我同齡的兩個孩子的視角看出去的,和那個時代有關(guān)的種種影像:茅為蕙、沈潔,上世紀八十年代最著名的兩位小影星。我至今還記得她們在影片中的經(jīng)典表情:同樣纖弱無比的兩個小丫頭,但茅為蕙的眼神執(zhí)拗而微微帶點狠勁兒;沈潔則是怯怯而安靜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小文青般的破碎與無奈。
多年以后,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結(jié)識了沈潔,又在微博上見到了茅為蕙,不禁再次感慨吳貽弓當年選擇這兩位本色小演員的眼力?,F(xiàn)在的沈潔,旅居日本多年后回到上海從事兒童音樂劇的培訓演出,“小英子”溫婉依舊,只是腦袋看上去不如電影里那么大了。她的可愛女兒留著和“小英子”當年一模一樣的童花頭,聰慧而狡黠。茅為蕙成了一位鋼琴教育家,在微博上的發(fā)言麻辣犀利,常令人拍案驚奇。而她們當年的“吳貽弓伯伯”,某天現(xiàn)身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獲頒“終身成就獎”時,已是滿頭銀發(fā),比本版攝于十多年前的這幅照片更顯滄桑。
寫這篇文章時,上海的天空細雨濛濛,暮靄沉沉。而我正做著我這個年紀的人能想到的最詩意的事情——在一間咖啡館里敲擊鍵盤。我進入《巴山夜雨》的意境,除了沒有輪船的微微顛簸,一切都可以想象。我起身走到咖啡館轉(zhuǎn)角,期待邂逅仲星火扮演的乘警老王、剛剛走出“廬山戀”的張瑜,而梳著羊角辮的茅為蕙,嘴邊的一支蒲公英,剛在暮色中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