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編/劉莉娜
上海寫作,呈現(xiàn)最年輕的姿態(tài)
采編/劉莉娜
8月上海書展期間,明顯可見活躍其中的本地青年作家越來越多——當我們可以不再用“作者”而是用“作家”來稱呼這一群已然從“青春文學”中破繭而出的成熟寫作者時,毫無疑問,上海作家群的年輕隊伍已經(jīng)形成,正顯示出旺盛的創(chuàng)作勢頭。
過去的一年,上海青年作家創(chuàng)作成果豐碩:滕肖瀾以中篇小說《美麗的日子》獲魯迅文學獎,小說《又見雷雨》入選中國小說學會2014年度中國小說排行榜;毛尖獲頒第13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散文家”獎;張怡微獲第二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散文獎;蔡駿獲第六屆“茅臺杯”《小說選刊》獎短篇小說獎;殷健靈、龐婕蕾獲2014年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年度圖書獎;陸梅的小說《格子的時光書》入選德國國際青少年圖書館2014年最優(yōu)秀的兒童讀物;管燕草的小說《天之光》獲全國青年產(chǎn)業(yè)工人文學大獎。
而這些在上海寫作的年輕人更沒有把腳步囿于這個城市:由青年作家路內(nèi)的長篇小說《少年巴比倫》改編而成的同名電影入圍2015年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亞洲新人獎;王小磊(網(wǎng)名:骷髏精靈)的作品《星戰(zhàn)風暴》則被導演徐克相中,目前正在緊張拍攝中;根據(jù)蔡駿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謀殺似水年華》也已投拍,他的多部作品即將被搬上大銀幕……在第四屆上海青年作家創(chuàng)作會議上,這些好消息令人眼前一亮。
一年一度的上海青年作家創(chuàng)作會議由上海市作協(xié)主席王安憶發(fā)起創(chuàng)辦,旨在分享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激發(fā)青年作家的創(chuàng)作熱情。與往年的形式略有不同的是,今年的青創(chuàng)會以“在上海的屏風上”為主題,所關注的不僅是“屏風前”人們所看到的作品,更是作家們身處“屏風后”的創(chuàng)作姿態(tài)。也因此,本屆“青創(chuàng)會”開創(chuàng)性地將研討分為五場,讓與會的青年作家們可以從容地從詩歌、非虛構、類型文學、翻譯、小說等五個方面進行交流與討論——提出自己的觀點,分享自己的見解,也講述自己的困惑。
“非虛構”這個專題討論是第一次加入上海青年創(chuàng)作會議。會上,十五位青年作家、評論家與著名評論家程德培一起,圍繞“非虛構:經(jīng)驗與限制”這一主題,從作為文學寫作技術的非虛構到作為一種文學精神的非虛構,從對這一概念的質(zhì)疑上升到對這一新興寫作思潮的期望,從做減法轉(zhuǎn)換成做加法,使得非虛構在討論中成為一種新的文學試驗,可以承納更多我們能夠想象的其他文類的元素,從而變成一條可以攜帶兩岸風景的寫作河流。
本場主持人、青年評論家項靜首先指出,非虛構作為一種新的寫作方式,已經(jīng)在當代文學范圍內(nèi)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而且也出現(xiàn)了很多耳熟能詳?shù)淖髌?,一種新的寫作方式的出現(xiàn)必然有它背后的需求,并且有一種持續(xù)性的力量還在傳播和醞釀之中?!胺翘摌媽懽鞔蜷_了一個重新理解和呈現(xiàn)世界的窗口,使寫作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生機和活力,但任何概念或者命名的產(chǎn)生,都會伴隨著疑惑和爭議,比如說非虛構中的虛構問題,以及在寫作過程中的真實性的問題,非虛構寫作與紀實文學、報告文學,或者是散文到底有什么區(qū)別和界限,這些都是需要繼續(xù)深入去討論的。”
對于這些追問,上海作協(xié)專業(yè)作家辦公室主任程小瑩坦言,自己所有的作品里面都會有一些非虛構,哪怕寫小說,也會有一些限制的特定時間或者說環(huán)境。而上海作協(xié)副秘書長、作家薛舒則認為虛構和非虛構并非一種文學形式,是不是可以看做只是一種技術手段,而文學形式是小說、隨筆、散文這種,在她寫作的時候沒有把《遠去的人》這個作品要寫成非虛構或虛構,而是根據(jù)它最需要用什么方式、形式來表達。薛舒還提到微信上的《大興安嶺殺人案》,她說非虛構之所以受到關注,有時候就是因為它提供了撕開社會隱痛的方式。青年作家管燕草則是提出了自己的困惑:為什么學術界一直把散文定位為對真實的反映?從她個人的感覺來說,自己的小說也都蠻真實的,“至少情感都很真實”?!睹妊俊肪庉嬓烀粝颊劻艘粋€自己的閱讀體會,如何從一個虛構文學的熱愛者變成一個非虛構文學的擁躉,在這個過程當中讀紀實性的作品她覺得已經(jīng)放棄尋找答案,而是想找到一種共鳴,而且是一個主動的選擇和變遷。
對于作家們的某些困惑,青年評論家木葉與大家探討了非虛構的三種形式:非虛構小說、非虛構和傳記文學。他認為虛構和非虛構其實都源自真實,最終他們都是要指向更高的真實,以及更高的美。而沈佚倫則是從一個記者的角度分析了非虛構給自己帶來的新聞寫作的“解放感”,又分享了自己的寫作中遇到了各種與“真實”的距離感。學者袁紅濤評點了當代中國比較有影響的幾部非虛構作品《中國在梁莊》《小鎮(zhèn)喧嘩》等,然后轉(zhuǎn)到城市寫作,他認為上海的形象一方面是靠文學文本,另一方面非虛構的文本對于上海也有很大的影響,非虛構對記錄當下從農(nóng)村社會到城市社會的轉(zhuǎn)型過程,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
關于“非虛構”與“紀實文學”的是非之爭,上海大學當代文化研究系博士生王磊光認為,非虛構的出現(xiàn),首先是因為我們的虛構文學和傳統(tǒng)的紀實文學卡殼了,出現(xiàn)了問題,一些所謂的純文學,沒有能力去參與一些重大的時代問題。談到非虛構與報告文學的差別,他認為報告文學不應該納入文學的范圍,應該劃到新聞的門類去。朱大建對報告文學應該歸到新聞有不同的看法,上海最有代表性的報告文學作家黃宗英寫的《大雁情》《小木屋》等等,不僅是文學而且是經(jīng)典的文學,里面的激情、文學描寫、人物,都是文學。
本場點評人、著名評論家程德培回顧了美國上世紀60年代非虛構寫作的背景,點評了上海目前出現(xiàn)的幾部非虛構作品,他特別指出,與非虛構相比,小說的范圍實際還要廣泛,我們現(xiàn)在討論虛構與非虛構,是在非虛構小說或者非虛構作品與現(xiàn)實小說接壤的地方。除此之外小說還有浪漫主義、超現(xiàn)實主義、抽象主義,還有寓言、神話等等。所謂非虛構,無非就是在我們?nèi)绾文7卢F(xiàn)實、如何復制現(xiàn)實、如何追隨現(xiàn)實這一點上,它們有點相同之處,非虛構不會顛覆小說,小說的范圍還要大的多。
非虛構不會顛覆小說,小說的范圍還要大的多。
一般來說,類型小說不會把作者的人生觀、世界觀、愛情觀塞給讀者,相反是包裹在小說的技巧上面的。
什么是“類型文學”?本場主持人、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黃平認為,類型文學是一種有固定的寫作對象和相對的寫作模式的文學類型,是通俗文學和純文學結合的產(chǎn)物。相較于純文學,伴隨著現(xiàn)代社會而產(chǎn)生的類型文學是高度現(xiàn)代化的文學。此次交流和探討,有助于加深對文學現(xiàn)代性的理解。來自上海大學創(chuàng)意寫作研究中心的葛紅兵教授則從歷史源頭上分析了類型小說及其理論體系,“類型小說大多數(shù)從世界奇觀起步,停止在情感奇觀上。有些西方的小說的創(chuàng)作目的,僅僅是展現(xiàn)作者自身的思想水平,而一般來說,類型小說不會把作者的人生觀、世界觀、愛情觀塞給讀者,相反是包裹在小說的技巧上面的。”
青年評論家黃德海提出了類型文學被污名化的現(xiàn)象,并認為這是一種誤解?!叭魏晤愋偷膶懽鳎夹枰屑妓?。在技藝基礎上還有一個態(tài)度問題,即作者在創(chuàng)作中投入的心智和感情?!倍ㄟ^運用純熟的技藝,就可以消除類型和非類型本意之間的區(qū)別,“我們使用技藝,就是在通過意識,通過小說中虛構的世界和對現(xiàn)實的探索,自洽地跟造物主制造的東西競爭”。另一位青年評論家張定浩則借用數(shù)學原理生動地講述了類型文學的特征,他將優(yōu)秀的類型模板和原型比作是有理數(shù),而將一些無法掌握規(guī)律的類型比作是無理數(shù)?!霸陬愋臀膶W中,我們可以看到一條很清晰的線索。從亞里士多德對情節(jié)的重視,到中世紀的寓言理論,再到現(xiàn)在的故事原型,都歸結于一種原型理論。每一個好的類型小說背后都有一個原型。”
懸疑小說家那多表示,類型小說確實會有許多涉及具體技巧的問題——比如節(jié)奏感就非常重要,它能滿足讀者在時間上的接受感。但技巧只是作者在寫作之路上采取的一種方式、一種策略。他坦言:“我所追尋的東西,是怎么講一個激動人心的犯罪故事,怎么把這個故事講好,這對我而言是至高無上的。”青年作家小白也認為技巧應使小說的故事更有包容性、更加深刻或更加富有魅力,因為類型文學本身就強調(diào)情節(jié)的引人入勝、與讀者形成的互動和共鳴。單從技藝的角度講,小說的布局有時間先后的考量?!熬拖窠?jīng)濟學有一個涓滴效應,我在一個高層次上把一些觀念、想法放下去,然后讓它慢慢下沉、滲透,進而感染整個作品?!弊鳛楝F(xiàn)場唯一一位女作家,孫未以她獨特的女性視角講述了對于類型寫作的看法,她認為寫作的過程是作者尋找自我和認知世界的過程,作品表達了作者的世界觀和文化心理。“流行故事的類型,體現(xiàn)了大多數(shù)人內(nèi)心的一種原始意向,還有他們了解世界的一個出口?!睂τ谧骷覀兊挠H身體會,來自上海師范大學的評論家劉暢表示贊同,他談到自晚清以來的小說價值體系所存在的缺陷,正是過于強調(diào)小說的所謂意義和社會價值,事實上,類型小說也會給讀者帶來與純文學不同的閱讀體驗。
網(wǎng)絡文學的領軍作者血紅同大家分享了他最初開始寫作的種種經(jīng)歷,說到網(wǎng)文剛起步時,作者和讀者都處于很空洞的狀態(tài),起初的作者們都在模仿金庸、古龍,經(jīng)歷了幾年的發(fā)展,才有了自己的獨特敘事和劇情架構。在承認網(wǎng)絡文學水平良莠不齊的同時,他也對其日后發(fā)展表示樂觀,“現(xiàn)在我們的很多作者,都在有意識地宣揚符合主流價值觀的內(nèi)容。同時在小說中,讀者們可以了解很多別的地方很難接觸的東西,因為作者會將這些東西非常細致地描繪出來”。
本場的點評人、《收獲》雜志執(zhí)行主編程永新最后發(fā)言,他對近十幾年來類型文學的進步作了肯定,并認為類型文學的成功與否取決于寫作者的態(tài)度,僅僅擁有技藝的寫作者只是一個匠人,而真正的造物者是上帝。如果寫作者能夠把工匠的態(tài)度向上帝的態(tài)度、造物的態(tài)度轉(zhuǎn)化的話,類型小說有可能成為偉大的作品。對于類型小說寫作的未來,他主張繼續(xù)探索下去,以開放的觀念和思維去面對。
青年文學評論家張定浩作為“詩歌場”研討的主持人,他首先指出詩歌是語言的藝術,而詩歌如何運用語言把自我和這個世界打開,是個非常有意思和開放的話題?!吧虾T娙吮旧砭捅容^低調(diào),借著今天的機會,把那些過去大家互相遮蔽的各種各樣的情感和關系,在一起碰撞交流一下,彼此可以互相敞開一點?!?/p>
張定浩誠意滿滿的“邀談”打開了詩人們的話匣子。詩人木葉表示,“遮蔽與敞開”分兩部分,一部分是自我的遮蔽和自我的敞開,一部分是世界的遮蔽和世界的敞開。前者“自我遮蔽”指放在抽屜里的詩,沒有發(fā)表沒有人看,這種遮蔽會有一種疏離感和寂寞,但這也能夠令人不趨于時,對詩歌有真正的虔誠。后者“世界的遮蔽”,世界先于詩歌在場,一件事詩人經(jīng)歷了也感受了,但看他是否能用最好的語言、形式或者思想的底蘊把它彰顯出來。所有經(jīng)歷過的世界會隱約或深刻地進入詩人的身體,也許可能會成為詩句,也許永遠不會成為詩句,但是成為詩句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和最初的出發(fā)點越走越遠了,這種沉淀的過程也正是一種敞開。
詩人李剛由自己的工作角度出發(fā),認為我們這個時代,在很多程度上是被遮蔽的,而不僅僅只是詩歌,現(xiàn)代化的發(fā)展中有許許多多的沖撞、矛盾,這些包含在遮蔽里面。他感覺上海詩歌的筆觸在涉及到這個特征、這個時代,比其他地方都多,但對這樣一個深層次的語言追求和精神追求而言,上海詩人的空間還很大。
詩人張沁茹則從個人語言和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理解“遮蔽與敞開”的主題。詩歌有不一樣的流派,有一些詩歌是直抒胸臆的詩歌,還有一種詩歌是比較隱諱的,就是敞開與遮蔽的詩歌。遮蔽與敞開也是一種辯證的、相輔相成的關系,詩歌既可以是在遮蔽中的一種開放,但同時也可以是一種在隱諱處的敞開,這其實是一種寫作的必要狀態(tài)。而含義正如花的花蕊,通過詩歌語言的花瓣,半明半暗地把它包裹起來,讓人家能夠看見,但又不能夠看透的狀態(tài),想去探索到底是什么。
“上海有沒有詩歌、有沒有詩人”的話題由來已久,關于“上海的詩歌是否被遮蔽”的話題引來了在場詩人的新一輪熱議。詩人宗月覺得主要因為有上海味道的作品還不夠突出、不夠多。所謂“上海味道”,一是體現(xiàn)上海靈魂的,一是城市的經(jīng)驗,還有現(xiàn)代意識,這樣的詩歌題材或者詩歌寫作的探索經(jīng)驗,應該是上海詩人日常的探索方向。詩人程林則認為上海詩人并不是寫不出好作品,而是傳播出了問題。全國的純文學刊物發(fā)行量非常少,力量非常微弱,詩人發(fā)表作品是為了傳播,沒想到傳播的載體本身沒法傳播,或者傳播的力量非常微弱。
所謂“上海味道”,一是體現(xiàn)上海靈魂的,一是城市的經(jīng)驗,還有現(xiàn)代意識,這樣的詩歌題材或者詩歌寫作的探索經(jīng)驗,應該是上海詩人日常的探索方向。
而談及對“遮蔽”的態(tài)度,詩人徐美超指出“自我遮蔽”是上海詩人最需要面對的一個問題?!白晕艺诒巍辈⒉皇窃娙斯陋毘聊膶懽?,而是模仿寫作的方式,態(tài)度上的自我遮蔽。詩人對自我進行復制和模仿,是他的失敗之處。已經(jīng)進入到自我復制的階段,這就是一種更大的遮蔽。而詩人西厙以為關于遮蔽的焦慮是因人而異的,焦慮的水平是完全不同的,跟人的水平有關。詩人徐俊國則說:“不要故意去遮蔽自己,當然也不要去很盲目的敞開自己。最重要的是,不要讓詩歌干預自己的生活,過得正常一點?!彼幌矚g詩歌來干預自己的生活,只想讓詩歌塑造自己的生活,當然這種塑造要觸及靈魂。
研討會的最后,作為點評人的上海作協(xié)詩歌委員會主任張燁與著名詩歌評論家孫琴安作了總結發(fā)言。張燁認為這些青年詩人們的語言功底非常好,意象新穎,想象奇特,內(nèi)涵也很深刻。但也指出其中存在的不足:一是題材還不夠?qū)拸V,視野不夠遼闊;二是詩歌太追求語言了,有時候看上去很美,但里面缺少思想的光芒、情感的力量;第三反映現(xiàn)實、反映時代感的作品還是不多。而孫琴安則鼓勵青年詩人們:“在座的都是年輕的充滿自信的詩人,要有舍我其誰的氣概,上海的青年詩人完全有能力走向全國,乃至走向全世界?!?/p>
在這一場研討會的開始,主持人、青年批評家黃德海首先指出了在座的青年翻譯家都兼有翻譯者與寫作者的雙重身份,并向各位青年翻譯家提出了“翻譯與寫作的關系”與“翻譯對個人寫作的影響”兩個問題。
袁筱一認為翻譯帶給她最大的愉悅就是翻譯的過程,當中可以接近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這是一種無限接近真的過程。翻譯已有明確的文本,譯者可以體會到其中的語言之美,可是永遠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覺,這種達不到是翻譯最讓人痛苦、同時也是最快樂的地方。一個譯者,可以體驗跨語言的經(jīng)驗,也是她認為非常好的地方。
吳雅凌更多地說明了文學經(jīng)典的翻譯問題。她認為一些經(jīng)典作品值得一譯再譯,這個時代需要對這些經(jīng)典進行重新解釋和重新理解。對譯本不同版本的比較,可能會出現(xiàn)不同的意圖。而她對自己的譯本重新閱讀,或者通過和別人交流來重新認識它,她會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理解,不能說是錯誤的,但是有流動性的。這是她在翻譯經(jīng)典文本中最好的收獲。
王曄強調(diào)翻譯除了需要對兩種語言的把握能力之外,首先需要有對原文本的鑒賞能力。在譯者選擇要翻譯的作品之初,鑒賞問題已經(jīng)產(chǎn)生,鑒賞機制也已經(jīng)啟動了。譯者選擇哪些自己“有感覺”的作品,就牽涉到譯者本人的氣質(zhì)稟賦、閱歷學養(yǎng),以及與這些密切相關的鑒賞力。而譯者在閱讀文本時,既要把握細微之處的奧妙,又要能領略宏大之處的感動。有這樣的鑒賞感知墊底,再從一個字眼、一個標點出發(fā),一段一段織布一樣地去翻譯。那么,在字眼的選擇、在節(jié)奏和語氣的表達等方面才可能最大限度地接近原文的神采。
田肖霞表示,自己很幸運翻譯的第一本書就是獲得直木獎的作品,但當初翻譯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感覺,甚至還有點疑惑,這樣輕盈的一部作品拿到日本兩大文學獎也太容易了吧。但是多年之后,她重新讀原文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并因此重新修訂了自己的譯本。
btr認為擁有版權的出版社,能找到一個非常恰當?shù)淖g者,這件事本身就是很難的,失敗率非常高。于是便有了譯者本身的書寫風格和原來的作者風格的契合度問題。契合度越高,翻譯出來的東西當然是越好。對他來說,翻譯最有趣,或者是最有意義的一點,就是能夠?qū)ふ也灰粯拥脑~語。中文里的很多詞,經(jīng)常被濫用、被毀壞,現(xiàn)在往往出現(xiàn)一個熱門詞,大家都會拼命去用它,這常常會毀掉這個詞,使得中文里面可以用得詞越來越少,這樣的話你就不斷需要新的語言。翻譯便可以從外文當中得到一些新的營養(yǎng),一些新的表達方法。
周嘉寧說翻譯對她來說是一個預防生活崩潰和寫作崩潰的一個很好的機制。如果寫不出東西的時候,可以翻譯,這樣把人很好地帶出生活的瓶頸期和寫作的瓶頸期。她比較多地翻譯美國作家的作品,美國短篇小說家有一種非常規(guī)范化的東西,翻譯完之后會對寫作的技巧深入了解,也會對這種規(guī)范很厭倦,不想再翻譯同一作家的作品。
面對這些年輕的翻譯者兼寫作者,學者楊揚以傅雷、朱光潛的翻譯為例,認為翻譯有境界高低之分,翻譯的準確性和可行性要經(jīng)得起時間的考驗。而著名翻譯家馬振騁則表示非常欣喜看到了一代翻譯人才的茁壯成長,亦向青年翻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翻譯要以忠實為準,在忠實的基礎上把握作品的特點,又忠實又好看才是好的翻譯。
翻譯要以忠實為準,在忠實的基礎上把握作品的特點,又忠實又好看才是好的翻譯。
作為本次青創(chuàng)會的最后一場討論,“小說:名物與世情”回到了探討寫作與上海這座城市的關系上。
滕肖瀾覺得能夠在上海寫作是一件幸事,可以挖掘的地方太多,她同時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寫上海普通百姓生活,往往被說成寫“上海小市民”,這個“小”字從何而來?這里面除了外埠人對上海人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見或是誤會,她覺得作為青年作者更應該考慮的是,“當我們書寫上海生活、刻劃上海百姓的時候,我們應該如何跳出那個別人或是自己為自己所設的框,去尋找更寬泛、更真實、更有意味的上海元素”。上海的普通百姓生活絕不是“小”所能概括容納的。
張怡微認為世情小說無疑面對的就是格調(diào),小說面對大眾傳播,一旦進入到市場化的運作當中,就不可避免會面臨受眾的接納問題,原來文學上的一些東西就自然而然被降格了。雖然降格,但它與通俗話語其實還是有區(qū)隔的,她認為作者所能做的可能就是,在市民生活當中尋找到一些普世價值,或者有傳承的人的情感,然后對此做一個敘事。
周嘉寧則對此表達一定的困惑,“我很羨慕張怡微、錢佳楠的小說中有非常重的上海印記,上海對她們有比較明顯的映射和回饋。而我是沒有辦法在日常生活中獲得營養(yǎng)的人,上海這個大城市的種種在我身上有一個缺失的感覺”。她小說中所討論的精神困境跟上海這個城市的發(fā)展,或者跟整個中國的發(fā)展到底有什么樣的關系,這些復雜因素沒有辦法從日常生活當中獲得解答。
路內(nèi)認為上海的作家在寫作名物的方面會有一定的優(yōu)勢,因為物質(zhì)相對豐富,不僅僅指種類的豐富,而且名物之間的關系很豐富、復雜。他在寫《花街往事》的時候,寫作這樣的細節(jié)名物,也一下子會茫然:到底是寫世間的感情,還是奔著名物去的。他說自己以后可能真的會用所有的名物來作為章節(jié),來寫一個長篇小說,希望能看看會呈現(xiàn)出什么樣的東西。
錢佳楠表示一開始寫的時候,并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一個寫世情的人。她也曾經(jīng)寫過宏觀敘事,寫一些虛構的空間,后來她發(fā)現(xiàn)宏觀化具有欺騙性,在寫虛構空間的過程中呈現(xiàn)的方式具有強烈的主觀性,有時候脫離生活實際,甚至放在生活當中有很多東西是無法推斷的。反而碎片是真實的,碎片中的小市民,生活中每個人思考方式都有各自帶有的成長特點。如果碎片用得好,就會有真實生活的意圖氣息在里面,反而更加可以看到這個時代,進入人的內(nèi)心。
王輝城說自己對世情的主要認知是“吃”,在吃上面生長出一些感情,人際之間的感情。吃飯是最日常的,同時也是最具有傳奇性的。一張小小的桌子,濃縮一個微型的社會,誰坐在主座上,誰負責插科打諢,都是需要權力來維持的。
湯惟杰認為上海的“物”在豐富的同時又非常抽象,因為這些“物”全都顯得來歷不明,不像在農(nóng)村,西瓜、水稻是自己一點一點種起來的,在上海這些東西突然之間出現(xiàn)在眼前,在這個意義上“物”就非常抽象。而城市恰恰是建立在抽象之上,面對這樣一種抽象關系的寫作,或者面對抽象關系的寫作直接返還到自己的內(nèi)心,就會有另外一種寫作。
張屏瑾提到“物”的問題,認為有很多作家首先是在城市里面感受到的是物化的、符號化的意象帶給他們的刺激,所以他們會糾結于、糾纏于這些所謂物化的想象、符號,或者說意象。這些其實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就已經(jīng)有了,就是要批評、反對、反抗這些新的物質(zhì)文明的刺激,所以出現(xiàn)了一大批的左翼文學。但是這種結構有一個問題,就是缺乏日常生活,缺乏真正的個人的精神生活。此次閱讀到青年作家們的這些小說,給她很大的驚喜,這些小說在某種意義上突破原來那個在城市寫作中,非此即彼的結構性的問題,而把比較真實的日常生活,或者是精神生活的追求呈現(xiàn)出來了。
本場點評人、《上海文化》主編吳亮認為,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立場、不同的價值觀,作家觀察景觀的不同位置,創(chuàng)作中的不同距離決定了不同的價值判斷。他還批判了一種寫作傾向:上海曾經(jīng)有一些年輕的女作家懷著一種欣賞、向往寫物質(zhì)生活,這樣只能寫出來一種品質(zhì)那就是窮酸,向往是因為沒有,炫耀也不是一個好點子。只有兩種品質(zhì)能夠?qū)懗龊玫奈镔|(zhì)生活,一種是憤怒,還有一種是遺憾。敏銳的觀察,一定要和憤怒,和遺憾相聯(lián),而不是向往更不是炫耀。
只有兩種品質(zhì)能夠?qū)懗龊玫奈镔|(zhì)生活,一種是憤怒,還有一種是遺憾。敏銳的觀察,一定要和憤怒,和遺憾相聯(lián),而不是向往更不是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