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榮
(江蘇商貿職業(yè)學院 會計與金融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1)
重繪人類解放新議程
——論德勒茲對馬克思主義的批判性建構
王士榮
(江蘇商貿職業(yè)學院 會計與金融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1)
德勒茲通過“精神分裂癥”批判當代資本主義對人的深層控制,以及可能給人類帶來的毀滅。他用“塊莖”理論拆解作為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樹狀思維”模式,用“解轄域化”鼓吹革命性、解放性和顛覆性,釋放對資本主義具有威脅的精神分裂者、塊莖、游牧者等后現(xiàn)代主體的能動性,建構能夠讓“游牧者”自由馳騁的“千高原”,重繪人類解放新議程。德勒茲用后現(xiàn)代理論解構馬克思主義,又通過批判重新回到馬克思主義。他對馬克思主義的批判性建構對創(chuàng)建具有中國特色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德勒茲;馬克思主義;塊莖;游牧;批判性建構
吉爾·德勒茲(Gilles Louis RénéDeleuze,1925-1995)是當代法國與??隆⒌吕镞_等著名后現(xiàn)代思想家具有同等聲譽的哲學大師,他因“塊莖”“千高原”“樹喻”“解轄域化”“游牧”等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哲學概念被贊譽為“哲學中的畢加索”“我們時代的康德”。德勒茲哲學的影響更廣泛地影響了建筑、電影、城市規(guī)劃、政治技術等眾多領域,??律踔琳J為“也許有一天,這個世紀將成為德勒茲的世紀”。[1]118
在德勒茲眾多的哲學概念中,似乎完全排斥了異化、階級斗爭、共產主義等馬克思主義的經典概念,也使得德勒茲的哲學在表面上看起來與馬克思主義迥然不同,這導致了學界目前對德勒茲的研究集中在對其哲學概念的深入闡釋上,而相對忽略了德勒茲與馬克思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但正如德勒茲所聲稱的那樣,他“從來沒有拋棄過馬克思”,并認為“加塔利和我一直都是馬克思主義者,也許方式不同,但是我們倆都是”[2]195,德勒茲把馬克思主義與后現(xiàn)代理論融合在一起,既承繼了馬克思主義對資本主義的批判精神,又批判馬克思主義因受時代局限而無力闡釋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理論困境,在批判中重繪人類解放的新議程。
讓我們把目光投向1968年5月的法國:“激進的學生運動席卷了整個法國,巴黎已經習慣于在清晨五點被激昂的抗議聲驚醒,而路障也像凱旋門和埃菲爾鐵塔這樣的歷史遺跡一樣,堂而皇之地矗立在街道中央,成了全世界人們心目中巴黎的標志。僵硬、冰冷的路障上反射出當權者麻木的臉,在催淚彈發(fā)出的呲呲聲中政府的地基正在松動,這個國家正在發(fā)生前所未有的最重要的社會運動,一千萬人參與了罷工?!保?]153但法國共產黨和無產階級卻缺席了這場席卷整個歐洲大陸的學生運動,運動的失敗讓很多馬克思主義思想家意識到“無產階級在社會上和政治上的重要性日漸衰微”[4]5,馬克思主義已經很難闡釋已經變化了的資本主義社會。他們紛紛建構起資本主義批判理論,嘗試把馬克思主義和后現(xiàn)代理論結合,在解構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的基礎上建構起批判資本主義社會新的理論維度。
經典馬克思主義一個重要的理論維度是批判資本主義社會對人類的異化,它產生的社會背景是自由資本主義,但到了1970年代以后,資本主義社會開始從壟斷資本主義過渡到后工業(yè)資本主義時代,資本主義在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助推下迅速調整了統(tǒng)治方式,整個社會的物質生產和人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極大的提高,作為高科技象征的汽車、電視、電腦等現(xiàn)代化產品進入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讓個體以為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所要努力的只是安心地在家里做合格的丈夫、妻子,在社會上做本分的修理工、合格的醫(yī)生,“再沒有什么值得去奮斗、去欲求、去愛了”[5]86,你所要做的就是享受自己的完美生活。但在德勒茲看來,這種完美生活恰是當代資本主義社會苦心營造的表象和編碼,背后隱藏的是資本主義對人的控制的深層轉變,他關注的是資本主義社會運作的控制權。
當代資本主義世界借助于科技的發(fā)展,把社會控制向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推進。微觀層面,科技把人從物的奴役下解放出來,每個人依靠電子卡就可以自由地進出自己生活的居室、街道和社區(qū),購物消費,真正實現(xiàn)個人生活的一卡通。但科技同時也從另一方面更深地控制著人,個體在這種自由生活背面付出的是隱秘信息的透明化,通過電子卡可以隨時被測定合法或不合法的位置,并接受某種控制。個體變成了數(shù)字和可識別的口令,成了可控制的信息,人不再作為具有感情的自然人去面對“整體-個體”的對立,“個體變成了可分體,整體變成了樣品、數(shù)據、市場或銀行”[2]179,資本主義社會成功地控制了人內心的批判和超越意識,個體喪失了對自由的想象和追求,成為馬爾庫塞意義上“單向度”的人。
宏觀層面,德勒茲認為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在科技的幫助下,利用網絡和銀行系統(tǒng)把資本的觸角伸向全球各地,通過市場把全球連接在一起,資本成為整個社會的通行證,成為控制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普遍力量。它甚至擺脫了國家的控制,把自身強化為一股龐大的去國家化的貨幣流,變成跨國的甚至全球性的資本組織。通過市場,資本成功地控制了國家和個人,把資本主義社會變成了一個“瘋狂地制造財富和苦難的工廠”[6]516。
德勒茲集中批判的是資本主義通過微觀和宏觀兩個層面的控制,成功地壓制了個體的欲望,制造出大批的“精神分裂癥”。資本通過市場把全球連成一體,擁有了資本就擁有了控制權,資本主義的本質不再是馬克思所界定的生產,生產已經轉嫁給第三世界國家,資本主義控制著科技和服務,居于生產的頂端,成為“為了銷售或市場的資本主義”。而市場并不鼓勵普遍和平均,它的本質是競爭,這一機制絕妙地刺激了個體之間的矛盾與對立,使個體自身產生分裂,競爭的加劇帶來的是精神分裂癥患者的日益增多,“我們的社會就像生產普萊爾香波或福特汽車一樣生產精神分裂癥患者”,資本主義只要控制了市場,就輕而易舉地讓所有個體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個人類苦難的制造廠之中”,但個體在這種恥辱面前“沒有任何可靠的手段防止恥辱,更不能生成出現(xiàn),包括我們自己身上的生成”。[2]172
但德勒茲并未止步于批判當代資本主義對個體的控制,他進一步激烈抨擊當代資本主義的這種控制可能給人類帶來的毀滅。當代資本主義通過對個體自由和欲望的成功壓制產生了大批的精神分裂癥患者,為了轉移這些精神分裂癥患者被壓抑的欲望以更有效地控制,資本主義發(fā)動總體性滅絕戰(zhàn)爭的傾向內在于資本主義社會而不可避免,“作為圍繞著‘世界-經濟’的連續(xù)性的冥(潛能),戰(zhàn)爭機器支配著整個公理系統(tǒng),并使得世界的各個部分彼此接觸”[7]673。資本主義這一可怕的內在傾向在資本的推動下將會把人類帶入遠比德國納粹法西斯主義種族滅絕戰(zhàn)爭更恐怖的戰(zhàn)爭災難之中,進而把人類社會推向毀滅的深淵,這才是德勒茲批判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真正用意所在。
通過對“精神分裂癥”這一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編碼與表象的批判,揭露其對個體控制的策劃過程,讓資本主義權力、社會和歷史的秘密昭然若揭,德勒茲的批判又回到了馬克思的批判維度。但在德勒茲的理解中,當代資本主義社會通過“精神分裂癥”這一編碼與表象以更嚴密的方式捕捉并控制個體的欲望與自由,并延伸到企業(yè)與國家,個體成為了社會、文化和技術的建構性存在。在這種嚴密的控制體系中個體無處可逃,因此,“面對即將出現(xiàn)在開放環(huán)境中的那些不間斷的控制形式,可能最嚴酷的禁錮對我們來說都仿佛是美妙而親切的回憶”。[2]175
可見,德勒茲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范疇和分析方法批判的基礎上建構起自己獨特的批判話語。但同時,德勒茲的批判與經典馬克思主義對資本主義、社會和階級理論的分析不同,是把后現(xiàn)代主義的基本理念融合到對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的思考之中,其特質是吸收馬克思的方法以及對資本主義的批判精神和批判視野,在解構馬克思主義的同時又重新打開對資本主義批判的大門,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批判性建構。
德勒茲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還有一個重要的切入點,那就是致力于拆解當代資本主義控制整個社會的隱性思維方式,那就是形而上學的理性思維模式。他用“塊莖”理論對抗在西方哲學史中占據強大統(tǒng)治地位的“樹狀思維”模式的支配,試圖幫助人們擺脫資本主義思維從外在和內在對個體的束縛。
德勒茲把傳統(tǒng)的西方哲學命名為“樹狀思維”,在他看來,從古希臘的蘇格拉底一直到現(xiàn)代的黑格爾,他們的哲學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用“形式、本質、規(guī)律、真理、權利”等概念來建構自己的哲學。西方哲學的發(fā)展如同一棵大樹的生長,當所有的哲學都用“形式、本質、規(guī)律、真理、權利”等概念來表現(xiàn)時,如同所有的樹枝都必須依靠樹根供給養(yǎng)分,雖然樹枝是多樣的,但都是從樹根生長出來的,這種多樣性的實質還是統(tǒng)一性,與此類似,在西方思維中,“心靈按照系統(tǒng)原則和層級原則(知識的分支)來組織關于現(xiàn)實的知識,而這些知識都扎根于堅實的基礎(根)之上”。[1]128德勒茲用“根”意指西方哲學從蘇格拉底到黑格爾以來幾千年間對“本質”和“終極”的追求,并以此試圖建立一種能夠容納一切的宏達知識體系的努力,這種努力暗合的是人們對終極理想的渴求。而本質上,這個“根”所構建的體系只能是“根”對其它“分枝”壓抑與排斥的封閉而靜止的等級社會,而這和復雜而充滿變數(shù)的現(xiàn)實世界是相悖的。
作為占據統(tǒng)治地位的思維模式,“樹狀思維”已經內化為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它強調現(xiàn)實世界的客觀性以及社會發(fā)展的必然性和規(guī)律性,并凸顯了人的主觀能動性,認為人只要掌握了正確的認識方法和手段,就一定能夠把握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律。這種對世界本質的認識,是一種標準的理性思維模式,在資本主義初期,對資產階級反抗教會的統(tǒng)治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它從一開始一直壓抑著從“非理性”角度認識這個世界的可能性。隨著資本主義的發(fā)展,特別是資本主義進入到后工業(yè)時期,現(xiàn)實世界瞬息萬變,“樹狀思維”的局限性已經無法適應日益多元化的社會,與此相對,德勒茲提出了他的“塊莖”理論。
“樹狀思維”強調的是規(guī)范化與等級制,但德勒茲用“塊莖”反抗規(guī)范化與等級制。類似土豆或山芋的“塊莖”深藏在看不見的地下,它的生長不是像樹那樣只依靠根向縱深處生長,而是像土豆或山芋發(fā)芽那樣,從“塊莖”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生成”新的個體,并自由伸展和播撒出去?!皹錉钏季S”是階梯化的等級制,而“塊莖”卻是一個平滑的面,眾多的差異性和多樣性在這個平滑的面上并存,發(fā)聲,并不斷地互相連接。因此,一個“塊莖”就能夠蔓延成無邊無際的“千高原”,并同時擁有高原上的莊稼、雜草、土壤、石頭和沙粒,這些異質性的東西同時在“千高原”上并行不悖。
“塊莖”對應的是德勒茲的游牧思維模式,它突破“樹狀思維”帶來的封閉而靜止的空間,把思維導向開放的平滑的空間,擺脫了“本質”和“理性”對思維的桎梏,具有向四面八方自由流動的可能性,“不停地在符號鏈、權力組織、以及與藝術、科學和社會斗爭相關的狀況之間確立聯(lián)系”[8]134,形成一種“眾聲喧嘩”的思維歡歌。可見,“塊莖”思維是中心坍塌之后的后現(xiàn)代思維的典型表征?!皦K莖”思維與“樹狀思維”是相對立的?!皹錉钏季S”作為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它是一種對立性的一元化思維,它的趨向是求同,凌駕于現(xiàn)實生活之上,并排斥一切與自己不同的立場和見解,它最終導向的是靜止和死亡。而“塊莖”思維是播撒性的多元化思維,它的趨向是存異,它就在現(xiàn)實生活之中存在著,包含了對現(xiàn)實生活的洞察。在這個意義上,德勒茲倚重的是西方哲學序列中以尼采為代表的非理性哲學的力量,仿佛把自己化身為不斷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孤身一人對抗著整個西方思想傳統(tǒng)。
德勒茲認為,即使是對資本主義激烈批判的馬克思主義也在一定程度上未能擺脫“樹狀思維”模式的控制,因為“馬克思主義如同精神分析一樣都被一種發(fā)展的意識形態(tài)所滲透”。[9]基于此,德勒茲舍棄經濟基礎、階級斗爭、異化等這些馬克思主義的基本主題,拒絕這種清晰劃界的思維模式的控制,獨辟蹊徑,將“生產”這一概念拓展為個人的欲望及其多樣化的情景的相互關聯(lián),鼓吹欲望的革命性、解放性和顛覆性,試圖重新界定當代資本主義。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以及從柏拉圖到黑格爾等眾多哲學家都把“欲望”看作是“缺失”的結果,德勒茲認為這些理解是一種“唯心主義”。恰恰相反,“欲望”不僅不是“缺失”,它不缺乏任何東西和對象,反而具有“生產性”。欲望就是生產,生產也是欲望。把“欲望”理解為“缺失”,其背后的秘密在于“缺失是市場經濟的一種功能,蓄意創(chuàng)造缺失是主導階級的伎倆”,他們“在社會生產的富裕中組織匱乏,讓所有的欲望在匱乏的恐懼中倒轉過來”,因此,德勒茲認為“鼓吹這樣一種欲望的缺失觀點,其實質是統(tǒng)治階級的一種藝術。這包括在生產的豐富性里面故意籌劃出需求,使所有欲望躁動不安,進而陷入難以滿足之需求的巨大恐懼”[7]49,而日常生活中的欲望領域通常被注重宏觀政治的理性主義所忽略,但個體在其中恰恰被控制得更為嚴密。所以,我們應該把“欲望”看作是生產性的,以取代缺失性的“欲望”概念,解構宏觀政治與微觀政治、政治與日常生活之間的對立,對抗資本主義思維模式對人的控制。
在這個維度上,德勒茲顛覆了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界定,也是對馬克思主義的一種批判性建構。德勒茲對當代資本主義所作的分析與界定雖然與馬克思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馬克思主義批判的是資本主義在物質上對工人的剝削和壓制,德勒茲則更注重資本主義對人精神的控制。對德勒茲來說,物質的壓制遠沒有精神的控制可怕,因為受到精神控制的個體被迫接受資本主義的權威,在產生奴性的同時失去反抗精神而充當資本主義的幫兇。因此,我們應該批判的不僅是資本主義的政治體制,還有資本主義的思維模式,它通常會轉變?yōu)槠毡榈姆ㄎ魉怪髁x。在這個意義上,“法西斯主義就在我們中間,就在我們頭腦和日常生活中,法西斯主義使我們熱愛權力、渴望那些統(tǒng)治和剝削的東西”。[7]8
德勒茲認為,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和科學技術的進步,當代資本主義的社會結構已經發(fā)生了分化,這導致資本主義對個體的控制必將越來越嚴密,個體將處在監(jiān)視與控制的大網中無處可逃。而工人階級,這一馬克思主義所倚重的反抗資本主義的主要力量,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的身份已經發(fā)生變化。隨著資本主義統(tǒng)治方式的改變,工人的生活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工人和資產階級之間的依存度越來越高,工人逐漸變成資本的一部分,逃脫不了資本的控制。因此,“只要工人階級的性質還靠一種獲得的身份界定,甚至由理論上已經被其征服的國家來界定,它就還以‘資本’的面目出現(xiàn),是資本的一部分(可變資本),也就逃脫不了資本的平面”[7]472。在這個意義上,工人階級已經無法擔負起改變歷史的社會重任。
那么,怎樣才能從資本主義的控制之網中逃脫,進而打開個體解放的新空間呢?德勒茲認為,這需要游牧者對現(xiàn)實社會的徹底“解轄域化”,才有可能站在對時代批判的制高點上,擺脫一切束縛與認同對個體的限制,以抵抗固定的思維模式、官僚體制等一切試圖馴服與壓制欲望的權力,進而形成獨立的主體。當代資本主義的思想控制是一種封閉和等級化的思想獨裁,它所形成的是一種“條紋”或“網格”的控制空間,要從這控制空間中逃逸出來,就必須選擇做一個反傳統(tǒng)和反順從的游牧者,不停地躲避定居者的編碼,“在某種特定斗爭目標內團結起來而又不落入黨派或國家機器的暴君和官僚組織中”。游牧的目的是擺脫嚴格的符號限制,它反對理性,推崇多元,“游牧思想拒絕一種普遍思維的主體,相反,它與一個單一種族結盟。它并不置身于一個包容一切的總體,相反,置身于一個沒有地平線的環(huán)境之中,如平滑空間,草原,荒漠,或大?!?。[8]312
而游牧者要從資本主義壓迫性的社會符號所建構的嚴密轄域中解放出來,就必須生成自身的塊莖,“塊莖”視域中的任何社會系統(tǒng)都存在著各個方向上的漏洞,因此,必須掙脫“日常存在的鎖鏈”這一“領土”的限制,“使它大量增加它的關聯(lián),使之進入另外的強度,并進而導致‘另建領土’的努力”,[10]41這種逃逸的策略,就是“解轄域化”。在對既有的束縛與控制“解轄域化”之后,伴隨著的是新的生成的可能性,以及時空重構的“再轄域化”,這一解放自身的過程將是進入不斷地生成變化的開放性的平滑空間,建構的是“讓思想暢其所能、感覺暢其所快”的“意義的超驗場域”,生成精神分裂者、塊莖、游牧者等后現(xiàn)代主體,凸顯其社會變革的能動性。這些后現(xiàn)代主體是資本主義權力不能掌控的,因而是撞擊、瓦解資本主義重要的革命編碼。
可見,與馬克思主義把社會的解放寄托在宏觀層面不同,德勒茲提倡的是從微觀層面解構資本主義的統(tǒng)治基礎,試圖尋求能夠在政治斗爭中對資本主義嚴密控制的思想體系“解轄域化”的逃逸路線,釋放出被資本主義壓抑的個體欲望,進而重新建構起變革資本主義的主體性力量。雖然,德勒茲與馬克思主義所選擇的革命主體不同,但他與馬克思主義共享的卻是同一革命主題。
當然,德勒茲并沒有否定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斗爭,只是他更主張主體從受壓迫的心理狀態(tài)中逃逸出來,從日常生活的微觀政治維度來解構資本主義的統(tǒng)治,抗拒國家和社會機器對個人的編碼和轄域,進而重建具有反叛精神和革命能動性的后現(xiàn)代革命主體。
雖然相較于馬克思主義來說,德勒茲的“塊莖”理論和個體的“解轄域化”具有一定的空想性,對精神分裂者、塊莖、游牧者等后現(xiàn)代主體的革命能動性也過于樂觀。但他以自己的思想獨自抵抗整個西方社會對個體的網羅,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直面當代文明所面臨的最嚴峻的問題,抵抗現(xiàn)實與時代的規(guī)約,這種批判性的精神,與馬克思主義是相通的。
作為與???、德里達齊名的后現(xiàn)代主義大師,德勒茲在國內學界的地位卻遠不如??潞偷吕镞_,他的學術思想對中國學者的研究還沒有產生決定性的影響,德勒茲目前還處在沒有被激活的狀態(tài)。
但作為后馬克思主義者,德勒茲的思想在中國語境中又顯得特別的重要,與其他后馬克思主義者只解構不同,德勒茲還致力于建構能夠讓“游牧者”自由馳騁的“千高原”,這讓他與馬克思主義能夠共享經典主題,他所解決的正是馬克思主義的難題和困惑。德勒茲批判性的建構走出了現(xiàn)代性危機與困境的突破之路,重繪了人類解放的新議程。
齊澤克指出,要激活一個思想家的思想遺產,重要的不是承繼其思想,而應該首先辨識并拋棄那些被所屬時代“所固化下來的那些教條內容”,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重新激活其思想中那些“創(chuàng)造性的脈搏”。[11]12-13在當下要激活德勒茲思想,我們一方面要批判其背離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錯誤,但更重要的是從其理論中吸取有益啟示,對自己的研究進行反思,為創(chuàng)建具有中國特色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引入有益的參照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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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轉引自伊莎貝拉·伽霍爾.德勒茲、馬克思與革命:如何理解“仍是馬克思主義者”的內涵[J].夏瑩譯.江海學刊,2010(5):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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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 青〕
Reconstructing the New Agenda of Human Liberation:On Deleuze’s Critical Construction towards M arxism
WANG Shirong
(Accounting and Finance Department,Jiangsu Vocational College of Business,Nantong 226011,Jiangsu,China)
Using themethod of schizophrenia,Deleuze criticizes the deep control upon human beings rendered by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aswell as the possible destruction itwill bring to human beings.He uses the theory of rhizome to dismantle the tree structure of capitalism’s ideology,applies deterritorialize theory to boast revolution,liberation and subversiveness,and releases the initiative of the postmodern subjects such as the schizophreniac,the rhizome,and the nomad,whomay pose a threat to capitalism.Deleuze reconstructs the new agenda of human liberation by constructing a Thousand Plateau where the nomad can gallop. Deleuze deconstructs Marxism bymeans of postmodernism and returns to Marxism through criticizing,which plays an essential reference role in establishing Marxism philosophy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Deleuze;Marxism;rhizome;nomad;critical construction
B565.59
A
1671-5365(2015)04-0059-07
2015-03-17
王士榮(1981-),女,安徽蒙城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思潮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