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飛
這是一個偷窺的時代,到處充斥著各式各樣的窺視設備:針孔攝像機、紅外攝像機等等,令人不及猝防。從公共場合到私人空間,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成為被窺視的對象。同樣,你也可以去電子市場購買一套偷窺的工具,搖身一變成為別人眼中的偷窺者。
由隱到顯,使人們突然意識到一個偷窺時代的來臨。個人的隱私相對以往任何時候都變得尤為重要,因為如果稍有不慎的話,屬于自己私密生活的一部分的東西,就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看料、談資。
而大眾媒介則在其傳播的過程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自覺不自覺地成為隱私的暴露者和傳播者。而在社會生活中的個人也有可能通過大眾媒介“一夜成名”,仿佛在童話世界中一樣,由默默無聞的“灰姑娘”一躍而成令人艷羨的“公主”。
隱私與知情:豪豬之間的距離
豪豬這個經典的哲理故事,已經被演繹過成百上千遍了。生活在當下的人們,也差不多過著與之相似的日子。一方面,他們拿著“知情權”的尖矛橫掃四方,另一方面,他們又高高舉起“隱私權”的厚盾阻擋著各方的“知情之矛”。
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知曉信息意味著占有資源,所以每個人會盡可能多地知曉各種各樣的信息,這其中就包括他人的隱私,由于其不愿為人所知和私密性等一系列的原因,相對其他信息而多出幾分神秘,愈發(fā)激起人們探究的欲望。而關于一些隱私的報道,也就成了各種媒體競相追逐,吸引受眾注意的“重量級武器”了。
媒體,讓我好生為難
知情權,是群眾獲得公共領域信息的權利;媒體,是社會中使信息得以溝通、流通和支持的平臺。媒體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社會公器的神圣角色。據一份調查顯示,當有重大問題需要反映或出現(xiàn)糾紛時,有41.41%的人首先想到的是“新聞媒介”,比起位居第二的“派出所等公安司法機關”高出7.7個百分點。那么媒體在信息的搜集、發(fā)掘的過程中,對待隱私又是一個什么樣的態(tài)度?在采訪、報道中,又如何協(xié)調好隱私權與公眾的知情權之間的問題呢?
不妨作這樣一個假設:所有的都具有相似的高度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如果是這樣的話,問題很好解決。因為,以這樣自律的媒體首先考慮的是公共意識的提高和良好輿論的形成,他們不會向帕帕拉齊一樣,成天追逐別人各種各樣的隱私,然后在媒體上大曝特曝,到處抖料,以期得到豐厚的經濟上的回報和發(fā)行量(收聽、收視)的飆升。
事實上,這個假設并不符合真實的情況,社會上各色陳雜的媒體正如形形色色的人一樣,對于社會道德有著絕然不同的認識。在一些媒體為擴大影響力大傷腦筋的時候,另一些媒體可能正為著如何維系生存、提高發(fā)行量而抓耳撓腮。
澳大利亞傳媒大亨默多克說過一句堪稱經典的話:怎樣提高發(fā)行量?方法很簡單,降低你的品位。話雖戲語,卻是事實。就以英國為例:論及影響力,當數老牌的《泰晤士報》,并且頗有“倚天一出,誰與爭鋒”之勢;然而講到發(fā)行量的時候,《太陽報》就可以驕傲地拍拍胸脯,傲視《泰晤士報》一回了。原因很簡單,《太陽報》的總上司就是默多克,默氏十分溺愛他的受眾,他們需要什么,《太陽報》就盡最大可能地滿足他們種種任性的要求。
英國人民熱愛戴妃,《太陽報》的帕帕拉齊們就像牛虻一樣緊緊地盯著她,用他們手中長長短短的鏡頭記錄戴妃生活的細節(jié),就連和朋友開車出去吃飯也不放過,最后釀成車禍,美人玉殞,成為憾事。
驅動悲劇上演的動力是什么?除了幾個直接的責任人之外,恐怕公眾強烈的窺私欲和一些社會責任和道德水平低下的媒體也難脫干系。
法律上的軟肋
法律到哪里去了?當社會中的每個單元沒有一個大致相同的判斷標準時,當每個成員的自我內在要求不能使他們在社會的博弈中獲得公平和公正的時候,人們就不約而同地希望有一個具有公信、公平、公正的解決辦法,法律似乎就成為解決所有問題的“庖丁牛刀”。
人們對法律幾乎達到了“神”化的崇拜,仿佛任何事只要到了法庭,就能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道是:抬頭一尺有王法,舉頭三尺有神明。然而正是這個“神”,它也有打盹的時候。比如關于“隱私權”在我國現(xiàn)行的法律條文中就找不到它的蹤影,只能從一些相關的司法解釋上找到相關的話題。例如,1993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中的第七條規(guī)定:“對未經他人同意,擅自公布他人的隱私材料或者以書面、口頭形式宣揚他人隱私,致使他人名譽受到損害的,按照以侵害他人名譽權處理?!?/p>
這就是說,公民的名譽權有法可依了。那么在法律中又是如何界定“隱私”的呢?比較經典的解釋是這樣的:“隱私,是與公共利益、政治生活無關的,不便或不愿為他人所知曉的事情?!迸c此同時還有這樣的解釋:“一般而言,自然人的隱私平等地受到法律保護?!?/p>
但是法律對公眾人物的隱私權應當沒有限制。“所謂的公眾人物,是指廣為人知的社會成員,當其個人私事與政治生活、公共利益發(fā)生關系、沖突的時候,隱私就不成隱私。但公眾人物與政治生活,公共利益無關的隱私,仍受法律保護。”這一說法與西方所說的“高官無隱私”、“名人無隱私”之說暗合。
而對于這種界定,仍然是有很大的彈性的。在具體操作的環(huán)節(jié)上,與審判者的人為因素有不小的關系。在媒體官司呈逐年上升趨勢的背景下,侵犯隱私權成為審判中的典型案件。原告動輒以“侵犯隱私”相告,把媒體推上法庭。從審判結果來看,作為被告的媒體獲勝的比重并不很大。這樣可能會導致兩種后果:一種是,作為公民實現(xiàn)其知情權的主要途徑——媒體,可能會變得的是畏首畏尾,膽小怕事,最終受到傷害的是公民知情權,并導致媒體社會責任感的降低。另一種是,由于對隱私權侵犯懲罰的威懾力不足,使得一些媒體有了包天的膽色,濫用知情權,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之下,加倍地對個人的隱私進行侵犯,使公民的隱私權進一步地被侵犯和踐踏。如果法律體系的不完善和審判中過重的人為因素得不到解決的話,上述兩種情況都是極有可能出現(xiàn)的。
如何在公眾知情權日益增長的情況下,協(xié)調好媒體與公民個人隱私報道的關系,在當前的新聞學界和法學界都是一個極富爭議和值得探討的問題。要解決這些問題,需要社會學、倫理學等其他相關的社會科學的結合,單憑新聞學和法學兩個學科是不行的。協(xié)調好兩者之間的關系,需要媒體社會道德意識的提升,國家新聞法規(guī)制度的建立和健全,國民整個道德、文化水平的培養(yǎng)和提高。
(作者系浙江大學傳媒與國際文化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