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波
作為英語國家中最早成立的兩所大學,牛津大學(University of Oxford)和劍橋大學(University of Cambridge)數(shù)百年來卓然傲立于世,秉承自由獨立、探索真知的宗旨,不僅是世界一流大學的典范,更是西方文化精神的象征。在當下中國教育界,言必稱牛津劍橋早已蔚然成風,它們到底何時開始走進中國人的視野,最終成為中國大學念茲在茲、不斷追摹的標桿?晚清中國,山雨欲來,變局驟起。內(nèi)憂外患的因緣際會,一大批士人或奉命出使,或遠游求道,或去國避禍,跨洋出海,在異域羈旅中留下了大量的域外游記。鮮為人知的是,他們在采風覘國之余,與牛津劍橋結(jié)緣,得以親炙其風采,留下很多相關(guān)記述,如今幾乎無人提起。在筆者看來,正是這些文字,打開了中國學習借鑒西方大學體制的窗口,梳理這些史料,對研究西方大學在中國的傳播與接受十分重要。
一
1866年3月,為改善中國對外洋情形一無所知的窘境,清政府派斌椿率同文館學生張德彝等一行五人,由時任中國總稅務(wù)司英國人赫德帶領(lǐng),踏上游歷泰西的旅程,在4個多月的時間內(nèi),斌椿等人訪問了法國、英國、荷蘭、丹麥、瑞典、芬蘭、俄國、普魯士、比利時等9國。斌椿自詡“中土西來第一人”,寫成《乘槎筆記》[1]記錄此次行程,另有詩稿《海國勝游草》《天外歸帆草》行世。1866年6月7日,斌椿一行“乘火車北行一百八十里,至阿思佛(讀作熬克),游大書院數(shù)處。掌院者名勒得富,邀至家”。[2]牛津大學在斌椿筆下僅此而已。此文曾在1871年7月22日《中國教會新報》刊出,文字基本一致,只在牛津大學發(fā)音上略有出入:“阿思佛(讀作熬克弗爾的)?!币蛭淖诌^于儉省,雖然登諸報端,但“阿思佛”大書院并未引起讀者關(guān)注。
同行的翻譯張德彝所記稍詳:“明等自倫敦上火輪車,西北行一百五十里,午刻至敖四佛村。有本地官勒得福者以四輪馬車來接等,車北行,過大橋洞,周游二十四處,皆古禮拜堂,大學院等所?!盵3]斌張二人作為初次出洋的晚清官員,西洋的一切均前所未見,亂花迷眼,種種事務(wù)應(yīng)接不暇,很顯然,他們只是把牛津大學當成英國官方安排的參觀景點之一,在他們看來,當日只是游覽了牛津鎮(zhèn)上眾多大書院和禮拜堂,并不清楚牛津大學的體制和布局。以觀光客的眼光,自然對牛津大學無法深入了解,甚至他們對學校具體方位的描述也各不相同,相當粗率。盡管如此,斌張二人應(yīng)是已知最早訪問牛津大學的中國官員。
1867年冬,王韜隨英國人理雅各(James Legge)赴蘇格蘭,襄助其翻譯儒家經(jīng)典四書五經(jīng)。理雅各是著名的漢學家,與中國淵源頗深,1876年10月就任牛津大學第一任漢學教授,直到1897年病逝,其間他曾與多位中國官員見面。譯事之余,王韜遍游英倫,并且由理雅各舉薦,受邀到哈斯佛大書院演講,成為第一位在牛津大學講學的中國人。多年以后,王韜追憶前塵往事,寫成《漫游隨錄》,其中《倫敦小憩》[4]一文專記此事。當日牛津大學會堂群賢畢至,盛況空前,王韜回顧了中英兩國從彼此隔膜到互通問詢,再到交流日趨頻繁的過程,希望牛津?qū)W子早日學有所成,為促進中英兩國的交流溝通發(fā)揮作用。一些學生向王韜請教孔子之道與西方文化的區(qū)別,他認為孔子重人道,西人之天道亦歸本于人,東海西海,其心同,其理亦同,中西文化并無本質(zhì)的差異。講學由理雅各親自做口譯,氣氛熱烈,“一堂聽者無不鼓掌蹈足,同聲稱贊,墻壁為震?!笨犊畩^發(fā)之情溢于言表??上恼聦ε=虼髮W風貌著墨不多,只大概說道:“英之北土曰哈斯佛,有一大書院,素著名望,四方來學者不下千余人。肄業(yè)生悉戴方帽,博袖長衣,雍容文雅?!盵5]寥寥數(shù)語,信息量極少,不禁讓人失望。
1876年4月,時任海關(guān)稅務(wù)司文書李圭作為中國工商業(yè)界代表,赴美國費城參加紀念美國獨立百年世界博覽會。李圭結(jié)束博覽會相關(guān)活動后,又東行英國倫敦,法國巴黎、馬賽等地,于同年12月回國。1876年11月,他在倫敦盤桓期間,造訪了奧克司芬城大書院,留下了四百余字的記錄,彌足珍貴。他拜會了理雅各,并由其導(dǎo)游各處。李圭了解到“大書院共有二十一所,講堂六所,貢院一所,書庫一所”,而最大的學院叫“客利司柘池”,即基督教堂學院(Christ Church College),王室成員多肄業(yè)于此。牛津大學分門別類,設(shè)置學科,由學生自主選擇,有大考三次:入學考試察深淺、校內(nèi)考試定短長,畢業(yè)考試判等級。通過考察,李圭認為牛津大學“善在分門專學,循序以進,而尤在考試不數(shù)也”,提到逐日督課的“丟德”,即導(dǎo)師(Tutor),但并未對牛津的導(dǎo)師制做深入介紹。他對牛津?qū)W生的印象極為深刻:
(生徒)課余之暇,各穿號衣(如此院白衣藍褲,彼院則藍衣白褲,二十一院無一同),出而劃船斗勝,以暢血脈。平時衣冠往來街衢,則彬彬然。若值斗船而回,則又稍涉赳赳矣。[6]
寥寥數(shù)語,已把牛津?qū)W生健康自信、活潑自由的樣態(tài)描述得頗為傳神。李圭并未延續(xù)在世博會上的精細筆墨,事無巨細,無不旁詢曲證,他想當然地將“道德”(Doctor)、“撲非色”(Professor)分別等同于中國的進士、舉人,將校服稱為“號衣”,但他筆下的牛津大學形象已然生動可感。李圭關(guān)于牛津大學的記述雖然簡練,但卻受到《畫圖新報》的關(guān)注,被附圖刊出:
本館前次報中登有英國甘不列支書院并圖,今見江寧李小池先生之《環(huán)游地球錄》登此一則,其文甚佳。惟無其圖以顯明之。本館適有其圖,故就其文而節(jié)登之,以證雙美焉。[7]
至此,牛津大學得以第一次圖文并茂地呈現(xiàn)在中國讀者面前[8]。他還提到當時英國三大書院:一為甘比利支,即劍橋大學;一為都百靈,即都柏林大學(University College Dublin?);一為牛津大學。可見他對英國大學確實做了一番深入了解。
作為中國近代第一個正式游歷使團,斌椿等人初涉西洋,觸目皆新奇,本質(zhì)上只是充滿好奇心的旅行者和觀光客,牛津大學不過是一處風景佳麗之地,對其地位、功能和影響均無心深究。筆觸固然輕松自然,但卻在不經(jīng)意間忽視了眾多的文化和現(xiàn)實問題。斌椿歸國后感慨“皇猷漸被廣,歌頌遍寰宇”[9],慶幸自己不辱使命的同時,天威浩蕩,唯我獨尊的文化心態(tài)也昭然若揭。王韜的文字雅致閑遠,重點是追憶昔日的異域講學,展示自己的博學多聞,而充滿詩意的語言使牛津大學的真實面目也變得虛無縹緲。李圭眼光高人一籌,對牛津大學雖著墨不多,但已開海外文人對牛津大學有意識記述的先河。他們的記錄雖簡單,但已打開了中國了解牛津大學的窗口,王韜在牛津講壇的演講也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二
對牛津大學的第一次詳細描述,始于郭嵩燾。1875年,為平息馬嘉里事件,清政府任命郭嵩燾為出使大臣,赴英國通好謝罪。1877年1月,郭嵩燾抵達倫敦,1879年1月銷差回國,歷時兩年。作為中國首任駐外大使,郭嵩燾具有遠超俗流的見識和胸襟,駐節(jié)海外期間,處處留心,對西方社會的體察纖毫入微,逐日寫成日記,將西方各國的政教禮俗、科技物產(chǎn)、風土人情等盡攝筆端,粲然畢備。
1877年3月21日,郭嵩燾應(yīng)邀赴里士滿,出席英國前首相羅爾斯勒斯(John Russell)的茶會。首相居所濆布洛得叱(Pembroke Rocky)庭院清幽,古樹蓊郁,郭與其祖孫三人相談甚歡。聚會結(jié)束后,他在日記中寫道:
距倫敦二十日里,過得模斯江西南行。得模斯江昨日斗船會,為鏗博德基及阿斯服兩校船只,每年一斗。久聞有此會,而未及一往觀也。[10]
這是牛津、劍橋大學第一次在其日記中出現(xiàn)。1877年11月21日,牛津大學紐科里治學院(New College)院長特來向郭嵩燾轉(zhuǎn)達漢學教授理雅各(James Legge)的邀請,請郭于一周后訪問牛津大學。郭嵩燾愉快地接受了邀請,是日記下:
英國兩大書院,一在阿斯佛,一在刊比里治。聞刊比里治尚實學,而阿斯佛尚古學,兩相濟也。[11]
牛津大學早期以古典人文學科和神學為主,直至19世紀初,自然科學開始緩慢進入學科體系。劍橋大學早在17世紀就確立了自然科學的主體地位,也是在19世紀才逐漸開始了人文學科的發(fā)展歷程。因此,他說劍橋以自然科學見長,牛津以人文學科為主,各擅勝場,相得益彰,此言大致不差。
1877年11月28日,郭嵩燾自拍定登(Paddington)啟程,途經(jīng)類?。≧eading)到達牛津大學,開始了為期兩天的參觀訪問。郭嵩燾首先詳細詢問了牛津大學21個學院的名稱、概況及住讀學生人數(shù),不避瑣屑,在日記中一一臚列說明。隨后,他又了解了各個學院的授課形式:
每住館生各一住房、一讀書房,兩房相聯(lián),極精潔。所學天文、地理、數(shù)學、律法及諸格致之學,皆擇其所藝已成者試之乃得入。各以類設(shè)師程督之,率十許人從一師。每學館設(shè)一正總理(亦謂之尚書),又總設(shè)一尚書曰占西洛爾,歲一更易。[12]
牛津大學各個學院自主招生,自主管理,而所謂“總尚書”,不過是名譽校長。在此基礎(chǔ)上,導(dǎo)師根據(jù)學科要求及學生特點來進行學術(shù)指導(dǎo),承擔著監(jiān)護人和教育者的雙重角色,這便是牛津大學久負盛名的學院制和導(dǎo)師制,郭嵩燾的記述可謂準確扼要。
是日,郭嵩燾先參觀了馬克得林(Magdalen College)、阿勒蘇爾士(All Souls College)和客來斯覺爾治(Christ Church College)三個學院,然后又造訪了牛津大學最大的圖書館——著名的博得里圖書館(The Bodleian Library),該館藏書量僅次于大英博物館。郭嵩燾得悉其海量藏書的來源:“此所藏皆近人著述,凡書成必首納獻一部?!边@就是英國圖書館的繳存制,牛津大學是繳存制的創(chuàng)始者,而博得里圖書館正是這一制度的最早受益者之一。從郭嵩燾所述“圓屋最上一層結(jié)構(gòu),旁四周為飛檐,鋪以鉛板,外為石欄,可以望遠”??芍斕熘攸c參觀了醫(yī)學和科學書籍館,即圓形的拉德克利夫圓樓(Radcliffe Camera),這座建于1749年的“圓屋”是一座典型的巴洛克風格建筑,坐落在圣瑪麗教堂和眾靈學院之間,是牛津大學的地標性建筑之一。郭嵩燾興致勃勃地登上圖書館頂樓,俯瞰了牛津全貌。
隨后,郭嵩燾來到舍爾多力安西爾得劇院(Sheldonian Theatre,今稱謝爾登劇院),出席理雅各《圣諭廣訓》的宣講會。謝爾登劇院是牛津大學舉行重要慶典活動的主要場地,1876年10月27日,理雅各正是在這里正式接受了漢學教授的教職。他選此地作為講壇,確是別有深意,此舉一是向遠道而來的中國使臣表示敬意,二是展示牛津大學漢學研究的學術(shù)積淀。但在郭嵩燾看來,《圣諭廣訓》能為西方學者悉心追摹,則是大清國圣祖“徳教流行廣遠”的結(jié)果。當晚,郭嵩燾在理雅各主持的歡迎晚宴上與哥爾文施密斯先生會面,這位哥爾文施密斯就是曾發(fā)表過著名演講《小說寫作的指明燈》的英國教育家、歷史學家戈德文·史密斯(Goldwin Smith)。
第二天, 11月29日。郭嵩燾應(yīng)邀在博得里圖書館列席了學位授予儀式,并旁觀了學生的口試和筆試。他將博秩洛爾(Bachelor學士)、馬斯達(Master碩士)和多克多爾(Doctor博士)分別對應(yīng)中國科舉考試的秀才、舉人和翰林;同時他想當然地以為博士也重前三名,將榮耀博士學位對應(yīng)于科舉的鼎甲,只不過榮耀學位只是虛名而已。由此,他找到了中西學制的共同點:
三試章程,蓋亦略仿中國試法為之。所學與仕進判分為二。而仕進者各就其才質(zhì)所長,入國家所立學館,如兵法、律法之屬,積資任能,終其身以所學自效。此實中國三代學校遺制,漢魏以后士大夫知此義者鮮矣![13]
言必稱三代,是彼時中國人的共性思維:其一,是對逝去的黃金時代的極致想象和贊美;其二,這便是夏菲·列文斯坦(Harvey Levenstein)所說的處理不同文化間距時要使用“文化拐杖”[14],即從傳統(tǒng)文化中截取相似物來彌合中西文化的隔膜。如此既可維護脆弱的民族文化自尊心,緩解矛盾;又增強了中國人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感。于是上法三代,旁采泰西,成了借徑西方、救亡圖強的不二法門。
午餐后,郭嵩燾在理雅各的陪同下,來到格拉倫敦卜來斯印書局(Clarendon),即牛津大學出版社。他仔細詢問了出版社的歷史:“格拉倫敦輯查爾斯第一被弒事為一書,銷行甚廣,厚積資產(chǎn)。臨卒盡蠲所有,立一書局,新舊印書局機器凡數(shù)院。”18世紀初,克拉倫登爵士(Lord Clarendon)將《大叛亂史》一書的版權(quán)贈給了出版社,該書第一版的盈利為出版社的建立奠定了經(jīng)濟基礎(chǔ),于是牛津大學出版社便有了克拉倫登出版社的別稱。在這里郭嵩燾見識了“昨夜尚是整張紙,今早已成書”的奇跡。接下來郭嵩燾又參觀了牛津大學博物館,見到了史前魚化石、猛犸象化石等展品,在館長畢灼爾(Pritchard)陪同下參觀了天文臺。郭嵩燾秉承了其一貫的勤學好問的風格,與畢灼爾探討了《尚書》中的星象記載,還見識了龐然大物——天球同步反射望遠鏡。在畢灼爾的指導(dǎo)下,郭嵩燾用天文學家蒂拿婁(Warren de la Rue)發(fā)明并捐造的反射望遠鏡觀測到了金星。畢灼爾亦記錄下了郭嵩燾訪問天文臺,并觀測到金星這一歷史時刻。至此,郭嵩燾為期兩天的牛津大學考察圓滿結(jié)束。
郭嵩燾的記述可以稱得上一篇頗為詳細的牛津大學考察報告,讀者從他的文字中可以了解到牛津大學歷史的悠久,學院獨立且有各自的學術(shù)特色,施行導(dǎo)師制,擁有圖書館、出版社、博物館、大劇院等豐富的教育文化資源,是一座與中國傳統(tǒng)學堂書院迥然不同的學術(shù)殿堂。因他不懂英語,一些專有詞匯只能根據(jù)英文音譯寫出對應(yīng)的漢語詞匯,雖詰屈聱牙,但洋洋五千言的考察記,事無巨細皆照實筆錄,情見乎辭,讀來讓人肅然起敬。
除對牛津大學實地考察外,郭嵩燾還與牛津大學化學家哈爾庫爾德、天文學家蒂拿婁等交往甚密,常在各種學術(shù)茶會或?qū)嶒炇依镉^看各種科學實驗,請教頗為精深的科學原理,偶有所得,便認真記錄下來,常嘆自己年老失學,“其理吾終不能明也”[15],求知之心未嘗稍歇。頗有意味是,1878年3月1日,郭嵩燾看到《新報》報道牛津大學師生為中國災(zāi)區(qū)募集賑款一事,竟憂心忡忡,擔心牛津師生“行惠以要結(jié)人心,其亦耶穌教盛行中國之征乎?念之惘然而已?!盵16]西人出于人道主義,為中國籌集善款,本是正常之舉,但郭嵩燾卻擔心英國人居心不良,借賑災(zāi)濟民來傳道惑民。作為傳統(tǒng)知識分子,他無法容忍儒家文化遭受西方耶穌基督教義的侵蝕,而對具有深厚基督教文化背景的牛津大學也保持著一種本能的警惕。
隨郭嵩燾一同赴英的副使劉錫鴻則志不在此,他對英國的大學教育并不感興趣,只在日記中泛泛寫道:“大學之處,刊卜吏治十數(shù)院,以光、化、電學為主。岳斯笏三十書院,以各國語言文字為主。”[17]片言只語,創(chuàng)見無多??梢钥隙ǖ氖?,郭嵩燾是第一個深入考察牛津大學并留下詳細記錄的晚清文人。國內(nèi)報刊上第一篇真正意義上的牛津大學游記,據(jù)筆者所見,應(yīng)是1902年《萬國公報》刊登的《游奧可司福特大書院記》[18],與郭嵩燾相比,已是瞠乎其后了。
1878年,曾紀澤接替郭嵩燾,出使英國,后又兼使法、俄。學識閎通、勤勉深摯的曾紀澤在外交上頗有建樹。然而其海外日記卻極精簡,且多次修訂削刪,尋?,嵤乱桓挪惶幔渲胁⑽刺峒芭=騽蛟斍?,只在1879年7月10日記道:“理雅各來,談極久。其人為倭格師福爾德書院教師,專教中國學問。即前寓廣東三十余年,曾譯五經(jīng)四子書者也。”[19]然后轉(zhuǎn)而記述如何為理雅各講解《周易》種種玄遠深致之學問,使得其大為折服,“求常常來謁,剖問疑義。許之?!弊缘弥橐缬谘员怼?/p>
1890年至1894年,薛福成任出使英法意比四國大臣。作為曾門四弟子之一,薛福成在為國家折沖樽俎之時亦不失學人本色,留下數(shù)十萬字的出使日記,但關(guān)于牛津劍橋的文字不多。1890年8月26日,薛福成提到廣西設(shè)西藝學堂,聘請英國干白雷池堪斯大書院植物學教授葛路模,阿克斯福穆大林大書院化學教授駱丙生,來華講學。[20]劍橋牛津的學者竟受聘于晚清學堂,當時中西學術(shù)交流之盛超乎想象。1891年8月18日,薛福成赴劍橋鎮(zhèn),由威妥瑪導(dǎo)游劍橋大學:“此地向多大書院,系四五百年前所建,學生三千數(shù)百人,專攻格致、星算、輿地之學?!盵21]威妥瑪當時已卸任英國駐華公使,1888年任劍橋大學首位漢學教授。薛福成只提及劍橋大學風景清幽,書庫藏書甚富,中國經(jīng)史子集尤多善本,多為威妥瑪自中國購得,其他情況則付之闕如[22]。薛福成在談及英國著名大學時,將“岳斯笏大書院”(牛津大學)與“播犁地士毋席庵”(British Museum,大英博物館)統(tǒng)稱為大書院,將大學與博物館混為一談。[23]曾、薛二人素來對傳統(tǒng)文化極為自信,堅持“凡茲西學,實本東來”,認為西洋科技均為中華文化之余緒,這也是他們對西方大學不太關(guān)注的原因之一。
郭嵩燾的記述顯示出他對西方文化的了解,并不滿足于蜻蜓點水式的淺嘗輒止,事事熟思而審辨之,勤求而力學之,留下諸多寶貴的考察史料。曾紀澤、薛福成的相關(guān)記述不多,除個人眼光之不同,應(yīng)也有避免重蹈郭嵩燾因言獲罪之覆轍的考慮??傮w而言,隨著清政府派駐外交使臣日趨正?;?,牛津劍橋已逐漸走入這些官員學者的視野,他們開始認真審視這些歷史悠久、特色鮮明的西方“大書院”,并意識到西方之富強文明與它們密不可分。
三
1902年,鎮(zhèn)國將軍載振作為清政府專使,赴英國參加英王愛德華七世的加冕典禮。在倫敦期間,6月18日,載振率參議梁誠,參贊黃開甲、唐文治,在英國人金登幹之子的陪同下,訪問了愛司福忒學堂。他們先后參觀了藏書樓、禮拜堂、考試院、公堂,又泛舟達迷斯河(River Thames)。河畔小艇“重門洞開,四圍周以玻璃,書籍、報紙、鉛筆之屬,無不具。蓋學徒夏日課余則于茲納爽,所以為游息地也。”他很羨慕牛津?qū)W生有這樣舒適恬靜的學習和休憩場所。午餐時,牛津大學特意安排了漢學教授柏樂(Thomas Bullock)等人與載振一起用餐交流。雖然僅半天走馬觀花式的游觀,牛津大學還是給載振留下了深刻印象,讓他對中西教育的差異有了深刻的體認:
學問之事,支離雖出萬涂,而其要在于求樂。不獨孩提之童,道在善誘,即中人亦如之。茍不知求樂,而自溺于苦境,則智慧日窒,學術(shù)日廢,而事業(yè)隳矣。故上智之人士為學者,無弗導(dǎo)之以樂,即境以養(yǎng)其心,藏焉、息焉、游焉,悠而柔之,厭而沃之。如此則性情靜適,聰明日生,而天下事畢舉矣。[24]
載振此說確實觸及了中西教育的根本差異,中國傳統(tǒng)教育只知填鴨灌輸,一味苦其心志、勞其體膚,學習毫無樂趣,遏制了學生對渴求新知的興趣,造成學術(shù)創(chuàng)新能力的匱乏。西方教育因材施教,勞逸結(jié)合,讓學生在游戲、休憩、自然中得到個性發(fā)展,激發(fā)他們的學習興趣和創(chuàng)新精神。牛津大學讓載振贊嘆不已,稱其為“大雅宏達之囿”。作為皇族子弟的海外游歷日記,載振日記亦廣受關(guān)注,曾被《繡像小說》改編成說書體通俗演義,冠以《京話演義振貝子英軺日記》連載刊出。小說對參觀牛津大學一事盡數(shù)省略,只說當日眾人參觀了“極祿思博物院”[25],對牛津大學不了解的讀者根本不知所云。
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后,康有為亡命海外16年,遍游意大利、瑞士、奧地利、匈牙利、丹麥、瑞典、荷蘭、比利時、德國、法國、英國、美國、挪威等31國,自詡舍身救世的神農(nóng),考辨中西,尋求匡國濟民的良藥,有《歐洲十一國游記》等行世,記述海外游蹤。康有為曾八赴英國,于1904年7月21日至24日,訪問牛津大學;同年8月11日至13日又參觀劍橋大學,著有《英國監(jiān)布烈住大學華文總教習齋路士會見記》《歐美學校圖記:英惡士弗大學校圖記》《英國惡士弗、監(jiān)布烈住兩校參觀記》《惡士弗大學圖記》等洋洋近萬言的考述文字,汪洋恣肆,蔚為大觀。
康有為的游記打破常規(guī),不以時間、游蹤為線索,而以思想邏輯為敘述線索,應(yīng)物斯感,信筆發(fā)揮。他根據(jù)自己關(guān)注的問題,在闡釋議論中推介兩所名校的優(yōu)勝之處,借大學教育來討論中西文化之同異??涤袨樵谂=虼髮W盤桓多日,對學校的布局了然于胸,他重點介紹了牛津大學神學館、圖書館、考試館、博物院、學生食堂、鐘樓、大劇院等。他曾五度在橫貫牛津城的高街上徘徊逡巡,暢游卑理順那校(Brasenose College)、瑪?shù)亓咝#∕agdalen College)和蘇校(All Souls College),在波煉那藏書樓(The Bodleian Library)借閱圖書,在牛津大學博物館流連忘返,登上烈地利文藏書樓(Radcliffe Camera)樓頂,倚欄遠望,徘徊古今……他還拜會了漢學教授褒洛,即托馬斯·布洛克(Thomas Bullock),得知學習漢語的學生僅有兩三人,哀嘆中華國勢衰敗,漢語也為人輕賤至此。為讓讀者了解學校風貌,他還附上了《惡士弗大學堂全景》[26],介紹牛津大學各個學院名稱及簡史。劍橋大學的記述亦細致入微,漢學教授齋路士君(Herbert Allen Giles)特意安排馬車迎接康有為一行,并由其女引導(dǎo)參觀女子學院。劍橋大學當時雖已有格頓學院(Girton College)和紐納姆學院(Newnham College)兩所女子學院,但只準許女生參加考試,并不授予學位??涤袨閷Υ祟H為不解:“既開大學以教女,并習各科以為世用?!螢榱叽丝频诙皇古由砸粨P眉耶?”受傳統(tǒng)的修道院文化影響,劍橋大學自成立之初便極端排斥女性,拒絕賦予女性平等的受教育權(quán)。直到1921年,劍橋大學才向女生授予名義學位(titular degree),她們?nèi)苑菍W校正式成員。1948年,劍橋大學終于承認了女生的正式成員身份??涤袨楹粲踔袊舫闪⑴哟髮W,一定像美國一樣授予學位,“令黃崇嘏常出世間焉?!盵27]康有為還游覽了遍不碌校(Pembroke College)、彼得席校(Peterhouse)、色尊校(St John`s College)、女后校(Queen`s College)、屯地校(Trinity College等,無不花木濃蔭,風景至佳。
康有為的游觀不止于頤養(yǎng)性情,秀美如畫的英倫名校,觸動的不是心與物游、情景交融的審美體驗,油然而生的是我不如人和時不我待的焦慮和無奈??吹脚=騽驍?shù)百年前的建筑一如其舊,保存完好,感嘆其古風遺韻澤被后學,痛斥中國社會急功近利,喜新厭舊的風氣;觀看牛津劍橋的劃艇比賽,盛贊西方“樂以暢魂靈,習勞而壯體魄”的體育運動,而固守封建禮教的中國人則無從體會;欣賞學生演劇,則悟到戲劇寓教于樂的文化功能,西方人賦予戲劇豐富多彩的藝術(shù)形式,而中國人卻視優(yōu)伶、戲曲為小道,嗤之以鼻……康有為的牛津劍橋之旅可謂相當沉重。當?shù)弥谂=騽驅(qū)W習的中國學生勤勉好學,成績多名列前茅時,欣喜異常,感慨中國人雖體質(zhì)相貌不如歐西人種,但天資聰明,刻苦自厲,實“世界第一敏慧之種族”[28],足可傲立于世,斷言中國復(fù)興為期不遠。
通過考察,康有為認為牛津劍橋的成功在于:“一英國數(shù)百年來名臣名士皆嘗學于其中;二在立科之美密;三在教習之多且才也;四在博物院、藏書樓之開拓聞見也;五在學者友朋之觀摩講辯也?!盵29]西方大學設(shè)置規(guī)范的學科體系,延攬碩學名師,輔以圖書館、博物館等文化教育資源,因材施教,師生同道切磋辯論、交流學問。中國科舉卻“抑限人才,以就官額”,選拔人才實為分配官員,名額極少,考核極難,且考試內(nèi)容為毫無用處的八股文章。西方學生一心向?qū)W自由發(fā)展,中國學生皓首窮經(jīng)只為功名,差距不可以道理計。針對這樣的現(xiàn)實,康有為提出了改革中國傳統(tǒng)書院的措施:
吾粵之有菊坡、學?!饔行I幔饔薪?jīng)費,各有校長,各有教習,皆依原名不改,合為一大學。于府學宮而設(shè)總校長、總教習領(lǐng)之,增設(shè)總博物院、藏書樓。能普通學而具修金者,聽學生之來。齋內(nèi)不足居聽寓齋外,雖三萬人亦可容也。其有不盡能通普通學者,設(shè)補習學校。則莘莘胄子、文物人才盛于列國矣。其民間有校舍,有經(jīng)費,愿歸并者隨時合并之,則規(guī)模日增。各省城書院數(shù)所者,皆照此合并為一大學,至易至簡,何為多事更張?zhí)撁鵁o益乎?[30]
早在1898年上書光緒帝的《請開學校折》中,康有為只是提出遠法德國,近采日本:“省府縣鄉(xiāng)興學,鄉(xiāng)立小學,令民七歲以上皆入學,縣立中學,其省府能立專門高等學大學,各量其力皆立圖書儀器館,京師議立大學?!盵31]不難看出,康有為此時提出的改革措施,是以前想法的延伸和補充。設(shè)立總校長和總教習,賦予學生自主權(quán),明顯是借鑒了牛津劍橋的學院制和導(dǎo)師制。但是如果僅僅簡單地將現(xiàn)有書院合并,便可復(fù)制西方大學的教育模式嗎?顯然是一廂情愿而已。
康有為對歐美大學有較為深入的考察,遍游美國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康奈爾大學、伯克利大學等名校,對其辦學特色、學科優(yōu)劣,均信手拈來。尤可稱道的是,康有為對西方大學往往用批判的眼光,并不一味推崇,他批評國人“驚慕乎歐美之強,而妄欲一一模仿之”的做法其實是盲人瞎馬,不知所從。與以往考察者的官方行為不同,康有為的私人考察更易于接觸問題實質(zhì),避免浮光掠影式的走馬觀花??涤袨閷τ谂=騽虻恼撌稣窃谒钊肟疾斓幕A(chǔ)上,提煉升華的關(guān)于中西教育體制、中西文化的思考和判斷,思想跳躍大,文化信息豐富,稱其為思想文化評論更為恰當。
1906年,已是日迫西山的清政府派出以載澤和戴鴻慈為首的考察團,出洋考察憲政,為“預(yù)備立憲”做準備。載澤、尚其亨和李盛鐸赴日本、英國、法國、比利時考察。 1906年5月3日,尚在法國的載澤接到英外務(wù)部知會,英國“謙伯里區(qū)”大學擬授予其“篤克羅”名號,即榮耀博士學位。載澤誠惶誠恐,深感自己“名實不符,予滋愧矣”。載澤一行于5月8日抵達倫敦,5月14日,屋克斯福大學通過駐英公使汪大燮轉(zhuǎn)告,亦準備授予其榮耀博士學位,可謂優(yōu)容備至。5月17日,載澤在牛津大學接受了榮耀博士學位:
校長梅理近博士緋衣寬博,類中國古裝。導(dǎo)至學堂,賓客少坐,諸博士以次謁。梅理先往登臺演說,賓客數(shù)百人環(huán)坐,導(dǎo)者列予等入位,宣讀拉丁文準書,人皆鼓掌。[32]
同行的尚其亨、李盛鐸被授予文學博士頭銜。禮畢,眾人又去觀看了著名的劃艇比賽。5月25日,載澤又赴劍橋大學接受了榮耀博士學位,尚其亨和汪大燮被授予文科博士頭銜,參贊柏銳被授予文科學士,隨后他們參觀了紐漢女學堂(Newnham College)。同時被牛津和劍橋授予榮耀博士學位,在晚清官員中絕無僅有。
張德彝自1866年隨斌椿出洋游歷,至1906年擔任出使英、意、比大臣,近四十年的時間里,曾隨郭嵩燾、崇厚、曾紀澤等人八度出洋,由同文館學生到隨團翻譯,秘書、參贊,最后官至出使大臣,經(jīng)歷極為豐富,留下了八部《航海述奇》。他多次提到牛津劍橋,有英國議會表決牛津劍橋兩校議案,有對理雅各的介紹,也有對牛津劍橋開設(shè)的課程描述,并無突出之處,倒是對兩校賽艇大會的敘述頗為生動:
英國每年夏季,敖克斯佛與堪卜立址兩處有賽舟會。在泰木斯江,由衛(wèi)斯民至蒲塔呢,或由蒲塔呢至英塔蕾,長各百里。敖堪二學院生徒,各分一黨,賽時土人臨水觀之,輕舟競渡,鷗鷺同趨,衣帽各異其色,以便觀者易辨先后。勝者得獎若干,未聞。[33]
前文提到的康有為、載澤等人都觀看過賽艇比賽,卻并未過多描述,張德彝意在采風述奇,將西方新奇未見之事一一記錄,為牛津劍橋刻板嚴肅的面目之外,增添了幾分輕松和活力。
20世紀初,大勢已去的晚清政府派載澤等人出洋考察憲政,試圖挽救氣息奄奄的大清帝國,載澤歸國后編定卷帙浩繁的考察報告,西方教育亦是重要內(nèi)容之一,日記只是略記行程,關(guān)于牛津劍橋的文字如此簡略,也就不足為奇。相較而言,康有為對牛津劍橋的私人考察則成果豐碩,由大學教育談及種族差異,由種族差異論及宗教信仰,最后落筆在中西文化之優(yōu)劣,可謂深刻之至。此時的牛津劍橋在他們眼中,儼然成為西方大學的杰出代表。直到宣統(tǒng)元年(1909年),留學監(jiān)督錢文選奉命赴英襄理留學生事務(wù),對“牛津圜橋”的教育體制做了相當完備的考察,完成了《英國學務(wù)報告》[34],只可惜為時已晚。錢文選的考察心得與載澤的考察報告,以及康有為的改革之策,一同成為明日黃花,尚未及施行,時乖命蹇的大清帝國已轟然崩潰。
四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毙熘灸Α对賱e康橋》使劍橋一夜之間成了莘莘學子悠游神往的樂園,這樣的詩意書寫和浪漫情懷,對于晚清士大夫是不可想象的。晚清海外文人經(jīng)歷了觀光客到學習考察者的身份轉(zhuǎn)變,由最初的惟我獨尊轉(zhuǎn)而低首下心、虛心求教,筆下的牛津劍橋從簡單的參觀景點到著名的西洋名校,再到西方大學教育的杰出代表,面目漸漸清晰,認識日趨深入。歲月流逝,斯人已遠,這些文字漸至湮沒無聞。陳平原說:“現(xiàn)在談劍橋,幾乎沒有人關(guān)注康有為,大家知道的都是徐志摩的故事。”[35]這實在有失公允,但政治家和詩人的境遇,往往就是如此不同。
如今,牛津和劍橋以牛橋(Oxbridge)模式享譽世界高等教育界,我國的大學教育也到了改革的轉(zhuǎn)捩點。回溯百年前,這些傳統(tǒng)文人在風氣略開以后,新學未盛之前,與牛津劍橋相遇的舊時往事,勾勒種種細節(jié),應(yīng)該是有意義的。這些記述以質(zhì)論,未敢過分推譽;以量論,則不無可觀。正是他們的著意書寫,為眾多中國學生負笈西游提供了津梁和指南,也為后來西方大學體制跨海東來、反客為主揭開了序幕??v觀這些陳言舊錄,大多為記述一時的觀感見聞,驚彼新異,惜已頹唐,而施救無方。雖然作者也泛泛提出借鑒西方,改造傳統(tǒng)教育之欲求,但具體如何操作,則語焉不詳。郭嵩燾、康有為倒是有自己的見解,但屠龍之術(shù),無所用也。這是時代的問題,世變?nèi)肇剑荒芸燎筮@些身如飄絮的士大夫們從容不迫地思考萬全之策。百年煙云,倏忽已逝,我們這一代的教育改革者不能再逃避這樣緊迫的現(xiàn)實問題,如何將“上溯古制”與“參考列邦”有機結(jié)合,如何讓“上法三代”與“旁采泰西”互不偏廢,是我們責無旁貸的責任。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項目《晚清域外游記與近代文學轉(zhuǎn)型》(12YJC751097)、河南省社科規(guī)劃項目《域外體驗與文學轉(zhuǎn)型》(2011CWX009)階段性成果。
[1]斌椿《乘槎筆記》曾在《中國教會新報》(《萬國公報》前身)前后分20次連載,署名“三品銜總理衙門副總辦斌椿”。連載文字與1869年刊本《乘查筆記》有出入,后者較前者多有增刪。如1871年7月15日《中國教會新報》指出斌椿筆記中誤將李賀詩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張冠李戴,置于孟郊名下,特為改正,刊本《乘查筆記》則將此低級錯誤刪除。故筆者疑《中國教會新報》所刊版本為斌椿編定成書前的初稿。
[2][9]斌椿. 乘槎筆記[M].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2008,P118、P210.
[3]張德彝. 航海述奇[M]. 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2008,P526.
[4]王韜《漫游隨錄》1887 年10月由上?!渡陥蟆佛^發(fā)行的通俗刊物《點石齋畫報》按月以一文一圖的形式刊出,直至 1889年2月才連載完成,《倫敦小憩》刊于第155期。
[5]王韜. 漫游隨錄圖記[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P79.
[6]李圭. 環(huán)游地球新錄[M]. 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2008.P292.
[7]奧克司芬書院(附圖)[N].畫圖新報,1882(8).
[8]梁啟超主編的《新民叢報》曾于1903年第33號、1903年第38—39號、1905年第69號分別刊出照片:《英國惡斯佛大學》;《英國惡斯佛禮拜堂》《英國惡斯佛古書樓》《英國惡斯佛之風景》;《倫敦惡斯佛禮堂全景》,惜只有標題,并無文字介紹。
[10][11][12][13][15][16][17]郭嵩燾. 倫敦與巴黎日記[M]. 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2008.P142、P370、P377、P379、P326、P484、P208.
[14]郭少棠. 旅行:跨文化想像[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P62.
[18]1902年《萬國公報》第161冊,美國女士美而文:《游奧可司福特大書院記》。美而文女士姓名無考,曾在《萬國公報》上發(fā)表了《論德國博林大學?!贰睹绹┘胃绱髮W院紀略》《記法京巴黎大學院》《美國哈維德大學院暑假儀式記》等一系列介紹歐美著名大學的文章,或著或譯,根據(jù)其行文措辭,作者應(yīng)為游學海外的中國女子。
[19]曾紀澤. 出使英法俄國日記[M]. 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2008.P228.
[20][21][23]薛福成. 出使英法日比四國日記[M]. 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2008.P118、P406、P755.
[22]國內(nèi)報刊上關(guān)于劍橋大學的介紹,最早見《圖畫新報》1881年第2卷第1期,《甘不利支書院圖》,刊登了三一學院和耶穌學院的素描圖畫,并附有簡短的文字介紹。
[24]載振. 英軺日記(上冊)[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卷六第一頁.
[25]佚名. 京話演義振貝子英軺日記[J].繡像小說,1903(6).P16—17.
[26]據(jù)康有為行文內(nèi)容來看,此文采用圖文并茂的敘述方式,當時應(yīng)配有相關(guān)照片,但已經(jīng)散佚。
[27][28][29]康有為. 英國監(jiān)布烈住大學華文總教習齋路士會見記[A].康有為全集(第八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P32、P29、P45.
[30]康有為. 歐美學校圖記 英惡士弗大學校圖記[A].康有為全集(第八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P117.
[31]湯志鈞. 康有為政論集(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81.P306。
[32]載澤. 考察政治日記[M]. 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2008.P660.
[33]張德彝. 隨使英俄記[M]. 長沙:岳麓書社出版社,2008.P593.
[34]錢文選. 環(huán)球日記[A].李德龍、俞冰. 歷代日記叢鈔(第166冊)[D].北京:學苑出版社,2006.P99—104.
[35]陳平原. 弄花香滿衣——閱讀大學的六種方式[J].社會科學論壇,20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