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世興
父親的救命恩人
盧溝橋事變發(fā)生的那一年,可稱為農(nóng)村知識分子的我年輕的父親,擔任了本村黨的外圍群眾組織報國會的主任。不久,他到北面離村六里的敵占區(qū)左家塢鎮(zhèn),以經(jīng)商為掩護,在黨領(lǐng)導下的地下供給部工作。
有一天下午,父親在鎮(zhèn)上某處召開的商會上做募捐活動,包括他在內(nèi)的全體與會者,被獲知消息的日本兵和偽軍當場逮捕。在集體押送途中,經(jīng)過一個門口時,走在父親身邊的一個偽軍,趁相隔較遠的日本兵沒有注意,突然猛地一下把他推到門里。父親先是一怔,但他很快意識到這是在救他,便趁勢急速跑進院里,越墻逃走了。
事過30多年之后,父親向我提起此事時說,推他逃跑的那個偽軍,肯定是潛伏的“自己人”。
我曾想過,抗戰(zhàn)勝利后,如果父親下決心尋找那位救命恩人,能不能找到他呢?
他逃脫了死亡之地
與北夏莊姥姥家一墻之隔的東院,有我常見面的何家另一支的一個大舅,他高高的個子,黑紅臉膛,絡(luò)腮胡子,迎面走來,總使你感到他身上散發(fā)著一股虎氣。他冒險逃生的經(jīng)歷,在村中一時傳為佳話,以至有些人根本不相信那是真的。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的某一天,不知何故東院的大舅被日本兵捉了去。在一里外的南夏莊村北,他與另外好幾個同胞被日本兵強迫站成一排,每個人還被扣上一頂紙糊的帽子。大舅想,他們這一排人,肯定要被槍決了,等死不如拼一下。他的這一想法可能只是一閃念,而他的行動大概是與這一閃念同步的。說時遲,那時快,他把頭猛地向后一仰,脫掉紙帽子,撒腿就跑,拼命地往前跑。他聽到了后面的槍聲,但他不管不顧……就如有神仙佑護著他似的,他竟然逃脫了那死亡之地。我長大后,曾聽人說過,逢到大舅那樣的危險,逃跑時要跑曲線,不要跑直線,跑曲線不易被槍彈擊中,跑直線則易被擊中。大舅逃跑時,是否就跑的曲線呢?
他只不過開門晚了些
抗日戰(zhàn)爭時期,日寇強征民工修的公路就從北夏莊我姥姥家的大門外通過。乘汽車或摩托車從八里外的左家塢鎮(zhèn)出來的日本兵說到就到了,因此,姥姥家的人常常不“跑反”,就呆在家里。每次去給日本兵開大門的,都是與姥姥家北院相鄰的何家另一支的大舅。
有一次,大舅給日本兵開門晚了些,惹得他們怒氣沖天。鬼子們把他臉朝天綁在姥姥家前院的一個長方形條石上,提來一桶涼水,不住地往他嘴里灌,灌得他肚子鼓脹鼓脹的。被迫在堂屋給日本兵做飯的妗子們,看到大舅的遭遇,只好一口一個“太君”地央求鬼子們:“放過他吧,放過他吧……”可能鬼子們并不想弄死大舅,只是想叫他受點懲罰,便“開恩”放過了他。
大舅受到日本鬼子灌涼水的懲罰,是我親眼所見。越是時光久遠,那場面越是清晰地在我眼前浮現(xiàn)。
兆海表兄的機智
北夏莊姥姥家大舅的長子,名叫何兆海。我小時候住在姥姥家,常在兆海表兄的帶領(lǐng)下玩耍。有一天下午,他登著梯子上房,我也想跟他上去,當我上到一半時,失足從梯子上掉了下來,因為不太高,我并沒有被摔傷。可是有點嬌氣的我,還是哭了。為此,兆海表兄受到家里人一頓狠狠的批評。事過不久,我看不見大表兄了,聽說他當八路軍去了。
此后許多年間,我不止一次聽姥姥家的人說及兆海表兄的一件事。他參軍走的那天,快要出村時,在街上碰見一隊日本兵。一個日本兵喝問他是干什么的,他急中生智地快步趕上前面一頭馱東西的驢說:“我是趕驢的?!贝蟾拍侨毡颈嘈帕怂脑挘銢]有再盤問他。
在八路軍、解放軍和中國人民志愿軍的隊伍里,兆海表兄一直做醫(yī)務(wù)工作。早些年,他曾多次給患肺結(jié)核的大舅寄藥品,并曾幾次回鄉(xiāng)探親。他原有的文化程度低,入伍后通過不懈的學習和實踐,終于成為一名有相當水平的軍醫(yī)。說不清他何時給自己另起了一個名號“程國”,大約從中年起,就以“程國”為常用名了。
兆海表兄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可惜因一件冤案的發(fā)生,他的晉升受到嚴重影響,軍銜最高只升到正團級。離休后,他曾于上世紀50年代末期帶著夫人回老家北夏莊生活,但終因大表嫂不習慣北方生活,又隨她去了南方,落腳在她的故里浙江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