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讓闥
每天出門都要路過一段古城墻的殘垣。殘墻只有三米左右高,如果是外人看見,最多也就把它當成是一個小小的堤坎。原來墻體上的城磚不知是在誰家的院子里安睡,還是在哪處小巷的路基下落腳,剩下的殘墻里只是褐色的夯土和間雜的碎石,墻頭長滿蒿草,墻面搭著蛛網。
行人來往的道路就在墻下,這里屬于公共地帶。墻角下一直被誰家當成了糞池,每到夏天,由馬糞、牛糞和豬糞等堆積起來的不大不小的糞堆上蒼蠅聚會,蛆蟲蠕動,每次路過,只覺得臭味沖天,讓人不得不加快腳步掩鼻屏息而行。
后來,縣里進行城鄉(xiāng)環(huán)境整治,鄉(xiāng)政府讓主人把糞坑清理干凈填上土??墒牵S坑雖然沒有了,這里卻成了一個小型的垃圾場。因為這里是鎮(zhèn)鄉(xiāng)的交界,也是一個死角,大家都把垃圾往這里扔,這里臭味依舊,連環(huán)衛(wèi)工人也忙不過來。鄉(xiāng)政府在這里插了個紅底白字的“愛護環(huán)境,人人有責”的標語,第二天標語被毀扔在路邊,垃圾依然堆積在殘墻下。又過了幾天,這里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紅底白字標語牌:“嚴禁在此丟垃圾,違者罰款50——100元,舉報電話723××××”,幾天后標語還是被毀倒在路旁,垃圾有增無減。
那天早上去上班,看見有位老阿婆正在殘缺的古城墻下一邊撿垃圾一邊用鋤頭刨土。老阿婆六十多歲,滿臉皺紋,腰有些傴僂,頭上搭著一條折成四方的白圍巾。她家就在附近,由于在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野外調查的時候曾經向老人家請教過一些問題,所以認識,每次見面都要打招呼問候一聲。
我問老阿婆刨土做什么。她說這里太臟了,打算把土刨松后種點花,等到花開的時候環(huán)境也許就改變了。就在那天,老阿婆把殘缺的標語牌撿來起立在墻角,在翻過的黝黑的土壤里細心地播下了花種子。
從那天開始,殘墻下就再也沒有垃圾出現(xiàn)了,也不知道這是因為路過的人多了一份自覺,還有因為老阿婆每天不懈的拾掇和勸解。也是從那天開始,觀察花的生長成了一種習慣。盡管知道花的生長需要時間,但是每次路過總是忍不住,而且有種迫不及待的感覺,心里也千萬遍地幻想著繁花盛開時的情景。
日子一天天過去,花種子開始孱孱弱弱地發(fā)芽,慢慢地生長,隨風搖曳的花莖上嬌嫩的葉片努力地伸展、伸展,有條形,有針形,也有掌形,綠的發(fā)亮,綠的可愛,與路邊的蓬蒿和野草共同釋放著盎然的生命力。
終于,有一朵紅色的花朵在某個早晨燦然綻開了。在一個個花骨朵中,誰也沒注意到它是怎么孕育蓓蕾的,好像是要給人一個驚喜,卻在這天驀然盛開在晨風中?;ǘ浜苄?,但是顏色很鮮,在灰褐色的殘破的古城墻下,在綠油油的一片莖葉間像一點熾烈的火星,耀眼,溫暖,嬌艷。我想這天在這朵花的面前放慢腳步的人不止我一個,大家的心里一定都悸動著濕潤的情懷。
從那天開始,殘缺的古城墻下,像各類菊花、金盞花、虞美人、鳶尾花、蜀葵等等形狀各異、顏色紛繁的花朵競相綻放,從初春一直開到秋末,風中飄散的花香一年又一年讓蜂喧和蝶舞共同演奏出一曲曲優(yōu)美動人的旋律。
而今,那位老阿婆已經逝世,可她留下的色彩與馨香依然打動著每個路人的心靈,點亮著每個路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