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天這位曾被稱為“先瘋導(dǎo)演”的創(chuàng)作人,身上有濃重到不可開解的宿命感,他屢次挑逗讀者對他痛下殺手,而他選擇罵不還口。在戲劇人紛紛轉(zhuǎn)向市場開始制作“好看有趣”的作品時,他還死守著自己的哲學(xué)枯樹,甘愿扮演一只不那么聒噪的烏鴉。
[作者簡介]韓浩月,時評人,專欄作家,資深文化評論人。
在缺少異類的文藝圈,張廣天一直保持著他的“癲狂狀態(tài)”,時間在這位出生于1966年的創(chuàng)作人身上仿佛失去了魔力,詩歌、音樂、哲學(xué)思考是助他保持年輕的原因所在。他的話劇作品《切·格瓦拉》《圣人孔子》《圓明園》等雖缺乏故事性,卻充滿了詩性和思想性。
久未出版著作的張廣天,新近捧出了這本《手珠記》,這本書花費了他三四個月的時間,內(nèi)容如汪洋大海般肆意,但在具體談到某事某物的時候,卻又十分精短,讀來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張廣天解釋書名時稱靈感來自“手算和珠算”,但對讀者而言,書中文字更像一串檀香手鏈的珠子,可以逐顆把玩。
張廣天說:“手算和珠算,以意象呈現(xiàn)運算方式,根源于意象理性。本書亦以意象理性的思維方式謀篇布局,故名《手珠記》?!边@本書針對當(dāng)今人們的處境和文明的困局,提出了新的路徑,并致力于破除長久以來人們外求發(fā)展的思維定式和思想迷信,提出一種新的學(xué)問,叫作“內(nèi)學(xué)”。全書分為四卷,以隨筆、論述和故事稿本的多元文體為結(jié)構(gòu),圍繞心、性、習(xí)、德,展開多層次的思考,致力于理順中學(xué)和西學(xué)的關(guān)系,打通文化、宗教和非宗教信仰之間的對立隔絕,從儒、釋、道,神學(xué)和哲學(xué)中歸結(jié)出通向絕對真理的血脈經(jīng)絡(luò),以富有想象力的各類題目發(fā)人深省。
張廣天思維的繁復(fù)達到了驚人的地步,他在文字書寫時,放棄了他在戲劇作品中對韻律和美感的追求,一任思維如瀑布般流淌宣泄。但他偶爾也至簡,《手珠記》中不乏這樣的文字,“心本軟,入風(fēng)見塵則硬”“只是忽然聞到一種氣味,野薔薇的,或者刺莓的,心里就又有動靜被喚醒,人頓時清澈起來,好多事就懂了”……這部分至簡文字來自于張廣天的孩童天性,他的身上從來不缺少孩童式的純真,但同時也糾纏著些或許可以用“魔性”來形容的氣質(zhì)。所以在《手珠記》中我們可以看到少年的純白衣衫,聽到詩人的憂愁吟唱,也能感受到到來自黑暗思維空間的冷風(fēng),以及從唇齒之間極速穿過的嘯叫……這本書既可以比喻為木質(zhì)珠鏈,也完全可以被形容成鐵質(zhì)枷鎖,在解放與桎梏之間,作者在痛苦而艱難地對外傾訴。
張廣天似乎要站在哲學(xué)、宗教、信仰之上,來重新審視困擾眾生的問題,他不甘于做一個旁觀者,而想要得到令自己感到清醒的答案,唯有把自己投身于火焰之中炙烤。好在,讀張廣天這些思維飛濺的文字,并無焦灼苦痛之感,快速的書寫制造了語言的快感,這種快感也適當(dāng)?shù)叵麥p了閱讀的疲勞。
嚴格說來,《手珠記》上架的書架應(yīng)為“哲學(xué)”而非“文學(xué)”。張廣天這位曾被稱為“先瘋導(dǎo)演”的創(chuàng)作人,身上有濃重到不可開解的宿命感,他屢次挑逗讀者對他痛下殺手,而他選擇罵不還口。在戲劇人紛紛轉(zhuǎn)向市場開始制作“好看有趣”的作品時,他還死守著自己的哲學(xué)枯樹,甘愿扮演一只不那么聒噪的烏鴉。
“菖蒲花好漂亮,哥哥也漂亮,花有聲音嗎?那哥哥有聲音嗎?”,翻閱這本書,竟數(shù)次翻到張廣天女弟子武瑋寫的那首歌詞,張廣天說他喜歡這樣的表述,其實讀者也喜歡這樣的表述。如果張廣天能把自己的才華全部用在詩意創(chuàng)作上,那么讀者和觀眾將有幸閱讀和欣賞到更多濯目凈心的文字和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