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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民和他家的房客

2015-01-04 16:02林權(quán)宏
文學(xué)港 2014年8期
關(guān)鍵詞:蘇三漢奸豹子

林權(quán)宏

來民有個習(xí)慣,喜歡給房客起外號。他家一樓緊挨水管的房間,住了一家販賣青干果的房客,男的名叫彥龍,大概是因為諧音,來民一直叫他乾隆。他對我們說,叫乾隆好,乾隆比彥龍氣派。似乎要驗證他的話,乾隆出攤時,他說是御駕親征。乾隆賣完了貨回來,他又說是得勝還朝。他得意地問我們,氣派吧,有沒有帝王之氣?我們都點著頭,果然氣派。于是掛在車頭的帆布包,破破爛爛的,卻再也沒人小看。大家開始叫它皇餉。這時,來民還要啰嗦幾句:皇餉這東西可要收拾緊沉。市場上啥人沒有,就不怕碰見響馬?

二樓最里邊的房子,那個倒二手自行車的小伙兒,長得又瘦又小的,但身手麻利,扛著車子上樓下樓,腳下生了風(fēng)一樣,做生意更是猴精,他空車子出去一趟,回來時后邊總是拖著二三輛。來民不時咂嘴叫著:小伙子行啊,快攆上鉆山豹了。就是一挑拇指:真厲害,比豹子還麻利。

叫過幾遍后,小伙子先是在來民嘴里就成了豹子,接著又在我們嘴里成了豹子。小伙子似乎真有了豹子一樣的膽量,他不再收舊自行車,而改為專收新車子。他把嶄新的車子推進院子,锃亮的車圈直晃著人眼,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來自小偷之手。來民說,你收車子我不反對,但是賊車最好別沾邊。要是把這里弄成鉆山豹的賊窩,萬一被誰點了炮,公安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住三樓樓梯間的單身女子,白天貓在家里,晚上才花枝招展地出門上班。我們從來沒問過她在哪上班,但誰的心里都清楚她是上的什么班。姑娘愛唱戲,白天三樓時不時地會飄出幾聲秦腔,夜間回來,她一邊上樓,一邊也要哼著:蘇三離了洪洞縣……來民夸她唱得比原版還好,活蘇三、小蘇三的贊不絕口。有人忍不住提醒他,咋能叫人家蘇三呢?玉堂春干啥營生,你不知道?他猛地醒悟過來,人活臉樹活皮,人家在舞廳當(dāng)小姐,最怕旁人說三道四,你把小姐叫蘇三,不是揭人的臉面嗎?他千叮嚀萬囑咐地對大家說,以后都別這個外號了,免得傳到姑娘的耳朵。

可是,這個外號到底還是傳到了姑娘的耳朵。只是她不但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盈盈地告訴來民,她很喜歡人們叫她蘇三,因為她本來就姓蘇,小時候又在縣藝校學(xué)過小旦,這出女起解算是她的拿手戲。

也許來民不管給誰起外號,只是圖個高興,沒有一點挖苦貶損的意思,不但被起了外號的本人不計較,一個院子的人,關(guān)了門也真成了一家子一樣擠場。

太平村臨近換屆選舉的時候,蘇三的隔壁住進一個單身漢子。來民問他,叫什么名字?他噙著拌湯一樣含糊地回答著,周圍沒誰也聽不清說的什么。來民上下打量著,四十來歲的年紀(jì),厚實的身板,中分頭,大墨鏡,推一輛沒閘沒鈴的自行車。要是再鑲兩顆大金牙,活脫脫不就是一個漢奸的模樣。來民脫口叫道:漢奸,怎么樣?這名字不錯。

這個房客的臉微微一紅,但很快又退去了。他干咳了兩聲,說:漢奸就漢奸,叫啥都行,不就一個稱呼么。

這個房客剛住進來,就莫名其妙地有了一個漢奸的外號??墒?,這樣的外號畢竟太特別了,容易讓人想到電影里的反面人物,不管誰當(dāng)著面這樣叫,都像在罵人家。而且漢奸這個人,又喜歡獨來獨往,和任何房客除了點點頭,再沒有過多的交往,在我們院子從沒人當(dāng)面叫過他漢奸。

當(dāng)然,沒有人當(dāng)面叫漢奸,并不等于背后也沒人這么叫。來民家住的是老院子,莊基地又深又寬,蓋的又是三層樓,房客多得連來民都數(shù)不清。房客不管是擺地攤的、做買賣的,還是沿街干零活的、在工地打工的,有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也有閑得心慌的日子。閑下來時,大家只要聚成堆,就會想著法子打發(fā)無聊的時光,這當(dāng)然包括了用誰的外號逗逗樂,在大家把想得起的外號用遍之后,最終發(fā)現(xiàn)用漢奸的外號來磨閑牙,到底要得心應(yīng)手一些,也更能激起大家的興趣。于是隨時有人用漢奸開個頭,馬上就會像擊鼓傳花一樣,把這個外號從你的嘴里傳到我的嘴里,又從我的嘴里傳到他的嘴里,再從他的嘴里傳到她的嘴里。大家用電影里、電視上種種有關(guān)漢奸的情節(jié),爭先恐后地豐富著玩笑,什么去炮樓告密啦、帶著鬼子進村啦,比任何時候都隨心所欲和肆無忌憚。

隨著這樣的玩笑開得一多,漢奸的形象逐漸地豐滿起來,我們也越發(fā)地和漢奸生分。而且,越是開著這樣的玩笑,大家越看漢奸越不像好人,好像他真的鬼鬼祟祟的,處處顯得形跡可疑。

我們的感覺不久就影響到了來民。他問我們,誰知道漢奸到底叫啥名字?乾隆說,難道他不叫韓建?豹子說,可能叫漢杰。你倆憑什么這么說?他又問。他倆的理由都是因為發(fā)音最接近。來民面色凝重地說,這滿院子的房客,我從來沒問過誰的名字,可是沒有一個人的名字我不清楚。只有漢奸一搬進來,我就問了他的名字,如今幾個月過去了,他連名帶姓都成了秘密。

從他的名字我們進一步想到,他的秘密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一點,似乎在他身上,還有更多的疑點讓人匪夷所思。再見到他騎車子游出轉(zhuǎn)進,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模樣,大家不免就想,他靠什么謀生呢?他的口音顯然不是外地人,那么,他為什么放著家不回,一個人出來租房呢?難道他沒有家?

沒有人再拿他的外號開玩笑,這些疑點,倒是成了大家閑聊時的焦點。

有的說,你看那窮酸相,就是跑出來躲債的。

有的說,這么長時間了,家里也沒人來過,肯定是老婆跟別人跑了,自己又抹不下臉,也跟著凈身出門了。

還有人說,說不定是個逃犯呢,那雙眼睛,躲躲閃閃的,又含著兇光。

來民認(rèn)為這些說法沒根沒底,也就不置可否,但是他又說,不管怎么說,這家伙不是省油的燈。

大家正為這些百思不得其解,卻有人無所顧忌地喊著漢奸了,而且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蘇三,這在我們院子簡直就是晴空里響起了驚雷。要知道蘇三給人們的印象,一向是低眉順眼,不多言語,更不跟誰多開一句玩笑。那是在一個早晨,蘇三拍著漢奸的門,叫道:漢奸,快點兒,該辦事去了。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院子所有的人聽見。因為這時候,該出門的都出去忙活了,留在家里的還沒顧上湊到一起,院子里除了偶爾傳來幾聲咳嗽,還是相當(dāng)安靜的。她的話音剛落,便有一雙雙耳朵從不同房間伸長了來。稍許,樓梯間響起了高跟鞋踏著地面的聲音。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漢奸和蘇三一道出了門。

本來就安靜的院子顯得更靜了。都出雙入對了。來民終于打破了沉寂的氣氛,他的語氣里帶著譏諷的意味。想女人了,歌舞廳有的是,你怎么不去呢?也算是走南闖北的,遠(yuǎn)嫖近賭的規(guī)矩,難道都不懂?顯然這是在罵漢奸。然后他又抱怨蘇三,你在外邊坐臺也罷,當(dāng)三陪也罷,我連個屁都不放,還替你有本事掙錢高興呢,咋想起把生意做到家里來呢?

沒有人接來民的話,但并非覺得他說的沒有道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本來就是不爭的事實,還有什么好說的。而且,三樓本來人就少,他倆又是兩隔壁,一個正值壯年的孤身男人,一個又專做那種生意,他倆攪合到一塊就正常了,不攪合到一塊才怪呢。

來民像是對著我們,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得問個明白,不然的話,還不把咱家弄成雞窩了。

不久后的一天,來民以檢查下水管道為借口,上到三樓把蘇三盤問了許久。

你和漢奸還挺熟的。我看咱院子,就你能和他聊到一起。

哪呀?兩隔壁的,誰和誰還不說過話了。

能叫他漢奸的,可再沒第二個人了。

不是我要這么叫他,而是他讓我這么叫的。我問他怎么稱呼,他說,叫漢奸就挺好的。

蘇三說,也不知什么原因,她得罪了歌舞廳的保安,他們有意為難她,害得她沒了生意,晚上她越想越傷心,一個人在床上淌眼淚??蘼暢承蚜藵h奸。問她出了什么事?她只是想找人數(shù)說一下委屈,便告訴了漢奸。漢奸卻說,這事交給他了。她也只當(dāng)漢奸是在安慰她,沒想到漢奸還挺仗義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她去歌舞廳,幫她擺平了保安。

來民問她是怎么擺平的?難道跟保安干了一架,還是用的別的什么辦法?

蘇三說:至于怎么擺平的,我也不清楚。我問過漢奸,他讓我閑話少問,安心上班就是了。不過從那以后,保安確實沒再刁難我,見了我也畢恭畢敬的,好像挺怕我的。

我們相信蘇三的話不假,但同時更感到漢奸的深藏不露。

來民是個愛喝酒的人,但是又不喜歡喝悶酒,我們平時沒少陪他喝酒。一天,他突然對我們說,他要請漢奸喝酒了。

我們一個個懵懵懂懂地看著他,摸不透他這是唱的哪一出戲。

酒后吐真言。來民詭秘地說,幾杯酒下肚,恐怕連心窩都掏出來了。

我們爭相叫著好,興致隨著高漲起來。喝酒不就是為了熱鬧,如果能在喝酒的時候,把漢奸的謎底揭開,就更有熱鬧看了。但是來民又特別聲明,他只請漢奸一個人。

我們只好掃興地散去。直到天黑前,眼睜睜地看著來民把漢奸叫進了屋,也沒一個人湊過去。

來民請漢奸喝酒的第二天,漢奸又請來民到他的房間喝酒。因為我們不在場,酒桌上的話就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一點,來民預(yù)期的目的并沒有達到。在以后的酒場中,我們是領(lǐng)教過漢奸的,可以說他的酒量遠(yuǎn)在來民之上。而且,他酒喝得再多,卻和平時一樣話并不多,你不問他,幾乎不多說一句話。而來民正好與他相反,見喝酒話就多,東一句西一句的漫無邊際,以至于忘了喝酒的初衷。

經(jīng)過這么一來一往,來民和漢奸總算成了酒友。酒友當(dāng)然也是朋友。我們也是來民的酒友,以后再喝酒,就有了我們的加入。一番推杯換盞過后,話自然就多了起來。大家東拉西扯的,大話、醉話、胡話搶著說,這樣就有了更多的話題,其中自然要說到太平村,目前換屆太平村的頭等大事就是選舉,所以免不了就要說到換屆選舉。每到這時候,一向不多言語的漢奸,也會不時地插幾句話,提幾個問題,他看似不經(jīng)意,實際上卻引導(dǎo)著大家,把換屆選舉變成酒桌上的主要話題。

說到這個話題,我們是很難插上話的。畢竟我們不太熟悉村里的情況,又對這里競選的了解很有限。這時,唱主角的只有漢奸和來民。

我們村這村長啊,上任前說得天花亂墜,真的坐到了村長的位置,卻只顧給自己撈,說過的話全打了水漂。你自己把肉吃光了,連湯也不給村民留一點。

既然這么不得人心,你們就該趁著改選的機會,把他趕下臺算了。

下去個王八,上來個鱉,誰當(dāng)村長不都一個熊樣?說句心里話,換村長還不如不換村長。

這話倒把我說糊涂了,換村長咋可能不如不換村長呢?

這就好比喂豬。你好不容易把小豬仔養(yǎng)成膘肥體壯的殼郎豬,它該吃的已經(jīng)吃夠了,叫它放開吃也吃不動,這時卻要把殼郎豬換成小豬娃,豈不是豬圈里又放進了餓狼,還得從頭開始往肥養(yǎng)。

還真有點道理。既然誰都能參加競選,你咋不競選村長?

我有肉吃有酒喝,衣食無憂的,何必操那些閑心?

可是不一樣。你現(xiàn)在喝的是綠瓶西鳳、長安老窖,當(dāng)了村長,就能喝十五年西鳳、茅臺。

這個道理誰都清楚,但是,我得拿鏡子照照自己,既沒有勢力,又沒有根基,何必要給別人墊背呢。

誰說你沒有勢力?據(jù)我所知,你們這一門在村里也是個大戶。

論家族勢力是不差,跟村長也算旗鼓相當(dāng)??墒?,僅靠這些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就那村長來說,在外邊,有區(qū)上、鄉(xiāng)上的領(lǐng)導(dǎo)撐腰,在村里,連任幾屆,經(jīng)驗相當(dāng)?shù)呢S富,還有一大幫死心塌地的死黨。

車走車道,馬走馬道,他能走白道,就不興你走黑道?

黑道?不就是死狗爛娃么。村民不愿意選你,總不能拿著刀逼人家吧。

誰當(dāng)村長不是借助黑道的勢力上去的?周圍的村子打聽一下,有拿錢賄選,同時又拿刀子威逼的,還有請黑道上的人在會場外面助威的。

這些事我也聽說過。只是我咋可能結(jié)交上黑道呢?

他們倆一個唱生,一個唱旦,酒桌的氣氛熱鬧非凡。但是,酒后的話是不可當(dāng)真的,不但我們在座的只是聽聽熱鬧,誰也不會往心里去,恐怕來民在喝過酒后,早把說過的話拋到了腦后。要不是有一件事被來民不幸言中,也許他這一輩子,也不會把競選村長和他聯(lián)系起來。

豹子因有人舉報倒賣賊車翻了把,被派出所關(guān)進了置留室。急得我們滿院子兜著圈子。來民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地想辦法撈人。最終的答復(fù)卻只有一個意思,正趕上嚴(yán)打的風(fēng)頭上,公安局誰的情面也不給。來民無奈地掛了手機,搖頭嘆息道:我說過多少回了,就是不聽,你看看,這回撞到槍口上了。漢奸推著車子要出門,轉(zhuǎn)過身對來民說,先別著急,我去試試看吧。

誰也沒把漢奸的話當(dāng)回事。來民都解決不了的事,漢奸一個房客能有多大的門路??墒堑搅税胂挛?,漢奸竟然帶著豹子回來了。豹子一進門就對我們說,要不是漢奸鼎力相救,不然,天黑前就要被送到看守所,因為警察說了,不想蹲班房,就得交一萬元罰款,我到哪里去弄一萬塊錢呢?

大家見他既沒青傷又沒紅傷的,都安慰著他,只要能平安地出來,比啥都好。豹子也說,警察雖然態(tài)度很兇,但連他的一根汗毛也沒動。

豹子張羅著要請大家喝酒,他對漢奸說,要好好地感謝你。

漢奸說,其實他只是聯(lián)系了一下,多虧了幾個小兄弟,出面給派出所搭了腔,豹子才免受牢獄之災(zāi)。

來民說,那就把他們也叫過來吧。

我們也都跟著催促道:是啊,快把他們叫來。

漢奸說,不用了,叫了也不一定能來。

大家好說歹說,漢奸只管推辭著,到底沒叫來他的小兄弟。喝過了這次酒,漢奸卻時不時地帶著他的小兄弟,三三兩兩地找來民喝酒。房客中不乏見過世面的,喝過幾回酒就有人認(rèn)出,這其中有在商店酒樓收保護費的,在市場上強搶硬要的,在村里想欺負(fù)誰就欺負(fù)誰的。可以說,不是市場的市霸,就是村里的村霸。自古警匪一家,我們后來曾議論道,難怪警察都給他們面子,原來沒一個吃素的。作為外鄉(xiāng)人,誰也不愿意招惹麻煩,和這些人一起喝酒,我們既不自在,也有些多余,幾場酒過后,便都自覺地退了出來。

到最后,陪這些人喝酒的只剩下來民??墒?,來民不但沒有疏遠(yuǎn)他們的意思,反而把他們當(dāng)成了座上賓。他屁顛屁顛地迎來送往,吃了喜鵲蛋一樣樂不可支。這時盡管喝酒的人變了,競選村長的話題一直沒變,甚至成了唯一的話題。主角也不再僅僅是來民和漢奸,而是在座的每一位。因為大家都對這個話題感興趣,有的甚至是專程奔著這個話題來的。他們唾沫星飛地談?wù)撝?,怎樣順利地通過選舉,怎樣把來民扶上馬送上一程,太平村的前途命運似乎掌握在他們手中,太平村的選舉也是由他們說了算,來民能不能當(dāng)村長就全在于他們了。

隨著天氣日漸轉(zhuǎn)暖,太平村大門外的夜市上,陸續(xù)擺起了燒烤攤。也許是在家里喝酒不夠熱鬧,來民便帶著他們,把喝酒的場合轉(zhuǎn)到了這里。讓我們吃驚的是,他們同時還把在家里喝酒的話題也帶到了這里。私下里,我們都為來民捏把汗,這不是成心和村長作對嗎?要是傳到村長那里,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嗎?要知道,夜市上隨處可見村里的人,和來民喝酒的,除了漢奸的弟兄們,還有不少太平村的人,有的是漢奸的弟兄們約來的村里的刺頭,有的是來民叫著一塊來的。

我們的擔(dān)憂,并沒有引起來民的重視,相反,他似乎還嫌沒說不夠,接下來又在太平村四處張揚。他簡直像瘋了一樣,逢人便數(shù)落村長不把村民的利益當(dāng)回事,只顧自己吃肉,給村民連湯都不剩,揚言如果換上他來民,不但讓村民喝上湯,更要和他一樣吃上肉。村里的那些刺兒頭比他還瘋狂,鞍前馬后地為他效力,添鹽加醋地攻擊村長。

直到初選的結(jié)果出來,我們才明白,來民其實一點也沒有瘋,他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經(jīng)過全村村民海選,只有來民和村長票數(shù)超過半數(shù),也就是說,在終選時,他們兩個將成為村長的候選人。

在我們看來,盡管這次只是初選,能獲勝也是可喜可賀的。然而,當(dāng)我們紛紛向來民表示祝賀時,他卻若有所失的,流露出失望和不安。他說,本以為票數(shù)要超過村長的,哪成想還比村長低。初選都沒不如人家村長,終選還有什么把握?聽他這么一說,我們也都感到這個結(jié)果并不樂觀。在這之前,能爭取的他幾乎一個不落地都爭去過了,沒有爭取的,估計也是爭取不過來的。如今讓他爭取本來就不可能爭取過來的人,不僅面子上拉不下來,即使能拉下面子,恐怕也是枉費心機。

聽說在初選的當(dāng)天晚上,漢奸就給來民出了殺雞給猴看的主意。他讓來民在支持村長的人當(dāng)中,找一個在村民中有一定影響,又在反對來民的人里面跳得最厲害的,由漢奸安排他的弟兄們,找機會把他廢了,然后再去動員那些勢單力薄的村民,保證沒人敢在終選時不支持來民。

可是來民卻死活不同意這樣做。至于為什么不同意,有的說,來民根本就沒那個膽量,有的說,因為來民太善良了,不忍心和鄉(xiāng)黨大動干戈。

當(dāng)然,這種種說法只是大家的憑空猜測,來民從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他的真實想法。我們后來看到的是,來民繼續(xù)開始在村里游說。有相當(dāng)一部分村民,既沒有給來民投票,也沒給村長投票,而是把選票投給了落選的人。在來民看來,既然他們投出選票打了水漂,就等于他們的希望落空了,誰能點燃他們的希望,誰就有可能把他們爭取過來。可是,當(dāng)他面對著他們,重復(fù)著以前在說過多少遍的話,連他也覺得,是那么的乏味和蒼白,而且沒有一點說服力。其結(jié)果就可想而知了。遇見脾氣好的,嘴上哼哼哈哈應(yīng)付著,到底是支持還是反對,卻沒有一個明確的態(tài)度。遇到難說話的,他幾句話沒說完,就撇著嘴反唇相譏:人家不具備當(dāng)村長的能力,難道你就能當(dāng)好村長?你都靠房租來養(yǎng)家糊口,能有多大的出息?咋可能把全村搞好?來民暗地里罵道,真是對牛彈琴。

不軟不硬地碰過幾回釘子,來民忍不住站在院子發(fā)火:這村長我當(dāng)不了,也不想當(dāng)了,誰有能耐讓誰去當(dāng),有啥大不了。

漢奸半開著玩笑搭話道:說得好輕巧呀,恐怕沒那么簡單吧?

漢奸的臉陰沉著。我們突然意識到,來民能到這一步,完全是漢奸推著他走過來的,如今即使來民不想當(dāng)村長,也是由不得他本人了。

在這之后,漢奸又一次提醒來民,不能再等了,該殺雞給猴看了,不然的話,黃花菜就讓你等涼了。

來民當(dāng)即點頭依允:看來只好這樣了。

據(jù)說來民當(dāng)時就想到了某個村民。他的理由是,這小子不投我的票罷了,背后還要亂搗鬼,不收拾他收拾誰?

漢奸說,村里人多不好下手。他讓來民注意觀察對方的活動規(guī)律,什么時間喜歡去什么地方去,有什么喜好,尤其是有沒有相好或情人之類的,經(jīng)常在什么時間什么地方幽會,掌握清楚以后,要及時反饋給漢奸,剩下的事就交給弟兄們了。

來民不再去動員任何人,在外人眼里,他抱著茶缸游出轉(zhuǎn)進的,跟沒事人一樣。但是只有我們清楚,其實他一刻也沒閑著。他正像個偵探一樣,不動聲色地鎖定著目標(biāo)??吹贸?,來民干這樣的事并不在行,甚至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沒有完全接受漢奸的做法。他故作輕松地和我們開著玩笑,但神色是緊張不安的,好像顧慮重重。他幾次欲言又止,似乎要告訴我們什么。按照我們對來民的了解,估計他要么想說,難道再沒有別的辦法,非得這么干不成。要么想說,漢這個主意是不錯,就是風(fēng)險太大了,萬一出了岔子,不就成了治安案件?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看得出這是我來民干的。

暗中觀察了幾天,來民給漢奸提供的信息卻是:這家伙整天圍著老婆轉(zhuǎn),很少出門,偶爾出來,也不走出村里半步。

漢奸顯然很不滿意,他拉長了臉說,又不是一根木頭,咋可能這樣呢?

來民解釋說,他從小就這性格,沒啥愛好,也沒有一個朋友,更不要說相好了。

漢奸沒再抱怨來民,接著他又出了一個主意。他讓來民去約對方喝酒,他說,鄉(xiāng)里鄉(xiāng)黨的,這點兒面子不會不給的。漢奸的想法是,趁著喝酒的機會,他給對方下最后的通牒。聽了漢奸的話,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日后見了面還是朋友和弟兄,假如還執(zhí)迷不悟,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不會出人命的,只是教他學(xué)乖點兒。漢奸輕松地說,你還有啥不放心的?真有個三長兩短,也跟你沒任何關(guān)系。弟兄們聚會喝多了酒嘛。

來民又去約對方喝酒,接連約了兩次,兩次都沒約上。第一次來民解釋說,和別人有約了,沒辦法推掉。第二次來民又對漢奸說,因為要出趟遠(yuǎn)門,不一定能趕回。漢奸也不追問來民,只是冷笑著:業(yè)務(wù)還挺繁忙的。來民正要第三次約對方時,漢奸叫住了他。漢奸說,到底多大的神?這么難請啊。要不要我用八抬大轎抬著他來?

請他是看得起他。漢奸把手一甩說,不用跑了,有沒有他的電話?

來民很快撥通了對方的電話。放下手機后,他對漢奸說,搞定,明天晚上燒烤攤。

漢奸說,這不就對了,又不是赴鴻門宴,有啥為難的?

漢奸說完,又輕松地笑著,我們盡管不在當(dāng)面,卻被他的笑聲笑糊涂了。馬上要廢了人家了,這還不是鴻門宴。看看他那架勢,瘟神一樣的,好像來民如果不聽他的,甚至連來民也會被廢了。

隨著夜幕的降臨,院子的氣氛讓人覺得沉悶、壓抑。那天晚上,我們院子,不止一個人從噩夢中驚醒,大家?guī)缀醵級舻綗緮偳埃蝗惠唸A的凳子,撕心裂肺的慘叫,周圍的一片驚呼……

到了早上,一切都恢復(fù)了正常。乾隆推著三輪要出攤,來民揉著眼睛,若有所思:今天一起床,左眼皮就跳個不停,你可要當(dāng)心皇餉啊。來民的眼球上布滿血絲。

放心好了,幾年不都這樣,一毛錢也見沒丟過。乾隆笑著說,還是大大咧咧的模樣。

好,不再多啰嗦了,御駕親征吧。來民帶著玩笑的口氣說。

乾隆在市場擺好攤不久,掛在車頭的黃帆布挎包便丟了。等他發(fā)現(xiàn)時,小偷早已不知去向。乾隆心急如焚又不知所措,市場里人山人海,到哪里去找呢?這時,吃完早點漢奸走了過來,問他出啥事了?他告訴了漢奸。漢奸問,有沒有可疑的人來過?他隱隱約約記起,在給人過秤的時候,有兩個穿黑T恤的小伙,擠在挑選干果的人群中,他正要遞給水果袋,卻不見了蹤影。漢奸轉(zhuǎn)身進了市場。一轉(zhuǎn)眼功夫,他一手抓一個小偷,帶到乾隆跟前。他們是在向一位老太太下手時,被漢奸一把抓住的。他們也穿著黑T恤,但并非偷乾隆挎包的那兩個。漢奸一口咬定,偷乾隆錢包的賊就是他倆,讓交出錢才能走人。但是搜遍了全身,兩個人的錢加起來,也不夠乾隆的零頭。漢奸把他們綁在市場外電桿上,逼著他們打電話讓家里送錢來。直到中午,他們誰也不愿意讓家里人知道,乾隆只好打110給派出所報案。警察做完筆錄讓他們簽字,乾隆簽名后特別留意了一眼,漢奸簽的既不是韓建,也不是漢杰,而是寫了王啥啥。警察讓他先走了,說留下漢奸還有點兒事。

乾隆回到家不久,漢奸緊跟著就回來了。他的神色有些慌張,向我們點點頭,又叫來民一起上他的房間去。

進了房間,漢奸順手關(guān)上門,對來民說,他不能在這兒住了。今天出了這事,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行蹤,派出所已經(jīng)盯上他了,他們早晚要找上門來的。

來民被他給搞懵了,他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漢奸似是自嘲地笑了笑,能是啥事呀,犯有前科的人,只能這么東躲西藏的。

來民沒再問,到底有什么前科。連姓名都是假的,還有什么話能當(dāng)真?

漢奸又給來民交待,競選的事不要擔(dān)心。即使他不在,有弟兄們在,和他是一樣的。他們和他是一樣的。而且,還可以給他打電話。萬一電話打不通,也可以通過蘇三聯(lián)系。

漢奸一邊和來民說著話,一邊失急慌忙地收拾著行李。他給來民交代完,行李包已經(jīng)裝好了換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當(dāng)晚,來民沒再提請客的事,也沒有人打電話找他。他一個人出去喝得半醉。一覺醒來,他就徹底否定了漢奸的主意。他原以為給村長投票的村民,都是村長的死黨,對村長支持,到了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不要說他來民,任何人也不可能讓他們動搖。最近幾天接觸的村里人多了,他發(fā)現(xiàn)其中也有一些人,只是因為沒有更合適的人選,才投了村長票的。至于在終選中他們到底支持誰,也在進一步觀望中。來民以為,他們以前沒有選他,是因為不了解他的勢力,如今既然候選人只有他和村長,就等于告訴他們,他的實力是可以和村長抗衡的。這時如果抓緊時間動員這些人,不說都爭取過來,即使有一部分能爭取過來,也就等于瓦解了村長的力量。

來民又在村里活動了。他不再像以往那么張揚,而是變得相當(dāng)沉穩(wěn)。盡管他每天回來都是疲憊不堪的樣子,但是看得出,他的內(nèi)心是喜悅的,因為他的臉上似乎陽光燦爛。我們也感到欣喜,盡管很艱難,但還是有些效果的。然而,隨著終選日期的迫近,他臉上漸漸地籠罩了陰云,我們似乎也預(yù)感到情況有些不妙。

終于有一天,我們看到他時,他的臉上布滿了陰霾。他沉重地嘆息了一聲,說,真是羊肉還沒吃到嘴呢,先惹了一身騷。

在來民只顧了瓦解村長力量的時,說什么也沒有想到,村長也在瓦解他的力量。那些曾和他坐一張桌子喝酒的刺頭們,竟然最先倒向村長一邊。他們公開地跳出來反對來民,逢人便說:你們看看他結(jié)交的那些地痞二流子,哪個不是帶著鏟子來的?預(yù)選中有些村民,只是害怕這些刺兒頭,才把票投給了來民,如今便也跟在后邊瞎起哄。有的說,走在村里,那種耀武揚威的神氣,和當(dāng)年日本鬼子進村有什么兩樣?而給他們帶路的漢奸就是來民。有的說,如果讓來民當(dāng)了村長,太平村還不被這幫死狗爛娃,折騰得烏煙瘴氣,永無寧日?

趕緊找漢奸那幫弟兄。我們給來民出主意,他們肯定會有辦法的。

來民一個挨著一個給他們打電話,請他們晚上燒烤攤上見,有要事商量。但是,聯(lián)系了幾個人,都以太忙了、還有有別的事走不開為借口而謝絕。

來民罵道,沒事時像蒼蠅一樣,轟都轟不散,該出力的時候,一個都叫不來。

大家都跟著一起抱怨:人剛走,茶就涼了,真是酒肉朋友。

來民又給漢奸打電話,漢奸卻關(guān)了機。來民仍不甘心,反復(fù)地?fù)苤存I。大家勸他,別打了,他關(guān)著手機,再打也沒用。來民說,漢奸有兩個號,本來都要給他留,他覺得隨時都能見上,有一個足夠了,就沒有留另一個。他問大家,誰有他的另一個號碼?但是,我們怎么會有漢奸的號碼?我們互相看一眼,幾乎同時想到一個人,便提醒來民,蘇三肯定有,快找蘇三過來。豹子飛也似的跑上樓,噼里啪啦地拍著蘇三的門。一會兒,他又了跑回來說,蘇三不在家。他伸開了手讓大家看,我把手都拍紅了,就是沒人答應(yīng)。大家正想著如何找到蘇三,蘇三卻踩著高跟鞋進了門。說曹操曹操就到,人們和蘇三開著玩笑,來民激動得快要跳起來:正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等著你。你有漢奸的號碼沒?蘇三微微一笑,有啊。她翻出一部大屏手機,迅速調(diào)出漢奸的號碼,卻和來民存的一樣。蘇三解釋說,以前確實留過另一個號碼,可惜換蘋果機時沒保存上。

來民問她,難道他再沒和你聯(lián)系過?

蘇三幾乎帶著哭腔:沒有啊。以前他經(jīng)常去舞廳找我,誰知道他這一走,一個電話也不打,又不見人來過,就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似的。

來民仍然在村里活動著。但是,他這時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注定是徒勞的。來民當(dāng)然很清楚這一點。他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其實沒必要再忙了。每次回到家,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臥不安。

終選的前一天,來民終于冷靜下來,看上去他的心情不錯??斓酵盹埖臅r間,看到來民在家里擺好了酒桌,我們暗想,難道來民要使出最后的殺手锏,請漢奸的弟兄們來助陣了。

來民卻招呼我們進屋喝酒。

大家都說,等人到齊了吧。

還等誰呢?就咱院子的,再沒有誰了。

這是喝的哪門子酒?大家不解地問。又有人說,還是當(dāng)了村長再慶賀。

難道不當(dāng)村長就沒值得祝賀的?來民沖大家笑著,接下來又說,也許當(dāng)不了村長才是我的幸運。因為,鄉(xiāng)黨們就再也不會罵我是漢奸了。

說到這兒,來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身上沉重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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