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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座椅

2015-01-04 15:46小昌
文學港 2014年8期
關(guān)鍵詞:牙醫(yī)小腿大叔

小昌

很少趕上靠窗的座位。這次讓我趕上了,買車票的時候我還問過列車售票員,有沒有靠窗的座位呀。像這樣的小車站,沒有一個讓我看上眼的售票員,遠遠看上去都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也許是上班時走了那條修個沒完的路。小車站只開了三個小窗口,她們在里面偶爾聊天,吹茶水上的碎末末,聲音經(jīng)過擴音器放大出來,聽上去很不雅。買票的人很少,我一進售票廳就買上了票。我問她:“有沒有靠窗的座位呀?”她樂了,看樣子我把她逗樂了。她說:“我也不知道哪個座位靠窗,憑運氣吧?!彼苡卸Y貌,在這樣的小站,真是很少見,以為她們都像賣菜似的賣火車票呢。

一上火車,朝座位號上一看,竟是個靠窗的座位。我運氣大都不好,常常是容易倒霉的一個,但也不至壞到哪里,很少有機會成為最倒霉的那個。一個靠窗的座位讓我心生愉快,一路上我可以看看山和水,想想要去見的那個女人。她就像個讓我老猜不透的謎語,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把背包往車座底下一塞,就靠窗坐下了。旁邊還沒來人,三座椅空空的,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我還鉆過這種三座椅,甚至躲在下面朝可樂空瓶里撒過尿。好久沒這么干過了,真想再干一次。

那時候的經(jīng)濟來源單靠身在農(nóng)村的父母供給,不催他們就不給錢,每次要錢之前總要猶豫很久,醞釀一肚子的話,想小時候他們對我的好。因此臥鋪票總是買不起的,只能在硬座車廂里擠,擠來擠去頭昏腦脹,后來實在受不了就鉆到三座椅下面去了。起初有些憋氣,就像爬了一陣兒樓梯,等逐漸適應了下面的黑,呼吸就開始順暢了。雖說空間不大,連頭都很難抬起來,可是睡起覺來誰還抬頭呢。甚至能在下面輾轉(zhuǎn)反側(cè)。從那以后,我鉆了多次的三座椅,就像買了一張又一張的臥鋪,有時,我還能睡成個大字,我的手跟人的腳呆在一起,他們也不自覺,不知道那是我的手,還以為那是什么行李呢。我的腳伸到過道上,行人是不忍踩它們的,反正從沒被踩過。自從跟她好上以后,我再也沒鉆過這種三座椅。她說:“下流東西,只有老鼠才朝椅子下面鉆?!焙髞砦覀儌z分了手,她還說:“一想起你老鉆那種椅子,我就想笑?!?/p>

火車還沒開,另一輛火車擋住了我遠眺的視線。另一列火車上也有很多人,有人朝這邊看。我跟其中一個對上了眼,他好像有些瞧不上我,隔著兩層玻璃,都能這么小瞧我。我有些氣不過,直愣愣地盯著他。他還朝我揮拳頭,難道是要我下車跟他比試比試嗎。火車要開了,我朝對面豎中指。這時候,在我的余光里有一對情侶坐了下來,坐在我旁邊,占據(jù)了另兩個空蕩蕩的座位。女的先坐在里面,后來發(fā)現(xiàn)挨著我不合適,又跟男的換了一下。男的緊挨著我坐了下來,好像我有什么傳染病似的,朝外挪了挪屁股。

車上人不多,人人都有座。我一個勁兒地看窗外。窗外是高樓大廈,他們一點點向后退去,直到消失。接著一塊塊的田野出現(xiàn)了,就像一個個地球上的小補丁。還有放牛的人在抽煙,甚至連頭頂上飄散的煙霧都能看清楚。

女的在撒嬌,男的摟著她的頭,不住地用下巴磕她的后腦勺。倆人像兩只纏綿的小動物。男的又在親女的小耳朵。我穿了牛仔褲,它一點點緊巴起來,我斜靠過去,把手伸進褲兜里,好讓硬起來的家伙好好呆著。

我拿出一本書來,想就此讀下去。

對面的大叔,眼神游移,有很多話跟我說似的。沒過幾分鐘,果真跟我聊了起來,問我在哪里下車,去那里干什么呀。我說要去看女朋友。大叔立刻說:“年輕人就是好?!痹缇蜏蕚浜昧怂频摹N艺f:“您看起來也很年輕?!弊谒赃叺氖莾蓚€女學生,也許是兩個打工妹,聽口音像是四川的,有時會偷偷看我一眼。他們很快就嗑起了瓜子,發(fā)出一聲聲瓜子皮破裂的聲音。

大叔問我:“小兄弟,你還有其他的書嗎?我好久沒看過書了,車上沒事干,也讓我看看?!?/p>

我說:“只帶了這一本兒?!?/p>

我把書呈給他看,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地——球——上——最——后——的夜晚?!彼麊栁遥骸笆且槐究苹眯≌f吧?!睕]等我回答,又說:“你們年輕人就愛看科幻小說……”接下去的一個小時,我沒看進去一個字,舉著書,跟大叔聊天。我們倆聊了聊,我們國家要是跟日本人干上一仗,到底能不能打贏。坐我旁邊的那個男的也插上了嘴,估計他實在忍不下去了,非要插上兩句,因此沒有停下來。他像個軍事專家,說出一大堆大炮導彈軍艦戰(zhàn)斗機的型號,各自的優(yōu)劣勢等等,我們因此沒什么話說了。大叔問他是干什么的,他說:“瞎混唄?!庇謫栁沂歉墒裁吹?,我說:“我是個作家?!彼麄兂聊艘魂?,我接著說:“開玩笑的,我哪像個作家呀。”這句話一出口,我有些尷尬。大叔說:“人不可貌相嗎,有個作家叫什么名字,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最近老是上電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個作家,倒像個農(nóng)村干部,人家不是照樣拿了諾貝爾文學獎了么?!?/p>

我的電話響了,是她的電話,她終于打來了。我把腦袋倚在車廂壁上,接起了電話。她問:“你上火車了嗎?”我不說話,她又問:“你到底上了火車沒有?!蔽抑缓眯÷曊f上了。她有些生氣了,說:“誰讓你上火車了,不是說等我消息嗎,我沒說讓你來呀。”

我說:“我等不及了?!?/p>

她說:“我還沒想好?!蔽疫€沒說話,有個男的在電話那頭大聲嚷嚷起來。我捂住另外一個耳朵,還是什么都沒聽到,我猜是她把手機捂嚴實了吧。后來電話就掛掉了。男的應該是某大醫(yī)院的牙醫(yī)吧。我起身離開座位,從幾條腿之間亦步亦趨地走了出去。我邊走邊撥電話。電話一直在占線。我走到車廂連接處,有兩個胖子正在抽煙聊天,肚子都不小,好像在說黃色笑話,見我走過來,就停下不說了。我從他們身旁走過,倚在廁所門上,一副急等著上廁所的樣子。

想起我說我愛她的事來了。

日子過得好快,我想她已經(jīng)愛上了別人。電話那頭的男人也許就是她最近又愛上的人。他是個牙醫(yī),在一家很大的醫(yī)院做口腔科大夫,這是她告訴我的,她說人家不是牙醫(yī),是個口腔內(nèi)科副主任醫(yī)師,我問什么是副主任醫(yī)師呀,她說就是副教授的意思。我很想把那個牙醫(yī)的牙敲下來兩個。

她不承認跟他有一腿。

我得找她好好談談了。把我們倆鎖在一個房間里,說上一些話,也許我要說我有多么愛她。倚在廁所門上的時候,我就在想,見了她到底怎么證明我愛她愛得不得了。我用頭撞了一下廁所門,門開了,有個中年婦女走出來,白了我一眼說:“有那么猴急嗎!”我沒有尿意,但還是溜了進去,反鎖了廁所門。我把電話打通了。她又問:“你到底上火車了嗎?”我說:“沒上?!彼闪丝跉?,說:“最好別來,讓我好好想想吧?!?/p>

一個月前,她向我提出了分手。說我不該老向她家里打電話,我說找不著她才會四處找的,這叫病急亂投醫(yī)。她說了兩點,一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倆的關(guān)系,二不想被人盯著,弄得她喘不過氣。我說:“怎么會喘不過氣?”她說:“就像一直有人掐你的脖子。”我說:“再給我個機會吧,我會答應這兩點的。”她很堅決,說已經(jīng)做了決定,我拉著她的手,緊緊不放,一想起她軟綿綿的小肚子,我就流起了眼淚。出于無奈,我在大庭廣眾前給她跪了下去,這讓她有些手足錯亂,緊跟著半蹲下去也要給我跪。我們倆就這樣在火車站前的廣場上緊張地相持,風和他人的目光在我們倆身上來來回回。她最終還是跪了下來,說:“你要像個男人。”風中我們倆就像一對互相叩拜的雕塑。她不住地說:“求求你了,別這樣?!蔽疫种熳龀鲆桓币薜臉幼?,越來越好玩了,我想。

她手里攥著手機。那是只滑蓋手機,看起來像個玩具,她一次次滑來滑去,想要打個電話,但又不知道打給誰。

我端詳著那只銀色的索尼愛立信的手機,說:“分手也可以,但我要跟你換手機?!边@么說,連我自己也沒想到。她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接著說:“把你的手機給我,把我的手機給你,看著你的手機就能想起你,你看著我的手機也能想起我?!彼f:“我不要你的手機。”我說:“不要也得要。”我把手機硬生生地塞進她的懷里,她不接,又從她胸脯上滑了下去,砸到地上,摔飛了電池。她說:“我的手機可以給你,但我不想要你的手機?!蔽艺f:“求你了,能不能給個面子,哪怕我一轉(zhuǎn)身,你就把它扔到垃圾桶里,給個面子好嗎,寶貝兒?!蔽疫€像原來那樣喊她寶貝兒,她屈服了。從地上撿起來,又把電池裝進手機里,開了機,說:“這樣行了吧?!?/p>

我說:“不過還有件事。”

我還想再吻她一次,她努著嘴過來給我吻。我要來個舌吻,她的雙唇緊閉,兩排牙齒像一座攻不克的城池,我的舌頭根本找不到入口。我力不從心,只好放棄了,拿著她的手機,頻頻回頭,最終還是上了火車,離開了那座城市。

一個月時快時慢地過去了,我常常想她,實在忍不住了,就給她發(fā)個短信,昨天她回短信說:我要是回心轉(zhuǎn)意,你還要我嗎?我問她是不是喝了酒,她回說:不相信就算了。后來我就把電話打過去了,她沒接。手機關(guān)機了,昨天晚上,我很晚才睡著,天一亮我就跑到火車站,買了一張去那個城市的火車票。

我拿著她的手機,在廁所里跟她說起了話。我說:“不是問我還要你嗎,我要,任何時候都要,跟別人生了孩子我也要。”她說:“我不相信,不過要不要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又后悔了,跟你一說話,我就開始后悔了,就像有人一直在掐我的脖子,你知道嗎?我只能說對不起了,我不愿老有人掐著我的脖子?!蔽艺f:“我哪有掐你的脖子?!彼f:“你就在掐我的脖子,你的每句話都讓我窒息?!蔽艺f:“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愛上了那個混蛋牙醫(yī)?”她說:“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那人不是牙醫(yī),是口腔內(nèi)科大夫,口腔內(nèi)科的大夫不是牙醫(yī)?!蔽艺f:“給人醫(yī)牙就是牙醫(yī)?!彼f:“再這么說下去,我就掛電話?!蔽艺f:“你要是承認愛上了那個牙醫(yī),我立刻掛電話,讓你徹底省心?!彼f:“我沒有,我沒有。”

外面有人敲廁所的門。先是敲,后來就成了捶,用拳頭捶一下,門就顫抖一陣,發(fā)出嗚嗚的聲響。我愣神的時候,她掛了電話。

我從廁所里走出來。發(fā)現(xiàn)敲門的是坐我旁邊的家伙。他摟著他的女朋友,猴急著上廁所。他說:“是你小子呀?!币桓备液苁斓哪樱阉笥淹屏诉M去,自己也跟進去了。女朋友把他推了出來,他只好把門關(guān)好,守在門口,問我抽煙嗎。我搖了搖頭,就溜回座位上。大叔說:“一上火車,我就不敢喝水了,上廁所太麻煩?!蔽疫€沒來得及點頭,兩個四川女孩就笑了起來,看樣子我離開了一會兒,她們聊得很開心。有個女孩說:“看了下你的書,看不懂,你真是個作家嗎?”我說:“開玩笑的,你也信?!彼f:“為什么不信呢?!彼芟氚哑胀ㄔ捳f好,聽上去有些咬文嚼字。她說:“上學的時候,我也想當過作家,有篇作文還上過報紙呢。”說完就給我抓了一把瓜子,散放在桌子上,小桌子立刻就亂紛紛起來。

其中一個女孩兒突然問我:“你相信世界末日的預言嗎?”

我說:“我倒希望如此?!?/p>

她接著說:“世界末日前一天,你最想干什么呢?”

我說:“等死唄?!?/p>

她說:“除了等死呢,要是我,我就會跟爸爸媽媽在一起,死也死一塊?!?/p>

另一個女孩插嘴說:“不跟王明明死一塊嗎?”

她回應說:“才不跟他死一塊呢,上次發(fā)生地震,他比我跑得還快。”

另一個女孩接著說:“那你還跟他好?”

她說:“不說他了,你除了等死還打算干什么?”她認真地看我。

大叔說:“人家當然跟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了?!?/p>

我想了想說:“我想脫光了衣服,在人群里跑兩圈,或許我會殺幾個人,對,先把我的女朋友殺掉?!?/p>

兩個女孩像看一個殺人犯似的看我,嘴里分別發(fā)出嘖嘖的聲音。

我很想把那個電話忘掉,窗外陽光穿過玻璃落在大叔的身上。他瞇縫起眼睛來,看上去像個慈祥的老人?;疖囋诖髽蛏像傔^,因此我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小河。他們都不說話了,兩個女孩竊竊私語起來,小河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大叔突然問我:“你是不是老睡不好呀,看你眼睛里好多紅血絲?!逼渲幸粋€女孩說:“作家都喜歡在夜里寫作品,夜里靜悄悄的,才有靈感,對嗎?!蔽胰嗔巳嘌劬Γf:“昨晚沒睡好。”大叔說:“睡覺對人很重要,我天天準時睡覺,你們年輕人哪里知道,健康有多重要。”

我說:“世界末日馬上來了,健不健康無所謂了?!?/p>

那個女孩瞪大眼睛說:“真的嗎,瑪雅人預言世界末日就是今年十二月,這樣一算沒幾個月活頭了,聽人說很多人都買了船票,我們是買不起了,你真信嗎?作家。”

大叔說:“瞎扯,要是真有世界末日,世界早就亂了,你看,世界不是好好的嗎,火車該去哪還是去哪,別信這個,都是胡說八道。”

我說:“大叔,你怕過死嗎?”

他愣了一下,又輕松下來,說:“怕有啥用,該來的總會來,不想這個?!?/p>

我說:“一到高的地方,我就會想跳下去,所以我從不敢去高的地方,站在高處,朝下看,我就忍不住想,要是跳下去多好呀。”

他們都不說話了。

我又重復了一句:“我不敢去高的地方,到了高處也會強忍住不向下看?!?/p>

那一男一女回來了,一前一后。男的一回來就忙著收拾東西,說:“我們倆補了兩張臥鋪。”女的站在過道上一直看我。那個男的臨走前拍了下我的肩膀說:“這倆座位歸你了,便宜你小子了,可以躺上去睡一覺了,你打算怎么謝我?!蔽议_玩笑說:“要不要我親你一口?!蹦莻z四川女孩哈哈笑了起來,大叔也跟著笑,其他座位上的乘客都探過頭了瞧個究竟,看發(fā)生了什么要命的事,讓我們那么開心。他們倆走了,我把雙腿并排放在那兩個空座上。我說:“看起來我能睡上一覺了?!表槃萏闪讼氯ァ4笫逭f:“瞧你的青眼眶,睡一覺吧?!泵涂瓷先?,他有點像我的父親。兩個四川女孩分別把自己的兩條腿朝前伸了伸,放松下來,其中一個說:“舒服多了。”

我順勢躺了下去,腦袋歪在車廂壁上。世界一點點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猛一睜眼,看見一個阿姨模樣的瘦女人站在過道上。她把手肘支在三座椅的靠背上,正癡癡地看我。眼神在我身上搖曳,我激靈了一下,感覺自己正被她脫衣服似的。她站著,我卻睡在三座椅上。兩只已經(jīng)伸到過道上的腳丫兒慢慢縮了回來,又縮了一點。腳丫兒蜷縮在一塊,像兩只受驚了的小刺猬。我睜開眼,女人仍盯著我。她很瘦,瘦骨伶仃,骨頭要戳出來似的。她斜倚在三座椅的靠背上,就像一直呆在那里一樣。來來往往我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也許是剛上了火車,還沒找到座。她眼窩很深,一眼眼看過來,好像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見我看她,她突然笑了,臉本來僵著,一笑顯得更僵硬。我也笑了笑。她沖我點了下頭,因為幅度比較大,看起來像鞠躬。她邁開了步子,走了過來,什么也沒說,只是仍舊不住地看我,身子小心翼翼地彎曲,尖瘦的屁股挨上了三座椅的沿兒。最終坐了下來。但一點也不像坐,在三座椅的邊上斜蹲著。我的兩條小腿朝后躲了躲,女人的屁股就跟朝里挪了挪,后來就頂住了我的小腿脛骨。骨頭碰上了骨頭。

我閉上眼。想把這個女人坐在小腿邊上的事兒忘掉,就胡亂想想火車開往的那個城市里的幾處風景,比如碧波蕩漾的東湖,我們倆在東湖邊上打鬧,我?guī)团笥涯弥馓?,背著她的挎包,她在我前面后退著走路,陽光下的牙齒泛著青光,或者跑到寺廟里,在老和尚那里分別抽了簽,我抽的是中上簽,她抽的是中下簽,她一天就沒高興起來,說自從跟我好上以后,就再沒什么好運氣了。

瘦女人屁股又朝里挪了點,我的小腿跟她的胯骨貼得更緊了。有一股力道不斷壓迫在小腿脛骨上。我睜開眼,看見大叔跟其中一個四川女孩同看一份報紙,他看這面,她看那面,像一對父女或者情侶。我把小腿抬高,又朝里縮了一點。瘦女人的腰好像粘上了我的小腿脛骨,也跟了過來,仍舊緊緊貼上去。另外一個沒看報紙的四川女孩,沖我笑了一下,又捂上了嘴。

就像有塊冷硬的石頭一直壓在我的小腿上。想起僵尸或者吸血鬼之類的東西,他們直直跳向我。她背對著我小心地坐著,腰略彎,頭頸自然前伸,也許在想什么事情吧,一動不動。其實我早想給她讓座了。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動了下嘴角,像個討錢的乞丐。我又把小腿支起來,留了個完整的座給她。瘦女人趁勢完全落了座,也把兩條腿從過道上移了過來,對面的兩個四川女孩只好把伸直的腿又縮回去,縮成個直角。瘦女人看了我一眼,長舒了一口氣,就閉上眼,準備睡覺了。她睡意很濃,很快就有了輕鼾,腦袋左右地搖。大叔翻報紙的聲音,吵醒了她。她睜眼看了看周圍,咽了下口水,又把屁股朝里挪了挪,身子又挨上了我的小腿。骨頭又碰上了骨頭。

她的后腦勺就落在座椅靠背中間的凹槽里,看上去舒服多了。

大叔說:“睡不著了?”我說:“睡不著了?!蔽揖妥似饋恚茨潜尽兜厍蛏献詈蟮囊雇怼?。句子都很短小,總以為要發(fā)生什么,可到最后什么也沒發(fā)生,B和他的父親度假就要結(jié)束了。B的父親錢包丟了,遺失在大海里,他們輪番潛水去找錢包,B看到光滑的河床,像凹下去的山峰,我以為要發(fā)生什么了,B或者他的父親會死掉一個,結(jié)果錢包找到了,他們一個也沒死,好生生地又回到旅館,什么也沒發(fā)生。我把書放下,看向窗外,坐我旁邊中年瘦女人腦袋耷拉下來,歪向我這一邊。我又朝里挪了挪,身子縮起來。窗外除了山還是山,不免讓人厭煩。我想什么都沒發(fā)生就是孤獨吧。

正想跟大叔聊兩句的時候,電話響了。

她在電話里說:“我們倆什么都沒發(fā)生,不是你想的那樣?!蔽艺f:“什么都沒發(fā)生就是孤獨?!彼f:“你說什么?”我又說了一遍,她說:“你他媽的到底想說什么,我告訴你,我們倆是我們倆,我和他是我和他,這是兩碼事,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大叔跟某個四川女孩又一次哈哈笑了起來。女孩還用拳頭打了下那位大叔,打完就做了個害羞的表情,樣子煞是可愛。我只好抬身出去,跨過瘦女人的腿。她睜了下眼,把耷拉下去的腦袋抬起來,又把后腦勺放進座椅中間的凹槽里。她又閉上了眼,剛才看我的時候,眼神空洞,像兩只剛裝上去的假眼。

她在電話里說:“我們倆分手了,我也不一定跟他好。”我沒說話,她急了,說:“現(xiàn)在是說我們倆的事,那天,你為什么又把電話打到我的家里,我最煩別人這樣了,媽媽又問我你是誰?!蔽艺f:“男人,好像有很多男人似的。”她說:“我收回昨天晚上的話,我不該給你機會,分手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蔽艺f:“再給我個機會吧,沒你的日子,我簡直活不下去?!彼f:“你總這樣,地球沒了誰,也會照舊公轉(zhuǎn)自轉(zhuǎn)的?!?

沉默了一陣,我說:“我手上有你的裸照,你別得意?!?/p>

她說:“你敢?!?/p>

我說:“走著瞧吧!”

她說:“你到底想干什么,你這個混蛋,要敢這么做,你會后悔的?!?/p>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她:“我一直想問你,我是不是你第一個男人呀?!彼聊艘幌拢f:“早跟你說過了,你怎么不相信。”我說:“馬上就要分手了,說句實話能怎樣?”她說:“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句句都是他媽的實話,你再這么無聊,我就掛電話了?!蔽艺f:“你他媽的簡直就是臭不要臉的婊子?!闭f完我就掛了電話。

她又打過來了,我掛了。連打了好幾個,我一一掛掉了,看誰有耐心,我死盯著手機屏幕。后來它安靜了。

我掏出煙,點上,把煙霧輕輕地一點點吐出來,像是在跟什么人耳語似的。我打開手機,翻看曾經(jīng)拍過的舊照片,看上去就像昨天拍的,我記起了拍照片時的每一個場景。我把很多好看的照片都拷貝到了這個手機里。她在這些照片里沖我笑,有一排好看的牙齒,或者撇嘴假裝生氣,那樣子就像真的惹惱了她。甚至她把衣服也脫了,有的脫得一件也不剩。沒穿衣服的她同樣表現(xiàn)出一副看不起人的神情。我又翻看那些通訊錄。那是她的手機,通訊錄里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大堆我不認識的人,當然還有我,我的名字赫然在列。不是老公或者寶貝兒之類的昵稱,只是一個硬生生的名字。

我看著手機里自己的名字,慢慢走回去。我抬眼一看,那個瘦女人躺了下去,像我先前那樣,兩只腳丫已經(jīng)伸到過道上。腳丫兒上泛著一層白霜樣的東西,就像從太平間剛退來的尸體。

我呆看了兩眼,就走了兩步,緊緊貼上三座椅的靠背,支肘托腮,認真看起她來,像剛才她看我那樣。她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就像沒看到我似的,又閉上了眼。她的小腿朝后縮了一點,騰出半個座椅的空當。我蹲坐下來,腰緊緊貼著她的小腿脛骨,就像碰到一只干枯的樹干。骨頭又碰上了骨頭。

這讓我再次想起了B。他站在旅館的窗口處,盯著他的父親跟一個女人聊天,頭天晚上,他的父親就站在同樣的位置看著他跟那個女人聊天。他們也許對看了兩眼。

她的小腿脛骨又朝里縮了一點,我也緊跟著挪了挪屁股。又把身體靠向了她的小腿脛骨。

大叔放下那本《地球上最后的夜晚》,說:“看不太懂?!?/p>

我站了起來,那節(jié)樹干隨之也斜了下去。接下來,就像事前想了很久似的,一俯身,我就鉆進了三座椅的下面。我在里面躺成個大字,我想起了之前發(fā)生過的很多事兒,大叔用腳踢我的手臂,喊我。我拿出手機,看她一張張沒穿衣服的照片。那些照片我藏了很久,終于派上用場了。翻來看去,看上去就有些陌生。像個從來沒見過的女人。我解開腰帶,把手伸了進去。電話突然響起來,又是她打來的,她問:“求求你,放過我。”我的聲音有些顫抖,說:“我是不是你第一個男人?我知道這不重要,可我就是好奇,你是不是撒謊了,告訴我,你是不是撒謊了?”

整個身體在三座椅下面抖動。三座椅上面睡著個瘦女人。

她說:“我想跟你談談,你在哪?你上火車了嗎,我去火車站接你?!?/p>

我說:“我在三座椅下面。”她說:“你又鉆三座椅了,老毛病還是沒改?!焙髞硭f了什么,我沒顧上聽。信號不是很好,聲音聽上去很破碎,就像從破收音機里傳出來似的。她在電話里嚷著:“你在干什么,說話呀,你他媽的到底在干什么?”我哼了兩聲,有個男人在她身邊嚷起來,她說:“他要跟你說話,非要跟你說?!?/p>

后來我就對著電話喊出來了:“來了,來了?!鄙碜右虼塑浟讼氯?。

電話里出現(xiàn)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他吼著:“你要敢對她做什么,信不信我廢了你。”我軟綿綿地說:“你是那個牙醫(yī)嗎?”他說:“我不是牙醫(yī),我是個口腔內(nèi)科的大夫?!蔽覓炝穗娫?。

我一點也不想見她了,倒想從三座椅下面爬出去,坐在瘦女人的旁邊,屁股再次抵上她的小腿脛骨。我要擺出一副笑嘻嘻的樣子,跟那兩個四川女孩好好聊兩句,說說她們怎么也看不懂的那本書:《地球上最后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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