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洋

選擇，還是被選擇？

文/汪洋

很多企業(yè)家內心的痛苦是來自選擇，以及對未知結果的恐懼。

為人飽受爭議的印度哲學家奧修宣稱，人和動物有一個很大的區(qū)別，即人比動物擁有更大自由選擇的能力。他又皮里陽秋地說：“很多人樂于談論自由，但并不真的需要自由。”因為，每次動用選擇的權力，都伴隨著需要承擔選擇所帶來的后果。于是，奧修不無諷刺地說：“做奴隸未必是不幸福的，因為奴隸主替他們做了選擇。”

相對于“被選擇者”的暫時幸福感而言，不得不面臨選擇的人，必然感到糾結，或者說進入一種不幸福的狀態(tài)，如果長期處于這種狀態(tài)，再反復糾結于過去所做的選擇對錯與否，就不免要抑郁了。

選擇，領導者的常態(tài)

很多時候，“選擇”在他們心里，會有一種影響公司生死的暗示。

就棲居在組織中的普羅大眾而言，一生中的可供選擇的大事并不那么多，但組織的領導者，尤其是創(chuàng)業(yè)者，主動或被動去作選擇則是一種常態(tài)。

哈佛大學商學院教授小約瑟夫·L.巴達拉科在講授領導力課程時，曾嘗試用生于波蘭的著名英國作家約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短篇小說《秘密的分享者》作為案例來教學，故事拋出后，在一群CEO中激發(fā)了熱烈的爭論。

小說描述了一位船長在他成為船長后的第一次航行中所經歷的事情。深夜時分，他把一位叫萊格特的陌生人放上了船，那人自稱剛從另一艘船的禁閉室里逃出來，因為被誣殺人。船長毫不猶豫地相信了他，并將他藏在船上好幾天，并騙過到他船上來追捕逃犯的另一位船長，然后冒險把船開近一處礁石嶙峋的海灘，好讓萊格特逃命。

爭論點在于信不信萊格特，放不放他上船。就在巴達拉科擔心不讓萊格特上船成為壓倒性意見時，一位德高望重的CEO環(huán)顧了一下教室里的其他人，緩緩地說：“我敢說你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做過類似的事情，如果你們沒有做過的話，今天就不會坐在這里?！?/p>

盡管巴達拉科想通過這篇小說的種種細節(jié)來探討領導者的擔當，但另一方面，由選擇所導致的焦慮和自新，仍然是作家康拉德所要表達的主題之一。

創(chuàng)業(yè)者所面臨的選擇困境更加直觀。很多時候“選擇”在他們心里，會有一種影響公司生死的暗示。陌陌的創(chuàng)始人唐巖在創(chuàng)業(yè)之前反復問老婆，要是失敗了怎么辦。他老婆說再創(chuàng)，賣了房子再創(chuàng)業(yè)，如果三次不行就離婚。騰訊創(chuàng)業(yè)系做旅行社交的李瑋也說：“家人反對得不強烈就是支持?！倍叱鰟?chuàng)業(yè)第一步后，面對合伙人、投資人、員工、市場等等，都是不小的心理考驗，因為艱難的選擇無所不在?！皠?chuàng)業(yè)如修行。我曾經創(chuàng)業(yè)，自然曾經入妄。說來有點慘，入妄的那一瞬間，就是我決定創(chuàng)業(yè)做公司的時刻”，曾創(chuàng)辦旅人網(wǎng)的極客幫創(chuàng)業(yè)基金合伙人梁寧這樣說。

《創(chuàng)業(yè)維艱：如何完成比難更難的事》是最近的暢銷書，作者本·霍洛維茨是硅谷著名的創(chuàng)業(yè)者，他的那句話也流傳甚廣：“在擔任CEO的八年多時間里，只有三天是順境，剩下的八年幾乎全是舉步維艱?！敝燥L靡，大概在于他道出了一種創(chuàng)業(yè)者的常態(tài)。

主動置身二元困境的人

企業(yè)家們總是不停地選擇是或非，判斷對或錯。

和奧修有一點不同，著名的精神科醫(yī)生羅伯特·克勞寧格教授認為，認識自我的需求是人類有別于動物之處，他強調直覺比理性的推理對人格的完善更重要。他將古今西方哲學家分為三個陣營：唯物質論者、二元論者和一元論者。二元論是理性的、一一區(qū)別的，不承認存在的普遍統(tǒng)一性，這也是現(xiàn)今人們認識自我和世界主要的方式。用時髦的說法，就是用腦去思考而非用心去判斷。腦的思考，本質上是一種算計，最終會導向把自由看成實現(xiàn)欲望的機會。

某種程度上，絕大多數(shù)人既是二元論者，又帶有物質主義傾向。當人們還在為生計奔波時，唯物質主義和生存壓力會弱化選擇所帶來的痛苦。企業(yè)家則屬于主動將自身置于二元的思維困境中的人群。他們總是不停地選擇是或非，判斷對或錯。人和我的關系、企業(yè)本身、市場本身、企業(yè)和市場的關系……永遠處于變動不居的狀態(tài)，他們就不得不隨時在做決策，而決策的前提又是信息的不夠充分，面臨著大量的不確定性，這也意味著結果的各種可能性。所以，很多企業(yè)家內心的痛苦，是來自對未知結果的恐懼。

古怪的是，企業(yè)家們實現(xiàn)了財務自由后，內心的“二元對立”往往變本加厲。張朝陽有句“名言”：“我那么有錢，居然還那么痛苦。” 2004年，35歲的雷軍將卓越網(wǎng)以7500萬美元的價格出售給亞馬遜，“這個決定對我來說其實非常痛苦……我以前每天一上班就用半個小時上卓越，每周在卓越上買一點東西，現(xiàn)在要忘掉它就像戒煙一樣?！背蔀楦缓赖睦总姀娭谱约涸诎肽陜葲]上卓越網(wǎng)，沒有網(wǎng)購。本·霍洛維茨在《創(chuàng)業(yè)維艱》中也提到李彥宏在百度IPO且開盤股價大漲時，“感覺確實苦澀”。

眾所周知，大多數(shù)創(chuàng)業(yè)者的生活質量是遠低于創(chuàng)業(yè)前的水準的。作為一個著名的二元論者，弗洛伊德也充分認識到幸福和悲傷在二元意識中的永恒沖突，他通過觀察發(fā)現(xiàn)，人生活在社會中需要在某種程度上壓制個人欲望，從而減少即刻幸福并帶來一些痛苦，因為如果滿足了這些欲望則會帶來更大的痛苦。

盡管不少企業(yè)家試圖通過讓利益相關者滿意，或者通過做一些善事來獲得內心滿足，然而，在克勞寧格看來，二元思維導致的這些舉措，動機仍然是功利性的，自我中心的。同時，這樣的“善舉”也來源于自以為是的正確，通常會將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人，硬說這種行為是為了別人好，甚至是一種顯性和隱性的價值交換，當達不到預期時，仍然會感覺不舒服。故而，二元理性常常不能確保道德的行為以及這個行為的純潔性、普遍性和一致性。這也是孟子所強調的“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行仁義是二元的，仁義行則來自人和“浩然之氣”的和諧一致，是愉悅的。

相對于“被選擇者”的暫時幸福感而言，不得不面臨選擇的人，必然感到糾結，或者說進入一種不幸福的狀態(tài)。

風暴中心的靜謐

做企業(yè)和快樂平靜是可以達成“不二”的狀態(tài)。

那怎么才能感到幸福？克勞寧格認為，只有實現(xiàn)人格的和諧一致，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幸福。在他看來，無論是正在接受治療的精神病患者，還是工作和生活中的成功人士，最終都無一例外地追求著三個不可分割的目標——更加幸福、更完善的自我以及更一致的人格。

在克勞寧格的研究中，他發(fā)現(xiàn)人從兒童到成年人的成長過程，低等生物進化到高級生物，自我意識也有從“物質”到“二元分別”到“覺知”的類似過程。這也意味著人可以通過反省或者說對自我意識的觀察來走出“二元世界”，獲得平常心。

他贊同克里希那穆提的觀點：“即使認識到了對立雙方的矛盾，人們往往趨于逃避，而不是去了解它的本質，‘更好’是達到‘好’的障礙，覺悟是精神層面不加評判、不加選擇的意識狀態(tài)，是自我的統(tǒng)合……很多時候，擺脫矛盾的欲望給予了矛盾持續(xù)存在的力量，從而維持了矛盾的存在，我們要關注和了解的正是這種欲望?！?/p>

在梁寧看來，失了平常心就是“入妄”，“最有名的‘入妄者’是堂·吉訶德，任何一個擁有平常心的人，都不會做他做的事……他要以此追求光榮與不朽，你無法叫醒一個身在‘妄境’里的人”。她有點欣賞雷軍的“破妄”，“他不逞英雄了，之前金山產品都以某某霸命名：詞霸、影霸、毒霸……他再出發(fā)后，公司叫：小米”。

梁寧說：“在妄境中被困很多年，就太影響人生質量了……如何破妄而出？說來也簡單：找到自我，找回平常心?！瘪R化騰的騰訊從與各類競爭對手撕咬，正逐漸往合作的心態(tài)轉變。早年的“流氓軟件之父”周鴻祎，華麗轉身為網(wǎng)絡安全專家，如今他也閉關了三個月，得出結論：不和網(wǎng)絡巨頭硬扛。張朝陽又閉關了兩年，歸來，他和搜狐風采依舊。

與弗洛伊德推崇的催眠法不同，克勞寧格作為一個在遺傳學、神經生物學和腦成像技術上有開創(chuàng)性研究的著名科學家，卻提倡和發(fā)展了一套“冥想”的技術。當然這不乏來自東方玄學傳統(tǒng)的啟發(fā)，盡管他熟稔所有的西方哲學家。他反對“每個個體的意識都是獨立于其他人的，是自己所獨有的”，盡管這種學說在當代仍是老生常談。

人總是需要做選擇的，一元論者圣雄甘地則說：“在生活中有時你必須行動起來，即使沒有好友相助，當你難以抉擇時，你心中‘平靜而細微的聲音’，是最后的裁決者。”他把“聆聽心靈”描述為對內心聲音的知覺，克勞寧格認為這種知覺啟發(fā)了潛意識?！罢J同整體，認識到自我意識的成長就是通往幸福之路”，克勞寧格強調。

安鼎國際鉆石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麥克爾·羅奇格西（Geshe Michael Roach），不但是成功的企業(yè)家，也是藏傳佛教的格西（類似佛學博士）。他用親身經歷證明了，做企業(yè)和快樂平靜其實可以達成“不二”的狀態(tài)，而稻盛和夫也驗證了，可以通過創(chuàng)業(yè)來修行。選擇帶來煩惱，而煩惱生智慧，只要有勇氣誠實去面對。

如今，“創(chuàng)業(yè)”又成為一個熱門詞匯，政府也樂意推波助瀾，那么，雄心勃勃準備創(chuàng)業(yè)的人們，你們是發(fā)自內心的選擇它，還是被時代大浪裹挾下“被選擇”者？這一點區(qū)別非常重要。因為當人人都談牛市時，街坊阿婆也會去清空存折，投入那“黃金鋪地的極樂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