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冰

小組會上被毛澤東批評

1930年8月23日，紅一、三軍團會師瀏陽縣（今瀏陽市）永和鎮(zhèn)，合編組成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一方面軍，并成立第一方面軍總前委及統(tǒng)一指揮紅軍和地方政權(quán)的中國工農(nóng)革命委員會?？偳拔鶕?jù)中央指示，決定第二次攻打長沙。在此前夕，挑選了一批黨、團員組成紅一方面軍總司令部學兵連，參加赤衛(wèi)隊的江文被選入該連正式加入了紅軍。江文在向母親告別時，母親沒有阻攔，但是大哭了一場。從此，江文與母親天各一方，踏上了80多年的漫漫革命征途。

9月，紅一方面軍第二次攻打長沙無果后，總前委決定放棄對長沙的包圍，主動向江西轉(zhuǎn)移。這時，學兵連開始抽調(diào)一些人出來分配工作，上了3年半小學的江文被分配到總政治部宣傳處處長張際春領導的宣傳隊工作，當了一名宣傳員，任務是向沿途群眾宣傳紅軍“打土豪分田地，反帝反封建”的主張。

10月4日，紅一方面軍攻占吉安，總司令部、總政治部進駐吉安市。江文被調(diào)到總前委秘書處工作，處長古柏找江文談話，分配他為總政委毛澤東收集各種報紙刊物，收發(fā)保管文件和保管中國工農(nóng)革命委員會的旗幟及印章。部隊行軍時，江文率一個旗兵、兩個挑夫負責押運文件擔子、旗幟和大印。

當時紅軍信息來源主要靠各部隊、各級地方黨委和蘇維埃政府報送，還有就是靠在蔣管區(qū)的報刊上搜集。毛澤東要求總前委秘書處和各部隊每到一處都要有專人去收集報刊送他閱看，他看后在重要信息上用鉛筆畫個圈。江文將畫過圈的資料剪下來，按政治、軍事、經(jīng)濟裝貼成冊。當毛澤東要調(diào)閱時，江文得盡快地翻找出來送給他閱讀?？偳拔烦黾步?jīng)峽江過贛江向東活動時，總前委秘書處設兩個科，一科科長曾碧漪（兼毛澤東秘書），江文在二科科長賀子珍領導下工作。

中央蘇區(qū)進行第一次反“圍剿”之前，古柏和曾碧漪他們要為總前委準備資料、會議記錄，江文也幫著做一些輔助工作，把各渠道搜集的情報特別是刊登有“朱毛股匪”消息的報紙，隨到隨送給毛澤東。

第一次反“圍剿”勝利后，毛澤東參加了江文所在黨小組的小組會，在大家發(fā)言快結(jié)束時，毛澤東突然問江文：“那天在山頭上我批評你對不對呀？”江文說：“對！”“對在哪里？”江文說：“我私自上山，違反了紀律?！薄胺噶四囊粭l？”江文說：“三大紀律第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毛澤東說：“總司令部的人員已經(jīng)指定了集結(jié)地域，你應當和他們在一起，私自上山到總司令部指揮所是不對的，要聽指揮，不能去干擾指揮所的工作，你認錯了還要改就好啊！”毛澤東的諄諄教導，江文一直銘記在心。其實那次江文是好奇，就爬到山頭去看看怎樣打仗，沒想到一上山頭就被毛澤東看見，于是小組會上才對江文進行批評教育。

隨任弼時奔赴湘贛蘇區(qū)

1933年5月，為加強對湘贛蘇區(qū)的領導，黨中央派任弼時任湘贛省委書記兼軍區(qū)政治委員，在中央電臺工作的江文奉命攜帶一部5瓦輕便電臺隨其赴湘贛蘇區(qū)，從此開始了他在湘贛軍區(qū)、紅六軍團的無線電通信工作。

早在1931年任弼時在中共蘇區(qū)中央局工作時，江文就認識他，那時任弼時任組織部長。秘書處當時安排江文負責上海黨中央派來蘇區(qū)的干部的密碼身份識別工作，只要是上海黨中央派來蘇區(qū)的干部，包括項英、王稼祥、聶榮臻、陸定一等高級領導攜帶的秘密介紹信都是由江文負責用化學制品沖洗并閱讀識別身份。他們的介紹信不是寫在紙上，而是寫在手帕、白襯衣的袖子、衣背、衣角、褲頭上，沒有規(guī)律與定位，一般由當事人說明方位。江文開始不太熟練這些工作，任弼時就親自向他傳授方法，并把化學藥品配方交給了江文。任弼時還指示江文，今后蘇區(qū)致黨中央的報告也由江文負責用化學制品在白色衣服上密寫，中央的指示也用這種辦法。有一次，一封密件寫滿了一件白綢長袍，江文用了兩天時間才沖洗出來。

隨任弼時前往湘贛軍區(qū)（駐江西永新）途中最大的障礙是贛江，因為贛江是敵人的交通命脈，又是封鎖分割中央蘇區(qū)與湘贛軍區(qū)聯(lián)系的一道防線。贛江上常有“洋劃子”巡邏，過江用秘密偷渡辦法較安全。任弼時到岸邊調(diào)查研究后決定，在兩岸都有掩護部隊準備強渡的情況下，爭取夜間偷渡為主。江文用電臺及時向中央報告有關情況，并隨時與湘贛軍區(qū)保持聯(lián)絡，王震（湘贛軍區(qū)代司令員）接電后親率部隊按時到達渡江的指定地點來接應。任弼時、陳琮英、江文等一行5人利用敵人巡邏艇活動的間隙，乘坐一條小木船在秘密交通引導下順利地渡過了贛江。

西征路上歷盡艱險

中央蘇區(qū)第五次反“圍剿”失利，湘贛蘇區(qū)的形勢異常嚴峻。1934年7月23日，中央軍委電令紅六軍團準備西征。8月7日，紅六軍團在湘贛蘇區(qū)突圍，開始西征，連續(xù)突破敵人四道封鎖線，于8月11日到達湖南桂東縣寨前圩，12日召開了連以上干部誓師大會，正式宣布了紅六軍團領導機構(gòu)的組成（軍政委員會主席任弼時，軍團長蕭克，軍團政委王震），并進行了西征的動員，號召同志們打出去，創(chuàng)建新蘇區(qū)。隨著紅六軍團的西征，紅軍長征的序幕就此拉開。

突圍開始后，王震拿著指北針在前頭帶路，任弼時拄著拐棍隨隊前行。江文赤著雙腳，帶領電臺緊跟隊伍，每走一步都留下帶血的腳印。他的腳上一直留有那段歲月的傷痕。確定突圍那天，江文腳痛得難以忍耐，但他最擔心的是掉隊。無線電中隊的思想政治、行軍、宿營、生活保障和部隊管理教育等工作主要由江文負責，當時中隊長已經(jīng)隨先頭部隊出發(fā)，若他掉了隊，大、小電臺100多人和機器又如何沖出重圍？最后江文想出了辦法，他把自己穿的一條長褲子剪短變成短褲衩，把剪下來的半截褲子分別裹在兩個腳板上，以減少痛苦和繼續(xù)受傷，就這樣帶著大、小電臺隨部隊奮力突圍。

江文帶領大、小電臺突圍時，軍團首長命令張正坤師長帶十八師一個團和紅軍學校的兩個連掩護大、小電臺通過封鎖線，掩護部隊浴血奮戰(zhàn)把守關卡，直到江文他們帶電臺安全通過封鎖線。

紅六軍團突圍進入貴州后，部隊在人煙稀少、物資奇缺的大山中奮戰(zhàn)，極度疲勞，必須輕裝突圍。軍團首長作出痛苦決定，把一些笨重裝備一般用品分散埋藏。大電臺的電源設備要求分散掩埋起來。當江文向全隊人員傳達上級指示時，當即有人詢問：電源設備全部埋掉，大電臺怎么工作？怎么保證與中央的聯(lián)絡？江文說：“這也是首長們不愿做的事，為顧全大局，權(quán)衡利弊，才不得已做出這樣令人心疼的決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與中央聯(lián)絡可以改用小電臺（2.5瓦特），過去我也曾這樣做過，不會有什么問題。以后打勝仗繳到敵人的手搖馬達，大電臺（15瓦特）就可以恢復工作了。”在處理這些設備時大家都很難過，特別是運輸排有的戰(zhàn)士哭了起來。

被困在渺無人煙的大山里，沒有吃的還難不倒江文他們，大山上可以采集些野果野菜充饑，最難受的是沒有鞋穿。原來穿的鞋子爛掉后只能赤腳爬山越嶺，由于走的都是羊腸小道，有時連羊腸小道也沒有，而是踏著亂石荊棘前行，許多同志的腳都被亂石扎得血淋淋的。南方氣溫高，雨水多，又沒有消炎藥，腳上的傷口沒幾天就開始腐爛，招來的蒼蠅趴在傷口上趕也趕不走。全軍團的騾馬都丟光了，江文的馬也在過一座獨木橋時摔到山溝里了。

突出重圍，雖然經(jīng)歷了重重磨難，但江文甚感欣慰，因為他出色地完成了軍團首長交給的任務，確保了大、小電臺安全。當時中央紅軍已從江西出發(fā)向紅二、六軍團方向靠攏，中革軍委規(guī)定紅六軍團每日必須向其報告一次行進情況。倘若丟了大、小電臺，紅六軍團就要與中央紅軍失去聯(lián)系，失去互相依托密切配合的可能，后果不堪設想。

賀龍不讓江文走

紅一、二、四方面軍會師后，為統(tǒng)一前線指揮，成立了紅軍前敵總指揮部，彭德懷任總指揮，任弼時任政委。紅二方面軍偵察分隊全體人員及器材調(diào)前總工作。從此紅二方面軍的技術(shù)偵察工作終結(jié)，無線電大隊只擔負通信聯(lián)絡任務了。電臺全部技術(shù)人員在陜西富平縣莊里鎮(zhèn)進行了集中整訓。

1937年6月，軍委電令江文到前敵總指揮部待命分配工作。方面軍首長接令后找江文談話，要江文“服從命令，把工作交代一下即赴前指報到”。江文按時到達三原縣云陽鎮(zhèn)前總報到，并去看望了離開半年的政委任弼時，順便問問調(diào)自己到何處工作。任弼時說：“等延安來人當面交代?！苯囊恢钡鹊狡咂呤伦儽l(fā)延安還未來人，調(diào)自己來干什么搞不清，江文心情有些不安。7月中旬的一天，任弼時突然找到江文，告訴他：“你立即回二方面軍去，賀老總來電說，二方面軍無線電大隊發(fā)生了嚴重逃跑事件，我和彭總商定你今天就趕回去。”江文當天騎馬趕回莊里鎮(zhèn)。賀龍一見到江文就招呼他坐下：“你回來的好快呀，電臺出了大事，任政委告訴你了吧！你回到電臺去，把全面工作管起來，穩(wěn)定大家情緒，部隊很快就要改編（改為八路軍一二○師）開赴華北抗戰(zhàn)了?！甭牭街甘竞螅幕氐綗o線電大隊。這時集訓工作還未結(jié)束。同志們見到江文回來都很高興，一下子圍上來，問這問那，戰(zhàn)友之情依舊。大家首先談到邊中福、王云祥等人逃跑的情況。有的同志說他們是受“亡國論”影響，有的說王云祥早就像壞蛋（王逃后投敵了），但對其他人逃跑大家捉摸不透。其次大家也談到紅二方面軍準備開赴華北抗日等情況。江文組織大家就這些問題展開討論，統(tǒng)一了思想認識。

全面抗戰(zhàn)開始后，上級派尤靜軒來無線電大隊任大隊長。當時蔣介石要求八路軍不能設政委。尤靜軒來隊后，方面軍首長仍決定江文繼續(xù)任無線電大隊政委。參謀長周士第對江文說：“你不能走，仍當政委，管他（指蔣介石）準不準?！苯姆拿盍粼诩t二方面軍。

對于到前總“待命”和方面軍首長說“不能走”是什么意思，江文很長時間都不明白。直到1945年江文回到延安時王諍才向他說明實情。王諍說：“當時調(diào)你去前總待命，是根據(jù)中央指示準備派你到上海開設秘密電臺。二方面軍電臺發(fā)生逃跑事件后，賀老總又把你要了回去。延安派尤靜軒去接替你，還是想要你去上海，但賀老總不讓你走，只得另選李白去了上海?！?/p>

李白和江文既是瀏陽同鄉(xiāng)，又是姑表兄弟，還是同行。他長江文4歲，是紅一方面軍無線電訓練班第二期學員，江文是第四期學員。1937年李白奉命到上海建立秘密電臺，1949年5月7日在上海浦東英勇就義。解放后，江文先后多次到上海參觀李白故居并看望其夫人裘慧英及子女。

參加反“掃蕩”中的電子戰(zhàn)

1943年8月，冀中軍區(qū)與晉察冀軍區(qū)合并，江文任晉察冀軍區(qū)通信科科長兼無線電大隊政委。9月中旬至12月中旬，日軍調(diào)集5萬兵力，對晉察冀北岳區(qū)進行了長達3個月的大“掃蕩”。

為了防范敵人的無線電偵測，達到隱蔽軍區(qū)指揮機關并保證其安全的目的，江文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決定采用電子斗爭方式與敵周旋，制造假象，迷惑敵人。他把電臺人員分成兩隊，自己帶領軍區(qū)4部電臺和一個偵察班百余人，在與軍區(qū)領導機關行動相反的河北阜平西北和山西繁峙縣城南一帶大山里頻繁轉(zhuǎn)移、單獨活動;另一隊由大隊長曠泉吉率領并帶一部電臺隨軍區(qū)機關行動。電子戰(zhàn)的部署是：軍區(qū)對上、下及友鄰的通信，均由江文所帶的電臺聯(lián)絡，給敵以為這是軍區(qū)機關所在地的錯覺。軍區(qū)下屬臺仍和平常一樣收發(fā)電報（預先做好的假報），隨軍區(qū)機關的電臺這時也模擬成下屬的一個臺。

在3個月的反“掃蕩”中，江文所帶的人員和電臺，常常在遠離軍區(qū)機關百里之外活動。這個由電波制造的軍區(qū)機關假目標，常遭敵人的合圍和轟炸。江文帶領這百余人和敵人在大山里捉迷藏。敵人來合圍時，他們翻幾個山頭就可跳出合圍圈;敵機來偵察時，他們就暫停工作，迅速偽裝隱蔽起來。由于他們需要頻繁轉(zhuǎn)移，吃住條件異常艱苦，但在困難面前大家精神飽滿、斗志昂揚，因為他們懂得這是一場保護軍區(qū)領導機關安全的特殊戰(zhàn)斗，任務重要，也很光榮。這次電子戰(zhàn)既保證了軍區(qū)領導不間斷地指揮，又保障了領導機關的安全。此次行動，成為抗日戰(zhàn)爭中我軍成功的一次電子戰(zhàn)實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