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慧藝

〔關(guān)鍵詞〕房樹人；敘事治療；認知療法；自卑心理

一、背景信息

小麗（化名），女，高三年級學(xué)生，梳著齊耳的短發(fā)，人長得瘦瘦小小的，說起話來聲音很輕。該生性格較為內(nèi)向，對自我的評價很低，存在很多認知偏差，在輔導(dǎo)的過程中多次流淚，哽咽。

該生有一個比她大五歲的姐姐，現(xiàn)在在讀大學(xué)。該生小時候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后來上幼兒園時才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因為媽媽工作忙，常和爸爸在一起。

五歲之前，小麗很愛玩，也很開朗外向。但自小學(xué)起，小麗開始變得內(nèi)向，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出去玩了。小麗在上幼兒園和小學(xué)一年級這段時間有過偷東西的行為，成績也不好，經(jīng)常被老師當成“差生”。初中開始小麗害怕出門，怕給家人丟臉。高中以后，小麗學(xué)習非常努力，曾多次獲得獎學(xué)金，并獲得“三好學(xué)生”的稱號。

二、主訴和個人陳述

主訴：因為學(xué)習和生活的事情而心情不好，已有一段時間，打不起精神，對自己有諸多不滿意，很想知道別人怎么看自己。

個人陳述：老師，我最近心情不好，雖然同學(xué)們都覺得我的成績很好，但是我覺得自己什么都不行，雖然考得比上次好，但是我也不會感覺很好，還是覺得沒有達到自己的目標。

三、案例診斷分析

1.案例診斷

小麗的低落情緒并未泛化；社會功能相對完好；有自知力，主動求助；由現(xiàn)實刺激——考試和人際交往引起；病程短，一個月左右。根據(jù)病與非病三原則，本案例診斷為一般心理問題。

2.原因分析

生物因素：該生正處于青春期，自我意識強烈，比較喜歡關(guān)注自我形象，在乎外界的評價。

社會因素：其一，缺少關(guān)愛，該生在上幼兒園之前跟隨爺爺奶奶一起長大，因為特別頑皮、不好帶，常常受到批評指責，后來雖然回歸到爸爸媽媽身邊，但是媽媽因為工作繁忙，常常不能陪伴在其身邊，所以該生特別缺少母愛；其二，童年有過創(chuàng)傷經(jīng)歷，該生小時候曾經(jīng)遭受了一個很深的心靈創(chuàng)傷，因為缺少愛、好奇而“偷拿”東西，被冠以“壞孩子”之名，還被罰站，這件事在她幼小的心靈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在陰影下成長到了初中后開始關(guān)注別人的看法和評價，害怕別人知道后會很丟臉，導(dǎo)致社交恐怖；其三，小學(xué)初中成績都不理想導(dǎo)致了該生的自卑心理，覺得自己很差，很糟糕，對自己很不滿意。

認知因素：其一，個性因素，該生較為內(nèi)向，自我評價低，對自己有諸多不滿意；其二，錯誤信念，認為自己在幼兒園時期偷東西的行為非常惡劣，是品質(zhì)很差的表現(xiàn)，因此她的核心信念是“我是一個很糟糕的人，永遠都不夠好”；其三，對現(xiàn)實問題的誤解或錯誤評價，害怕別人知道自己的過去，因此不敢過多與人交往。

四、咨詢過程

1.和小麗一起重新面對兒童時期的心靈創(chuàng)傷事件，進行認知重建：正確看待自己偷東西的行為

生：（笑著說）老師，我最近心情不好。

師：……（點頭，表示關(guān)切。）

生：雖然同學(xué)們都覺得我的成績很好，但是我覺得自己什么都不行；雖然考得比上次好，但是也不會感到很好，還是沒有達到自己的目標。

師：嗯，同學(xué)們都覺得你的成績很好，但是你卻覺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從這次的成績來看確實比上次有進步，但是依然感到不滿意，我很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使得你會這樣來看待自己呢？

生：（想了一會兒）不知道，我長大以后就不敢出門，怕給家人丟臉。

師：你說的長大以后是指什么時候？能具體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生：是在初中的時候，我感到很害怕，不敢出去，比如在去食堂的路上，雖然我也知道沒有人在看我，但是仍然會感到很不自在，覺得肢體都會很僵硬，會臉紅，呼吸困難，然后就想盡量快點回教室；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感覺好多了。

師：很害怕，不敢出去，從你剛才的描述中能夠感受得到你當時確實不是一般的害怕，你自己是怎么看待這個害怕的呢？

于是小麗向我講述了她的童年經(jīng)歷，自從上幼兒園開始到小學(xué)一年級的期間，小麗經(jīng)常有“偷東西”的行為。她所偷的都是那些被小朋友拿來炫耀的東西，是爸爸媽媽買給他們的小禮物。由于這個“偷東西”的行為，加上成績不好，她被老師當成“壞孩子”“差生”，還被罰過站。到了小學(xué)二年級時，小麗開始意識到不能再偷了，要注重品質(zhì)的養(yǎng)成，但是班里一旦有人丟了東西，她還是第一個被懷疑。

說起這些事，小麗的眼里還是會泛起淚花……于是我對小麗進行了充分的共情后，開始和她一起重新來看待“偷東西”的行為，幫助小麗認識到，在她上幼兒園到小學(xué)一年級那個時候，是不能用道德標準來衡量一個人的行為的。

心理學(xué)家柯爾伯格的理論認為，道德判斷作為道德行為的基礎(chǔ)，可以區(qū)分出6個發(fā)展階段，這6個階段屬于3種水平：前習俗水平、習俗水平和后習俗水平。0到9歲屬于前習俗水平，這一階段的孩子并不知道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往往是按照自我中心的原則來行事，然后根據(jù)自己的行為后果是獲得獎勵還是懲罰來判斷自己的行為是好還是壞。所以小麗將自己想要的東西據(jù)為己有的想法和行為在那個年齡段是無可厚非的，并非不道德的表現(xiàn)。但是因為受到了老師和家長的懲罰和批評，所以小麗會在幼小的心靈里留下深深的“壞孩子”的印記。

在我的解說下，小麗松了口氣，但她還是不能夠理解為什么別的小朋友不偷，我?guī)椭吹剿禆|西的深層次的動機是想要得到愛。因為每個人的成長經(jīng)歷是不同的，小麗在嬰幼兒時期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尤其是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太少，所以才特別渴望獲得母愛。當別的小朋友炫耀自己的媽媽給自己買了什么東西時，小麗就特別想把它拿過來，所以偷東西的背后是對母愛的需求，并非品質(zhì)差的表現(xiàn)。聽了我的解釋后小麗輕松了很多，壓在心口的大石頭終于可以移開了。

2.鼓勵小麗發(fā)現(xiàn)生活中不一樣的自己，幫助她重新看待和認識自己，學(xué)會自我欣賞和肯定，找回自信

第二次咨詢，小麗如約而至，踏著輕快的步伐走進咨詢室。

生：老師，我今天過來是很快樂的哦！

師：（笑）我看出來了。

生：上次回去以后，我還是不能抑制地哭了；后來被英語老師叫出去，在辦公室門口聊了一會兒，我說我去找心理老師了，于是被認為是學(xué)習壓力大；下課的時候，很多同學(xué)都來安慰我，那種感覺很好。

師：很高興你感覺良好，那么請再多體驗一下那份很好的感覺吧！

生：老師，你覺得我心理有問題嗎？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心理問題？

師：對于這個問題，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生：都有吧……以后我能多來和你聊聊嗎？我想在高考前變回原來的自己，很活潑的自己……高一高二時太壓抑了，不是真正的自己，高三了，我想讓自己活潑一點，所以才選擇?？瓢嗟?。（我們學(xué)校根據(jù)學(xué)生的成績和志愿在高三的時候分為?？瓢嗪捅究瓢?。專科班適合基礎(chǔ)差、考不上本科、學(xué)習較為吃力的學(xué)生，讓他們專心學(xué)好語數(shù)外以便更好地應(yīng)對高考；本科班是為基礎(chǔ)好一些，想要報考本科院校的學(xué)生設(shè)置的。）

師：聽起來你對自己有些不滿，并不是很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是這樣嗎？

生：（點頭）我覺得自己很差勁，一點都不優(yōu)秀。

師：有你說的那么差勁嗎？我怎么沒有看出來??！

生：……（笑）

師：布置給你一個任務(wù)，請發(fā)現(xiàn)成長過程中不一樣的自己，尋找那些讓自己也覺得很難得的地方，至少10個。

生：好的。

小麗很認真地完成了作業(yè)，如：做事認真負責；在家能做家務(wù)，在校好好學(xué)習；能夠站在別人的立場想問題；希望周圍人快樂；挺能忍的；喜歡陪老人聊天，不讓他們孤獨；誠實；比較聽話，偶爾有點小反抗；很愿意為家人做一切，只要我辦得到，讓他們快樂，我就覺得值得；比較勤奮。

在作業(yè)的完成過程中，小麗積極地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一些寶貴的特質(zhì)，被她忽視的部分。通過咨詢師的積極肯定與鼓勵，小麗體驗了良好的自我感覺，增強了自信心。

3.幫助小麗進行深層的自我認識，通過房樹人幫助小麗看到她不曾看到的自己，了解自己的深層需求，學(xué)會自我接納，給自己更多的支持、更多的愛，幫助自己更好地面對學(xué)習和人際交往

生：坐在這里感覺好有壓力哦。

師：有壓力？

生：……（笑）

師：那么是什么讓你雖然有壓力但還是要堅持坐在這里的呢？

生：我想了解一下自己，想聽聽老師你是怎么看我的。

師：讓我們來做一個小游戲吧，通過這個游戲你會對自己有多一些的了解。

于是我拿給小麗一張A4紙、一支鉛筆和一塊橡皮，讓她在紙上畫房子、樹木和人。

在房樹人中，小麗將人畫得很小，畫了很多棵樹，房子畫了兩個門。這表明了小麗的自我感覺不是很好，缺乏自信，內(nèi)心比較孤獨，有依賴性，對自己的要求很高，追求完美。這些也驗證了咨詢師在前兩次交流中對小麗的印象。通過房樹人，我們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和交流，了解到每當小麗有良好的感覺時，她就會對自己說“不僅自己可以這樣，別人也會的”，然后就感覺一般了。

經(jīng)過深入的交流，發(fā)現(xiàn)原因在于她的姐姐總是習慣性地打擊小麗，當小麗取得“三好學(xué)生”稱號和獎學(xué)金時，姐姐會說是因為小麗現(xiàn)在所在的學(xué)校太差了，于是小麗就高興不起來了。交流到這里，我終于明白了小麗總是給自己潑冷水、喜歡給自己“挑刺”的習慣是根源于內(nèi)化了姐姐對她的評價。小麗原本就有很多對自己的不接納，在姐姐的打擊下，她開始對自身不好的方面更加敏感，而對好的一面習以為常。

小麗談到了在人際交往中的不自信導(dǎo)致她過于在意別人的反應(yīng)，如果同學(xué)不高興就會想到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好，有時候挺討厭自己的。我?guī)椭←惪吹?，別人心情不好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要學(xué)會接納自己的個性，愛自己，慢慢完善自己的一些不足，如在和同學(xué)交往中可以試著主動一些，開朗一些，在乎別人的同時也要在乎自己，更看重自己的感受等。

五、效果分析與體會

通過咨詢，小麗的情緒狀態(tài)明顯好轉(zhuǎn)，整個人也變得輕松愉悅了。在后面的咨詢中常常能看到小麗純真的笑臉。面對同學(xué)時，她能更加積極主動地去交流，不會像以前那樣因為太在意別人的感受而有太多的顧忌。

另外，雖然小麗看上去很瘦弱，但是她的內(nèi)心真的很堅強，很有力量，讓我很感動。比如在初中那段艱難的日子里，在沒有獲得社會性支持的環(huán)境中，她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了社交恐怖，雖然給以后的人際交往帶來了一些不良影響，但是她仍然沒有放棄努力。于是在第一次咨詢結(jié)束后我提出：“能不能讓我抱一下你？你的堅強和努力讓我非常感動?！边@樣親密的交流為良好咨訪關(guān)系的建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通過本案我再一次感受到，每一個來訪者都是自己生命問題的專家，絕對不可以輕視每一個

“專家”！

（作者單位：浙江省海寧中學(xué)，嘉興，314408）

編輯 / 丁 堯 終校 / 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