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
從19世紀末開始,中國的改良家、革命者和外國傳教士將女性缺乏教育和裹腳作為傳統(tǒng)中國落后的象征。民國期間,女性問題成為重塑中國社會的一部分。從中國第一位女銀行家、企業(yè)家張幼儀到上海錦江飯店創(chuàng)始人董竹君,以她們?yōu)榇淼男乱淮蚤_啟了女子探索社會、尋求獨立的大門,開辦實業(yè),正是她們的民國支點。
從徐志摩的小腳前妻到企業(yè)CEO:張幼儀的商業(yè)神話
關于張幼儀的人生經(jīng)歷,她自己說過,“我一直把我這一生看成兩個階段:‘德國前和‘德國后。去德國以前,我凡事都怕;去德國以后,我一無所懼?!?/p>
張幼儀既是徐志摩的第一任妻子,同時又是徐志摩的父親、徐氏家族大家長徐申如疼愛的兒媳兼養(yǎng)女。在她的身上,既有舊式女子三從四德的忍耐,又有新女性奮發(fā)圖強的態(tài)度。她曾遭遇人生最沉重的愴痛,但她意念中那種執(zhí)拗的力量,強大到最終助她華麗轉(zhuǎn)身,成就了自己的商業(yè)輝煌。
張幼儀3歲那年,母親曾給她纏足,到了第四天早晨,再也忍受不了妹妹尖叫聲的二哥張君勱出面阻止。就這樣,她成了張家第一個天足女子。但是,在徐志摩眼里,僅僅擁有天足,并不等同于新女性,“對于我丈夫來說,我兩只腳可以說是纏過的,因為他認為我思想守舊,又沒有讀過什么書”。
從結(jié)婚到出國留學,他和張幼儀結(jié)婚將近3年,相處的時間加起來卻只有4個月左右。用張幼儀的話說,“除了履行最基本的婚姻義務之外,對我不理不睬。就連履行婚姻義務這種事,他也只是遵從父母抱孫子的愿望罷了”。
1921年9月的一天早晨,徐志摩突然從家中消失,留下懷孕的妻子獨守空房。兩人的婚姻生活至此走到盡頭,張幼儀覺得自己像是一把被遺棄的“秋天的扇子”。
在巴黎投靠二哥張君勱期間,張幼儀給徐家二老寫信,告知自己已懷孕并想讀書,徐申如從此按月給她300塊大洋。在德國,張幼儀用這筆錢支付學費連同生活費。她雇了一名40多歲的維也納女子當保姆,并在保姆的幫助下,申請進入裴斯塔洛齊學院,攻讀幼兒教育。
1927年初,張母去世,張幼儀帶著阿歡回上海奔喪并留在上海。她先在東吳大學任德語教師,隨后開辦了上海第一家時裝公司——云裳時裝公司。公司的第一大股東,是她的公公加養(yǎng)父徐申如。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徐志摩在1927年8月3日寫給周作人的信中說:“我新辦兩家店鋪;新月書店老兄想必聽過,還有一家云裳時裝公司,專為小姐、娘兒們出主意的,老兄不笑話嗎?”
云裳時裝公司開辦不久,張幼儀接受時任中國銀行副總裁的四哥張公權(quán)的提議,出任上海女子商業(yè)銀行副總裁,獨當一面,才干突出。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搭乘的飛機在濟南黨家莊附近觸山爆炸,在合法妻子陸小曼無力操持的情況下,依然是張幼儀以她的冷靜果斷處理了一切:讓八弟禹九帶領13歲的阿歡前往濟南認領遺體。公祭儀式上,陸小曼想把徐志摩的衣服和棺材都換成西式的,被張幼儀堅決拒絕。
抗日戰(zhàn)爭期間,張幼儀囤積軍服染料,等到價錢漲到100倍,再也沒法從德國進貨的時候才賣掉,賺到一大筆錢。之后,她又用這筆錢作資金,投資棉花和黃金,依舊是財星高照。
徐志摩后來在寫給陸小曼的情書中,曾破天荒表達了對張幼儀的敬重之情:“C(張幼儀)可是一個有志氣有膽量的女子,她這兩年來進步不少,獨立的步子已經(jīng)站得穩(wěn),思想確有通道……她現(xiàn)在真是‘什么都不怕,將來準備丟幾個炸彈,驚驚中國鼠膽的社會,你們看著吧!”
梁實秋在《談徐志摩》一文中,對張幼儀評價得最為中肯:“她沉默地、堅強地過她的歲月,她盡了她的責任,對丈夫的責任,對夫家的責任,對兒子的責任——凡是盡了責任的人,都值得尊重?!?/p>
“中國的阿信”:董竹君的錦江進化史與文化支撐
飲譽海內(nèi)外的錦江飯店,是新上海的第一個國賓館,曾接待過一百三十四個國家的五百多位元首及政要。它的首任董事長,是被譽為“中國的阿信”的奇女子——董竹君。
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農(nóng)歷正月初五,上海洋涇浜邊上棚戶區(qū),一個小生命呱呱落地,父母取名“阿媛”。 6歲的董竹君還能入私塾讀書,12歲時父親生病,全家生活落入更深的艱難,董竹君被迫淪落青樓,開始賣唱生涯。
當時,因同盟會改組為國民黨,二次討袁革命失敗,袁世凱下令通緝逮捕革命黨人。部分革命黨人借堂子掩護活動。在好心人孟阿姨的幫助下,董竹君結(jié)識了早年留日、跟隨孫中山參加同盟會、辛亥革命的革命黨人,時任四川都督的夏之時。兩人婚后隨即遠渡日本。用了不到四年的時間,董竹君修完了東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理科的全部課程。
1923年,回國后的董竹君在四川成都辦富祥女子織襪廠,招收附近貧苦人家的女子做工。1926年,她還創(chuàng)辦了飛鷹黃包車公司,低價出租黃包車,為父親那樣的窮苦人辦點事情。而夏之時1919年失去軍權(quán),賦閑成都,革命之心蕩然無存,意志消沉。在家中他作威作福,打罵妻兒。兩人正式離婚。
董竹君走上一條不依附男人,女人自我創(chuàng)辦實業(yè),成為社會的棟梁的道路。這在當時的中國、在當時的上海,簡直就是一條沒有路的路。
她賣掉首飾,四處籌資,以 4000多元資金,在上海閘北創(chuàng)辦了群益紗管廠,成為當時上海唯一的女老板。為了充實資本,圖謀發(fā)展,她邀請銀行投資。但人們對女子辦廠很不信任,終遭白眼。聽說南洋女子辦廠環(huán)境好,1931年春,經(jīng)華僑朋友介紹,董竹君只身去菲律賓招股1萬元,使群益一下子成為中型工廠,擁有職工300余人。
在雙親辭世、舉目無親的困境中,1934年底,承友人資助2000元,董竹君再次創(chuàng)業(yè)。在上海華格臬路31號,她租用一底三層樓。1935年3月5日,川菜特色的“錦江小餐”正式開業(yè)。她精打細算,經(jīng)營有方,顧客盈門,座無虛席,盛況空前。繼而進一步擴大,改名為“錦江川菜館”。次年元月,“錦江茶室”又相繼開張,又第一個公開招聘女服務員,轟動大上海。
當時的《大公報》記者寫道:“錦江的地處,并不寬敞也不富麗,更不堂皇;但全部十幾間餐室,安排得曲折高低有致?!?/p>
如何將中西方文化有機地結(jié)合起來,獨創(chuàng)具有民族風格的形式,是董竹君一貫追求的。早在1931年冬,她就和戲劇樂曲作家鄭沙梅、戲劇工作者謝韻心等人在上?;▓@坊96號創(chuàng)辦了《戲劇與音樂》雜志。資金從群益紗管廠抽取,以“藝術書店”名義出版。
1937年底,為了表達婦女呼聲,董竹君和《大公報》記者蔣逸霄共同商量創(chuàng)辦《上海婦女》半月刊。蔣逸霄擔任總編輯,姜平為副總編輯和撰稿人,許廣平等人為撰稿人。隨著《上海婦女》雜志一期期出版,社會影響不斷擴大,汪偽政府和重慶國民黨政府都千方百計地要予以收買。董竹君婉言拒絕,堅持自主辦刊。
新中國成立后,她將16年含辛茹苦經(jīng)營的價值15萬美金(折合黃金3000兩)錦江飯店,全部奉獻給了國家。從此,這家舊中國接待過夏衍、潘漢年、郭沫若、于伶、曹荻秋、陳同生、李一氓等進步人士的上海名店,是毛澤東等中央首長在上海開會的地方,也接待過400位外國元首,成為中外高層旅游觀光者的下榻勝地。
1953年秋,周恩來在中南海西華廳設宴招待董竹君時說:“一個人革命不容易,一個女人革命更不容易,一個女人要做成功一件事(指錦江)就更難了?!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