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 川
發(fā)現(xiàn)自己的懦弱(創(chuàng)作談)
△ 程 川
母親打來電話,去縣醫(yī)院檢查身體時帶的錢不夠,出醫(yī)院門將頭發(fā)賣掉后補足醫(yī)藥費(并補充道:沒事,不是癌癥);父親打來電話,在江蘇奔波三個月?lián)Q了三份工作,因年紀(jì)較大的緣故,只能先去建筑工地做一年小工,為此,每天早上得三點起床趕赴“刑場”。這是共和六十五年的春天,我二十一,讀書,寫詩,飲酒,抽煙,愛著一個年齡恰當(dāng)?shù)呐ⅰ?/p>
若誰問我,我的生活怎樣,我便只能這樣回答。
二十一歲之前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形狀,跟隨自己多年的姓名也只是橫折豎勾的衍化,我對玉帶河以外的世界一無所知,渴望離開,但同時又害怕失去,每當(dāng)參加文學(xué)活動時總是興高采烈,可真正到了陌生的地方,則會像一只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因為找不到自己的根,我對異鄉(xiāng)始終懷揣著愛恨交織的態(tài)度。所以,我痛恨自己的軟弱。
父母不合已經(jīng)十幾年了,他們分別在我面前哭訴,而我只能一個人偷偷的哭,顯然這是不公平的。高三那年,他們談到離婚,我名落孫山,第二年舊事重提,我視而不見。這些委屈我只能藏在詩歌和散文里,在那孤獨的省份里我是自由的,我寫我熟悉的玉帶河流域,玉帶河知曉我的一切,我一遍遍說給流水,又眼睜睜地看著它裹雜著我的秘密白白流淌。時間久了,仿佛與祥林嫂無異,每天絮絮叨叨,同自己對話,我既是我的生父,又是自己的親母,每天照看著變幻莫測的情緒,時間真的久了后,仿佛與苦行僧無異。
沉溺在自我世界中,變成一堆不會說話的化石。我過分擔(dān)心疼痛的分量,有時,甚至?xí)胂笞约簩⑷绾嗡廊ィ瑹o關(guān)詩歌、靈魂等等高雅的東西,生活是我的全部,我得為它考慮,自己究竟能不能夠獨當(dāng)一面。后來,在社會的潮流里終于找到答案,我是懦弱的,像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我的臉上,只有痛的時候我才是清醒的。
當(dāng)然這也給我?guī)砟蟮暮锰帲辽傥沂遣蛔孕诺?,不管何時永遠不會有驕傲這一說法,我承認(rèn)泥土以便于將來更安心地安放父母與我的肉體。巴金先生曾說,人生是一場悲劇,對于此話我深表贊同。《一個人曲終人散》既是自己的出生證明,又是自己的成長履歷,盡管它縮手縮腳,意猶未盡,卻不妨礙我痛的那么認(rèn)真?;蛟S多年后我還會觸及到死亡,自己的,親友的,陌生人的……形形色色,將記憶連根拔起,還原我失敗的感受。
我將為疼痛書寫,但絕不為疼痛代言。當(dāng)這樣的日子成為常態(tài),似乎就只有文字才是我唯一的出路,我過分相信它的能力,就像癮君子相信鴉片一樣,美好的東西總是轉(zhuǎn)瞬即逝,但誰又能說得清它是美好的。我將在矛盾中繼續(xù)茍且活著,只希望哪天不要成為神經(jīng)病,因為我的懦弱不允許我越俎代庖,“一生與靈魂近距離接觸,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