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艷林
特拉克爾詩歌中的“藍色”意象研究
徐艷林
特拉克爾詩歌中的“藍色”出現(xiàn)頻率之高,令人矚目。這“藍色”既是對德國早期浪漫派杰出詩人諾瓦利斯所開創(chuàng)的“藍花”傳統(tǒng)的繼承,也是寄托詩人復(fù)雜情思的獨特藝術(shù)手段,因此“藍色”比諾瓦利斯的“藍花”有更豐富的內(nèi)涵,它不僅象征著痛苦的愛情,還象征著神圣的母愛和對罪孽的救贖。
藍色意象 神秘 諾瓦利斯 救贖
Author:Xu Yanlin,
is from College of Humanities, Tongji University, specializing in Europe and American literature.特拉克爾(1887—1914)是20世紀德語詩歌王冠的秘密持有者,生前僅留下了兩部詩集:《詩作》和《塞巴斯蒂安在夢中》,加上詩人生前因不滿而未發(fā)表的詩歌,總共也就200首左右,但他的詩歌卻引起了哲學(xué)家維特根斯坦和海德格爾的重視,也贏得了里爾克、拉斯克-許勒等著名詩人的贊賞,并在世界范圍內(nèi)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讀者。
特拉克爾的詩歌充滿了神秘感,這種神秘感很大程度上可以歸因于意象的營造,而在這些神秘的意象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顏色詞”的運用,比如白色、黑色、紅色、藍色等,而其中“藍色”出現(xiàn)的頻率極高,令人矚目,“藍色無疑是重要的,它簡直就是德意志藝術(shù)靈魂的象征。從德國浪漫派開始,一朵‘藍花’,就曾經(jīng)令諾瓦利斯憔悴而終;艾欣多夫也曾吟哦著‘我追尋一朵藍花/可永遠也找不到她’四處流浪……在德國浪漫派那里,藍花象征著秘密的永遠可望而不可求的欲求。而在特拉克爾的詩歌里,‘藍花’同樣隨處可見,這一方面是對德國藝術(shù)精神的自覺繼承,另一方面當‘藍花’前冠之以‘神圣’,那又是他母親瑪利亞的象征”。本文試圖以此為突破口,通過具體的詩作來探討“藍色”意象濃厚的象征意味。
作為早夭的詩歌天才,諾瓦利斯與特拉克爾與許多相似之處。1794年11月17日,諾瓦利斯在滕施德特附近的格呂寧根遇見了剛剛12歲半的索菲(Sophie vonKühn),并對她一見鐘情。經(jīng)過雙方父母同意,他們在1795年3月15非正式地訂了婚,不幸的是同年11月索菲重病不起,并于1796年5月19日去世,諾瓦利斯深受打擊,他當時的書信和日記都表明了這一點,但他并沒有自殺,而是以自己內(nèi)心的堅強獲得了“一種超越人類限度的提升”(諾瓦利斯 5),并通過這種愛與死的體驗,將索菲幻化成另一個“貝婭特麗齊”,指引著自己對于宗教和無限的神秘穎悟。在緬懷索菲的《夜頌》中,“藍色”開始出現(xiàn):“像生命的最內(nèi)在的靈魂一樣呼吸它的,是永不休止的天體的恢弘世界,并且遨游在它那藍色的潮水里……”(諾瓦利斯 129);“當我就這樣四處搜尋救星,進退兩難,懷著無限的渴望把那飛逝的熄滅的生命眷戀:——這時從藍色的遠方——從我昔日的福樂之高空——一片暮靄驟然降臨——霎時斷裂了誕生的臍帶——光的束縛”(諾瓦利斯 133),而在他未完成的長篇小說《亨利?!し狻W夫特爾丁根》中,主人公奧夫特爾丁根只因追求一朵神秘的“藍花”而終生漫游。特拉克爾對諾瓦利斯的欣賞之情,似乎可以從他的《夜歌》(12首)看出來,而最明顯的例子是《致諾瓦利斯》,在詩歌中如此直白地吟詠一位詩人,這對特拉克爾來說,僅此一次,雖然這首詩在他的詩歌中屬于相對短小的詩作,特拉克爾卻前后修改了三次:
致諾瓦利斯
安息在透明的大地,神圣的異鄉(xiāng)人
上帝從他黑暗的唇邊取走了哀怨。
他在血液中湮沉
胸中漸漸止息
弦樂輕柔的撥奏,
春天將棕櫚葉拋撒在他面前。
躑躅的腳步
他沉默地離開了夜色朦朧的小屋。
無論從氣質(zhì)上還是從個人情感的際遇上,特拉克爾都從諾瓦利斯那里得到了慰藉,因此他對諾瓦利斯的“藍花”可以感同身受,但他似乎并不滿足于與諾瓦利斯同步,他將“藍色”頻繁地放到各種境遇之中,他不僅讓“藍色”承擔單純的修飾功能,更將他變成了自己情感的客觀對應(yīng)物,這種對應(yīng)在他的反復(fù)抒寫中得到了加強。
在特拉克爾的詩歌中,藍色(幽藍/蔚藍/藍/藍藍/深藍)以形容詞或名詞的形式出現(xiàn)了128 次,與“藍色”相聯(lián)系的意象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常見的較合乎情理的,比如藍色的天空/花園/光/小河/動物/房間/野獸/眼睛/紫苑/圖像/黏液/水面/眼瞼/鴿子/洞穴/水流/暮色/小溪/人影/蝴蝶/大衣/池塘/長袍/水晶/花兒/小舟/鏡子/水/山脈/大海/風信子;有些似乎是特意扭曲式的表達,比如藍色的云/臉龐/果實/微風/冰/春天/星空;有些則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較為抽象的,如藍色的寧靜/鐘聲/管風琴聲/靈魂/波動/氣息/問候/窸窣聲/陰森/幽靈/哀怨/戰(zhàn)栗/笑聲/哀嘆/安息,從這些表述來看,特拉克爾的“藍色”雖然對諾瓦利斯有所繼承,但已經(jīng)在詩歌意象的塑造上邁進了一大步,他賦予藍色以多層的象征意味,這不僅僅對浪漫主義精神的發(fā)揚,更是對詩歌表現(xiàn)方式的大膽探索,這種探索對于象征主義詩歌的意義很大。
特拉克爾出生于奧地利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他的父親托比亞斯·特拉克爾靠自己的努力躋身于當時的上流社會,這無疑為特拉克爾提供了較好的成長環(huán)境,遺憾的是他的童年并不美滿,他的母親是一個冷若冰霜的女人,她“唯一狂熱的愛好就是整日關(guān)在一間收藏有很多古董的小屋里沉思冥想”。(204)母愛的缺失造成了特拉克爾的孤僻和憂郁,也許是作為一種對母親報復(fù)的手段或是作為母愛的一種替代,特拉克爾與妹妹格蕾特之間存在著一種曖昧關(guān)系,特拉克爾似乎并不隱諱對妹妹的愛,他的許多詩都是直接寫給妹妹的,比如《給妹妹》、《妹妹的花園》,“少女”也是特拉克爾經(jīng)??坍嫷囊庀笾弧_@種所謂的愛情給特拉克爾帶來的痛苦遠遠大于快樂,罪孽感使他早早地染上了毒品,并有自殺傾向,他的詩往往籠罩著一股難以排解的憂郁。
給 妹 妹
秋日復(fù)至,你離去的地方,
藍色的野獸在叢林中喑嗚,
黃昏,孤寂的池塘。
鳥兒輕悄的飛行“噗噗”作響,
憂郁籠罩著你的眼眶。
你柔美的微笑啊,也發(fā)出了聲音。
上帝已經(jīng)扭曲了你的眼瞼。
夜深時星星尋找耶穌受難節(jié)的孩子,
尋找你高高的額頭。
“藍色的野獸”在特拉克爾的筆下頻繁出現(xiàn),至于它的確切含義估計永遠無法弄清楚。海德格爾認為,“在‘藍色的獸’這個詩意的稱呼中,特拉克爾召喚著那種人之本質(zhì)(Menschenwesen),這種人的相貌,即臉孔,在對異鄉(xiāng)者的足音的思索中被夜的藍光所洞見,并且因此為神圣所照亮?!{色的獸’這個稱呼是指那些懷念異鄉(xiāng)人并且隨異鄉(xiāng)人漫游到人之家園中的終有一死者”(海德格爾 40)。這樣的解釋雖然使特拉克爾接近了哲人的高度,但在這首詩里卻行不通。作為特拉克爾詩歌的早期翻譯者林克也承認,“特拉克爾的詩歌具有形而上的質(zhì)素,甚至相當深刻,這當然是毫無疑問的”(林克 24)。同時也委婉地指出海德格爾的解讀未免有些“過度闡釋”的嫌疑。因此,在分析這首詩的時候,林克的立場似乎來得更加有效一些——“也許可以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論來解釋特拉克爾:‘負罪者’及詩中一再出現(xiàn)的‘獸’是他的本我;‘異鄉(xiāng)者’是他的超我;作為詩人的他則是他的自我,詩人悔悟‘獸’之罪,希望將其超拔為‘異鄉(xiāng)者’”(林克 24)。
這首詩的詩題是《給妹妹》,詩中共出現(xiàn)了四個“你”字,這樣的口吻保證了詩人態(tài)度的坦誠。值得注意的是,既然是“給妹妹”,說明是寫詩者“給”的,但詩句中沒有出現(xiàn)一個“我”字,我們可以認為詩人其實是潛伏在詩里的,與妹妹同在的,“藍色的野獸”就是他的替身。這首詩綜合起來看,寫得很動人悲苦,交代了三層關(guān)系:我與妹妹的聚與離(妹妹離去給“我”造成的憂傷)——相聚給妹妹造成的憂與喜——上帝對“受難”的妹妹的責罰。雖然“藍色的野獸”從字面上看只出現(xiàn)在妹妹離去的時刻,但它一直沒有離開,鳥兒輕悄飛行的“噗噗”作響聲是由“藍色的野獸”聽見的,妹妹眼眶里的“憂郁”是“藍色的憂郁”發(fā)現(xiàn)的,妹妹柔美的微笑是由“藍色的野獸”的眼睛看出來的,妹妹扭曲了的眼瞼也只能由“藍色的野獸”才能看出來,而星星尋找妹妹則是“藍色的野獸”想象中的上帝對妹妹的責罰,實質(zhì)上是對詩人的責罰。
在這里,“藍色”象征著愛情的憂郁,有如此內(nèi)涵的詩句還有很多,比如:“正是愛情溫柔的季節(jié)。一葉小舟在藍色的小河上漂流”(34),“褐色的珍珠從已死的指縫間掉出,當寂靜 開啟一個天使藍色的罌粟眼睛”(63),“女孩們 眼中充滿了夜晚的鐘聲,窺探著走過陰濕的幽藍”(66),“手中掉下紫苑藍色紅色,滑過年輕人的嘴唇陌生聰明”(67),“從藍色的鏡子中飄出妹妹纖細的身影而他在黑暗里跌倒仿佛死去”(161)。從這些看似平靜的詩句中,我們看到詩人看似離經(jīng)叛道的行為背后那深受宗教和倫理糾纏的痛苦靈魂,他對不倫之愛帶來的痛苦感受得最深切,因此他沒有躲避,他在詩里坦誠交代了這一點,雖然他改換了自己的面孔,但是他愛情的性質(zhì)卻是無法得到改變的。
特拉克爾在世時并沒有得到太多的承認,除了他的伯樂路德維?!ゑT·菲克爾,《火炬》雜志的主編卡爾·克勞斯也是特拉克爾最早的鑒賞者之一。特拉克爾曾將《詩篇》一詩題獻給他,他在給特拉克爾的答謝信中寫下自己的感想:“……腹中的嬰兒是完滿者,當一切都已太遲,他們才準備就緒。他們帶著羞澀的哭喊來到世上,而世界給予他們惟一的、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印象就是:讓我回到你的身體中吧,啊母親,那曾經(jīng)是美好的地方!”(206)特拉克爾的答復(fù)是:“感謝您對于最痛苦的光明的洞察?!保?06)如今,“藍色的洞穴”這一意象也因此成為母體的經(jīng)典標志。
特拉克爾因為缺乏母愛,所以才產(chǎn)生了針對這種缺失的一連串報復(fù)行為:亂倫、吸毒、自戕。他沒有從現(xiàn)實生活中體味生的樂趣,所以才對死亡抱有一種渴求式的幻想,這種渴求對他來說是最徹底的逃脫,也是回歸原初純潔的方式。這種渴望回歸原初、回歸無罪的心境在《童年》一詩中有最明顯的體現(xiàn):
童 年
四處掛滿接骨木的果子,童年安靜地棲息
在藍色的洞穴里,掠過舊日的道路,
如今野草黯然沙沙作響的地方,
寂靜的枝丫沉思冥想;微風掃過葡萄葉。
仿佛藍色的水流在巖石中轟響。
溫柔的是烏鶇的哀怨。一個牧人
無言地追逐繞著秋日小山起落的陽光。
靈魂,猶存藍色的一瞬。
一只受驚的獸出現(xiàn)在林邊
古老的大鐘和陰森的村落靜息于深谷。
我更虔誠地領(lǐng)悟了黑暗歲月的意義,
孤寂小屋里的冷清和秋日;
神圣的藍光里,閃亮的腳步聲響徹遠方。
一扇打開的窗戶格格作響;當目光
觸及小山旁塌廢的墓穴,憶起傳說的童話,
淚水涌上了眼眶;哪怕有時靈魂也略略開朗,
當它想起快樂的人,黑金色的春光年華。
特拉克爾的詩歌經(jīng)常纏繞在回憶之中,但回憶大多是苦澀的,這首詩可以看作是苦澀的源頭,是詩人對自己不幸的童年進行的一次痛苦的反觀?!八奶帓鞚M接骨木的果子,童年安靜地棲息在藍色的洞穴里”,這里描畫了一幅美好的“童年”圖景,在美好的自然環(huán)境中,童年安靜甜美,備受保護,但這與詩人的現(xiàn)實童年卻形成了鮮明對比。詩人呼喚神圣的母愛,但這母愛對他來說始終是缺失的。“藍色的洞穴”、“藍色的水流”、“靈魂藍色的一瞬”、“神圣的藍光”都是由神圣的母愛所衍生出來的詩人的想象物,這些想象物最終都落空了,只有“寂靜”、“哀怨”、“無言”、“孤寂”、“淚水”是真實可觸的。
如果說詩人在這首詩對母親的埋怨還偏于克制的話,詩人在散文詩《夢幻與迷狂》、《啟示與末日》中對母親的控訴則近似于咆哮:“一件女人長袍的藍色的窸窣聲使他在柱子前愕然驚懼,而母親夜色朦朧中的身影正倚門而立。惡魔的魂靈在他的頭腦里飄然而起”(162),“在藍色的戰(zhàn)栗里,小山上飄來夜晚的風,母親黑暗的悲嘆,復(fù)又死寂,而我看見了我心中的漆黑地獄”(192)。林克認為在特拉克爾的詩中,“情感和思想大多都通過圖像來呈現(xiàn)或暗示,在意象、隱喻和象征中委婉地、重疊交叉地、層層深入地披露出來”,而這正是特拉克爾詩歌最奇特的品格,從詩人委婉的交代中,我們能看出母愛的缺失對于他的精神世界造成了怎樣的創(chuàng)傷。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特拉克爾作為隨軍藥劑師親歷了殘酷的格羅德克戰(zhàn)役。因為醫(yī)師缺乏,在10多天里,他必須獨自照顧近90個負傷者,其中一位傷兵的自殺給特拉克爾帶來沉重的打擊,他企圖自殺未遂,被帶到了戰(zhàn)地的精神病科進行治療,最終因服用可卡因過量死亡。在他臨死前,曾寫信給與他交好的評論家菲克爾,信中寫道:“在瀕臨死亡的存在的那些瞬間里,感覺到:所有的人都值得去愛。當清醒的時候,你感受到世界的殘酷;其中有你全部不可推諉的過錯;你的詩歌只是一個不圓滿的贖罪?!?/p>
特拉克爾自身是一個罪人,他虔誠地懺悔自己的罪孽,正因為他是一個罪孽感深重的人,所以他才能從自身觀察世界,觀察整個人類的罪孽,從而看清了整個人類的墮落和文明的危機。為了拯救這種危機,他無疑要向宗教靠攏,他的許多詩采用了宗教題材,比如散文詩《巴拉巴》(249)、《抹大拉的瑪麗亞》(252),此外“修士”、“修女”也是他經(jīng)常描摹的意象,他似乎想利用這些意象來完成自我身份的支離,并試圖從中減輕自己的罪孽感,達到救贖的目的,如《夜的屈服》(第五稿):
夜的屈服
修女,將我籠入你的黑暗中!
你的山脈深藍且蔭涼。
當黑暗的露珠滑落,
尖銳的十字架直指閃爍星空。
在這里,“修女”既是詩人呼喚的上帝,又帶有女性的柔情成分,“你的山脈深藍且蔭涼”——這無疑是對“藍色的洞穴”的同義轉(zhuǎn)換,帶有一種皈依的屬性;同時“修女”又是無邊的黑夜的隱喻,在自然的黑暗(夜)和詩人靈魂所感受到的黑暗的壓迫之下,詩人表示要向上帝屈服,這種屈服不是消極的,而是對自己曾經(jīng)背叛上帝的種種罪孽行為的認同和贖罪,無疑帶有一種積極的意味。
至于西方文明的沒落,他的最后一首詩《格羅德克》無疑是最好的注腳:
格羅德克
黃昏,致命的武器
激蕩著秋季森林的呼嘯,
平原金黃,大海藍藍,
天頂?shù)奶柛幇档貪L動而過;
夜幕擁抱著垂死的戰(zhàn)士,
他們破碎的口中吐出粗魯?shù)脑乖V。
靜靜地,荒郊上空聚集紅色的云朵,
其中安居震怒的上帝。
月色凄清,血已凝固。
一切大道皆通往黑暗的腐爛。
就在深夜和星星金色的枝條下
妹妹的幽靈飄過靜謐的小樹林,
問候英雄的魂靈,和血跡斑斑的首級,
蘆葦中也緩緩蕩起秋天黑暗的笛聲。
啊,更為驕傲的悲慟!你們這些金屬祭壇,
今天以巨大的痛苦孕育靈魂的烈焰,
未出生的孫子們。
這首詩里出現(xiàn)了四個顏色詞:金黃、藍藍、紅色、金色。這首詩的前半部分乍看之下,仿佛是直觀的描寫,比如它點明了季節(jié):秋季;點明了時間:黃昏——夜晚;點明了事件:戰(zhàn)爭;而詩人對于戰(zhàn)爭的厭惡通過兩個顯明的意象表現(xiàn)出來:吐出“怨訴”的“垂死的戰(zhàn)士”和“震怒的上帝”;詩人對戰(zhàn)爭的感受和預(yù)料的結(jié)局是“一切大道皆通往黑暗的腐爛”。既然是秋季,那么說“平原金黃”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大海藍藍”也是合情合理的,“紅色的云朵”可以看作是故意扭曲式的表達,“就在深夜和星星金色的枝條下”承接上面一句“月色凄清,血已凝固”是由黃昏轉(zhuǎn)入夜晚的描寫,“金色”一詞已經(jīng)加入了詩人的想象成分,這正預(yù)示著接下來詩句的想象特征——由妹妹的幽靈問候英雄的魂靈。詩人對戰(zhàn)爭本身是仇恨的,但對在戰(zhàn)爭中死去的人卻是敬佩的,并稱贊他們?yōu)椤坝⑿邸?,詩人認為戰(zhàn)爭使一切陷入黑暗,但他認為其中的積極意義只有一個,那就是以今天的痛苦換取“未出生的孫子們”的和平,這可以看作是詩人人道主義理想的一個顯現(xiàn)。
如果去掉這四個顏色詞,似乎并不影響詩歌的完整性,但是詩歌畫面的質(zhì)感就大打折扣,而且詩歌下半部分的想象成分也會多少顯得突兀起來,這四個顏色詞均屬于色彩強烈的詞語,照應(yīng)的是詩人強烈而激動的情緒——對戰(zhàn)爭之惡的反感;“藍色”在這里不再是憂郁,而是救贖的啟示,就像梵·高的畫是對資本主義最強烈的控訴一樣,詩歌也是特拉克爾控訴人類罪惡的特殊手段,但他們所作的遠比控訴還要多,因為這種畫和詩在給人的心靈帶來震撼的同時,也凈化了觀者的靈魂,也許這才是救贖的真義。
注解【Notes】
[1]本文所引詩歌原文均出自[德]特拉克爾:《特拉克爾詩集》,先剛譯,同濟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09頁。以下僅標明頁碼,不再一一說明。
[德]諾瓦利斯:《諾瓦利斯作品選集》,林克譯,重慶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6月版。
[德]海德格爾:《在通向語言的途中》,孫周興譯,商務(wù)印書館2004年9月版。
林克:《罪感及其解脫——特拉克爾詩歌的基調(diào)》,載《四川外語學(xué)院學(xué)報》1998年第2期。
In Trakl's poetry, the blue is an outstanding word because it appears so frequently. On the one hand,the blue image is an inheritance of the blue fl ower which was created by Novalis, a very noble romantic poet in German. On the other hand, it is an unique artistic means of expressing complex thoughts, so the blue contains more meaning than the blue fl ower. It is not only a symbol of the pain of love, but also a symbol of the holy mother's love and redemption of sin.
Blue image mysterious Novalis redemption
徐艷林,同濟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主要研究歐美文學(xué)。
作品【W(wǎng)orks Cited】
Title:
On the "Blue" Image in Georg Trak's Po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