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之
我已經(jīng)在花園的木欄外站了一會兒了,里面的花園很精致,躺椅和茶幾似乎擺放得很隨意,但是看著都覺得舒適,而且那些開著絢麗花兒的植物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按理說,這樣美麗的花園人人都想進去仔細觀賞一番,但這是瓦薩尼索博士家的花園,就注定了此地與世隔絕。
瓦薩尼索博士大概是六七年前搬到這座小鎮(zhèn)上來的,那時我還太小,沒什么印象。聽大人們說,博士曾經(jīng)是某所知名大學最年輕的教授,但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情和學校起了沖突,于是離開大學來到了這座鳥不拉屎的小鎮(zhèn)。
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我都對這個人都沒什么印象。首先呢,瓦薩尼索博士的別墅處于小鎮(zhèn)邊緣,靠著落基山脈腳下郁郁蔥蔥的林地,鎮(zhèn)上的居民一般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我平時也一直在鎮(zhèn)中心一帶和同齡人一起玩鬧。其次呢,我的爺爺奶奶總是警告我,不要靠近瓦薩尼索家,每當我好奇地問起為什么,他們卻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更加嚴厲地告訴我,不想死的話就離那個所謂的博士遠一點。不止是我,鎮(zhèn)上其他的小孩都或多或少在這種警告下成長,于是美麗的瓦薩尼索小莊園就成了地獄般恐怖的存在。還有呢,就是瓦薩尼索博士本身也很孤僻,除了偶爾出門采購一些東西,從來不到鎮(zhèn)上來,也從不主動和人交談,甚至不來參加鎮(zhèn)上每年最盛大的感恩節(jié)晚會。這樣的一個人似乎很符合巫師、吸血鬼的標準,總之在小孩子們之間關(guān)于他的故事傳得越來越離奇。我以前曾遠遠地見過瓦薩尼索博士一兩次,就在小超市的門口,不過每次一看見那輛標志性的復古賓利車就連忙和伙伴們跑得遠遠的,生怕莫名其妙地丟掉小命。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十二歲了,自然不太相信那些荒誕的傳言,不過站在瓦薩尼索家的花園外我還是兩腿發(fā)顫。
對了,我還沒說為什么會到這個恐怖的宅子來呢。這個,怎么說呢,有點兒丟人。老師上周在中學課堂上布置了一項作業(yè)——售賣那些在生物課上培養(yǎng)的花朵,學校里還有銷量比賽。我們小組都是一群懶人,對銷售又沒有經(jīng)驗,前幾天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同組的喬治突然提醒大家,學校花圃里培養(yǎng)的花的數(shù)量是小鎮(zhèn)居民數(shù)量的好幾倍,再不快點賣出去的話市場就要飽和了,到時候就一盆花都賣不出去了。我們組長一聽這話就急了,連忙布置下來,每人至少得賣出十盆花。我一得到這個消息就暈了,連忙到處問哪家還需要花,我可以免費上門把花栽進花園里。結(jié)果忙了兩天就只賣出去三盆,眼看著期限就快到了,剩下的七盆還沒有任何找到歸宿的跡象。我在絕望中撥通了瓦薩尼索家的電話,隨口問問對方想不想要花。其實電話一通我就后悔了,心里巴不得他別答應,我才不想去那個鬼地方。只可惜,在我想象中生人勿近的瓦薩尼索博士居然十分好說話,一口就答應了下來,而且把七盆花都包了。于是,我只好拎著一大堆袋子去他家上門服務了。
做好心理準備以后,我按響了門鈴。過了好久,正當我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才看到穿著一身白大褂的瓦薩尼索博士從別墅里走出來。他打開木門,禮貌但有些生硬地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哈爾希多先生,我剛才正在做一個重要的實驗,不能停頓。請進吧!”
“呃,叫我邁克就行,瓦薩尼索博士?!蔽毅读艘幌虏欧磻^來,連忙跟著他進去。
讓我震驚的是他的外貌,非常英俊,比我看過的電影里的明星都不見得遜色。他看上去大概三十歲吧,不顯老,但很成熟。我家街對面的施爾曼先生要是有他一半的氣質(zhì),早就可以把鄰居家的寡婦追到手了。
瓦薩尼索博士很客氣地請我進去喝杯咖啡,我雖然心里還是有些恐懼,但是覺得他不像外面?zhèn)餮缘哪菢游kU(果然傳言什么的都是騙人的),于是放下花和工具,隨他進了別墅。
別墅里面的主色調(diào)是白色,寬大的沙發(fā)也是,而其他裝飾物都是藍色的,各種各樣的藍色,并不單調(diào)。整體的室內(nèi)裝修給我一種和博士很般配的感覺,帶著現(xiàn)代與高科技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理科博士的家。只是……怎么說呢,這幢別墅不管內(nèi)外都給我一種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的感覺,和花園完全相反。也許是心理作用吧,平心而論,一切都很美。
這樣的裝修應該花了不少錢,再聯(lián)系到博士的賓利車,我猜他一定十分富有。只是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鎮(zhèn)上的閑人有不同版本的猜測,有人說瓦薩尼索發(fā)明過不少東西,光靠專利就可以衣食無憂了。有人說博士為一個大型制藥集團非法研制病毒和新藥,每年可以拿很多分紅。還有一個版本,說他隸屬于聯(lián)邦政府的一個秘密科研機構(gòu),好像在研發(fā)什么新式武器……
“需要放糖還是奶?”進廚房后一直沉默的瓦薩尼索博士突然問。
我回答了“奶”,他又陷入沉默。我突然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只好東張西望。壁爐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了我的眼球,那是一位美人的頭像,恬靜的笑容里蘊含著一種我完全無法體會的感情,把我的靈魂都吸了進去,她似乎想要告訴我什么,但是我聽不到。
“你的咖啡,邁克。”瓦薩尼索出現(xiàn)在客廳門口。
我有些尷尬地回過身,走上前接過咖啡,“謝謝。”
“不客氣?!边€是純粹出于禮貌的笑容,就像面具一般。
我喝了一口咖啡,忍不住好奇地指了指照片,“瓦薩尼索博士,請問……照片上的是哪位?”
“我的妻子?!彼麙吡苏掌谎邸?/p>
原來他還有個這么美麗的妻子,不過想想也正常,只有這樣的美人才能配得上他。我小心翼翼地問:“我似乎從來沒看到過您的妻子啊……”
“她五年前因為一場實驗事故身故了?!彼冻隽艘唤z悲切,但仍然浮于面具表面。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
“沒事,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彼中α诵?。
我發(fā)覺實在沒什么好聊的了,于是準備出去把我的活兒干完。突然,客廳外的樓梯口出現(xiàn)了一個瓷娃娃般可愛的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她粉嫩的小手扒著欄桿,身體縮在我的視線之外,只是把小腦袋探了出來,好奇地打量著我。咦,她和照片上的瓦薩尼索夫人長得好像!我對博士說:“瓦薩尼索博士,您的女兒真可愛!”
“女兒?”他露出了迷茫的神情,順著我的視線回頭一眼看到小女孩,他笑了,從面具底下透出難得的溫柔,走過去一把抱起她,“我的海倫,你怎么出來了?我不是讓你乖乖躺著么?”
“我睡不著?!毙∨⒛搪暷虤獾鼗卮?,小手不滿地揮舞著,“修,你都不來陪我?!?/p>
修?是博士的名字吧,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呢。
“抱歉,邁克,我失陪一下?!辈┦繉櫮绲啬罅四蠛悑赡鄣哪樀?,往樓上走去。
我點了點頭,目送著父女倆消失在樓梯拐角處,隱約還能聽到博士輕柔的聲音:“我的海倫,吃藥了沒有呀?”我有些羨慕,因為我的爸媽可從來沒對我這么親切過。
不一會兒,博士就下來了,看來他已經(jīng)把女兒哄好了。
“我的海倫最近身體不好,我希望她多休息,所以一開始沒有帶你去看她,不好意思?!?/p>
我連忙搖頭,“沒關(guān)系?!惫植坏靡屗运幇?。
接下來我就去花園里工作了,博士也回到地下室改造的實驗室,進行下一個實驗去了。
種完七盆花之后,我擦了擦汗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不經(jīng)意地一抬頭,突然發(fā)現(xiàn)海倫正趴在二樓的窗臺上看著我,眼神很深,和她稚嫩的臉蛋完全不相稱。
“呃,你好啊,小海倫!”我沖她揮了揮手,雖然有種怪異的感覺,但禮貌還是不能缺的。
“帶我走,好嗎?”她突然說。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請你帶我離開這個地方,可以嗎?”她又說,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意思,父女倆的關(guān)系似乎很好啊?!昂悾@個,我看……”我不知道該怎么勸說她,一時僵在了那里。
“邁克,已經(jīng)種好了么?”瓦薩尼索博士出現(xiàn)在別墅門口。
我猛地一驚,連忙點頭,“是啊,剛種完?!焙惸涿畹脑捯灰嬖V他呢?猶豫之中我抬頭瞄了一眼,窗臺上卻沒有了可愛的小人兒,只有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
算了,反正不關(guān)我的事。
那次以后我就再沒有去過瓦薩尼索博士家,好像總是忙于學業(yè)和體育活動,不過,海倫精致的臉偶爾會在我的眼前掠過,甚至會和瓦薩尼索夫人的臉混淆。我當然不會對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在學校已經(jīng)有女友,只是每次想起她那時對我說的話就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好像回到了那個莊園里一樣。
五年后,我考上了州立大學,然后去了首府。相比永遠沒什么變化的小鎮(zhèn),我對瞬息萬變的大城市感到新鮮,雖然跟紐約這樣的國際大都會還是無法相提并論。
感恩節(jié)的時候我回家了,爸媽很想我。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剛和女友分手,心情不太好,不想待在學校。
雖然我什么都沒有說,但是老媽似乎看出了什么,告訴我寡婦家的女兒艾詩莉越長越漂亮了,這次感恩節(jié)晚會上一定要找機會和她跳舞。艾詩莉我當然認識,她比我小一歲,以前總是跟在我們這些男孩身后跑,經(jīng)常跑著跑著就摔倒,然后哇哇大哭,我們就在一邊嘲笑她。印象中,艾詩莉的臉總是臟兮兮的,混合著泥巴和淚水。上高中后我有了女友,就更少關(guān)注她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幾乎不記得她中學時代的模樣,不過說她變成了美女,我是怎么也不信的。
感恩節(jié)晚會和以往一樣在小鎮(zhèn)教堂前的大草坪上舉行,雖然所有人都混雜在一起,卻有各自的圈子。我的好友們基本也在上大學了,晚會上,大家開心地聚在一起互相打聽著各個大學的情況,以及亂七八糟的校園怪談。我們中間最有出息的是喬治,他考上了斯坦福,卻抱怨那里的天才太多了,好不容易擺脫了路易斯的陰影,卻掉進了另一個深淵。路易斯是喬治的弟弟,現(xiàn)在是11年級的學生,他是真正的天才,老師都害怕他問的專業(yè)問題。不僅如此,喬治還非??炭?,我們出去玩的時候他都在家里念書。
“路易斯,你準備上哪所大學?。俊眴讨闻牧伺乃艿艿募绨?。
路易斯有些靦腆地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呢,也許和你一樣吧。”
“那怎么行?到時候我還得負責幫你找女朋友!”喬治夸張地鬼叫。
然后我們所有人都開始戲弄路易斯,因為他實在太害羞了,看到女孩子就臉紅,再加上書呆子的表現(xiàn),從來沒有哪個女孩看上他。
“把艾詩莉許給你怎么樣?”我大笑。
“許給誰???”冷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我嚇了一大跳,連忙轉(zhuǎn)身,不遠處站著一個穿一身酷酷的牛仔裝的靚麗女孩,我費力地擠出一個笑容,“艾詩莉,你的雀斑哪兒去了?”
“邁克,你想死嗎?”艾詩莉俏臉一沉,揮拳向我沖了過來,我連忙開逃。
繞著晚會會場跑了N圈以后,我氣喘吁吁地投降,然后去施爾曼大叔的冰激凌攤上給她買了兩個球賠罪。我自己也買了份冰激凌,于是我們一起坐在樹下安靜地吃。一邊把勺子送進嘴里,我一邊在想,這個世界實在太瘋狂了,艾詩莉變成了美女,而且不愛哭了。于是我做了更瘋狂的事情——
“艾詩莉……”我深呼吸了一下。
“嗯?”她抬起頭,瞥了我一眼。
“等會兒一起跳舞怎么樣?”我裝作滿不在乎。
“我們?”她盯著我看。
“對啊?!蔽冶凰⒌妙^皮發(fā)麻,但是我告訴自己要鎮(zhèn)定,以前向女友表白也過來了,這回只不過是邀請?zhí)瓒?,沒什么大不了的。
“好?!卑娎虼蟠蠓椒降厣斐鍪?,“走吧。”
“?。俊蔽乙汇?。
“快走啊,舞會就要開始了!”艾詩莉一把拉起我,跑向人群。
隨著篝火熊熊燃燒,舞會達到了高潮。艾詩莉越跳越快,如火在燃燒。隨即音樂漸柔,她的動作也舒緩起來。我摟住她的腰,先試探,然后吻住她的嘴唇……就在我快窒息的時候,腦海里出現(xiàn)的竟然是海倫的臉,已經(jīng)長大的海倫,如瓦薩尼索夫人一般美麗動人。
我猛地睜開眼睛,音樂不知什么時候停止了,也許就在剛才,在場的所有人都望著一個方向。艾詩莉疑惑地睜開眼,先看了我一眼,接著也向入口處望去。
高貴優(yōu)雅的暗黑和純潔夢幻的雪白充斥了我的視野,蜿蜒舒展的篝火火焰成了地獄與天堂交匯的界線,在這自然與神話輝映的光彩前,我?guī)缀跻蛳隆?/p>
“?!悾俊蔽业袜艘宦?,隨即回過神來。不可能的,五年前她大概五歲,長得再快也不可能變成一個成熟的少女。不過,看上去,和瓦薩尼索夫人簡直一模一樣啊……
“他們是誰?”艾詩莉也清醒過來,自言自語地問。
我深呼吸了一下,“那位先生是瓦薩尼索博士,至于那位小姐,我就不認識了?!?/p>
“瓦薩尼索博士?!”艾詩莉瞪著我,她有理由瞪著我,因為那位博士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基本和史前巨獸畫等號。
我摸了摸鼻子,“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也是這個反應,五年來他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他還是處于男人最有魅力的黃金時代,我都有些嫉妒了。
瓦薩尼索博士對自己與身邊女伴造成的轟動一點都不驚訝,和鎮(zhèn)上的居民一個個打招呼,對女伴的介紹則是“妻子”。
唔,也有可能是瓦薩尼索找了一個和自己亡妻長得一樣的替代品,雖然兩個長得完全一樣的人很稀有,但是世界這么大,只要舍得花時間,總是能找到的。我如此猜測著。那海倫呢?海倫怎么辦?她會接受這個后母嗎?
接下來的舞會大家都精神恍惚,我和艾詩莉剛剛?cè)计鸬那榫w也被淹沒了,似乎都沒有繼續(xù)跳舞的興致了,只想看著那一對神仙眷侶。
“瓦……瓦薩尼索夫人,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和您跳一支舞?”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扭頭一看,路易斯向瓦薩尼索夫人伸出了手,我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再看那群狐朋狗友,都是一個表情,路易斯開竅了?!
路易斯的臉很紅,好像渾身的血都沖進那塊皮膚里了,我都擔心他會不會暈倒。
好吧,路易斯開竅了是好事,但是不用第一次就找有婦之夫吧,雖然只是跳個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們都能看得出來,能讓路易斯主動的只有他的女神了。也許我應該找喬治談談,讓他幫助路易斯走出這段注定沒有結(jié)果的愛情吧。
不過,好像不關(guān)我的事,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八卦了……
瓦薩尼索夫人看向博士,博士的微笑面具沒有一絲晃動,路易斯喘著氣等待著結(jié)果。
仿佛過了幾個紀元,博士輕輕點頭,“玩得愉快?!?/p>
“謝謝,我很快就回來,修?!蓖咚_尼索夫人的笑容第一次綻放,拉住路易斯的手跟他走了。
哦,天吶,路易斯,你要堅持住,別在這時候幸福得暈過去!
一支舞曲結(jié)束后,路易斯這個膽小鬼居然邀請瓦薩尼索夫人去一邊的小樹林聊天,瓦薩尼索夫人看了看在人群中和鎮(zhèn)民侃侃而談的博士,欣然首肯。
這個世界瘋了!艾詩莉變成了美女,瓦薩尼索博士會社交了,最重要的是路易斯居然學會泡妞了?。。?/p>
“喬治,你弟弟真行!”我拉著艾詩莉去找哥兒們。
喬治已經(jīng)喝得半醉了,“那……那也沒有我行,我告訴你,我在斯坦?!?/p>
“喬治,你給我清醒一點?!蔽覈烂C起來,怪不得喬治沒有去阻止他弟,原來是這小子自己喝醉了,“那個女人很美,但是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可惜喬治這時候根本聽不進去,我只好離開。今晚的舞會反正快要結(jié)束了,就讓路易斯再和他的女神待一會兒吧,不過以后可不許他和瓦薩尼索夫人來往了,我們都是聽著博士的恐怖傳聞長大的。而且我總有種強烈的不安,惹到博士的人不會有好下場,這是我的第六感。
回去后我爸媽還在一個勁兒地聊,說沒想到瓦薩尼索博士其實很平易近人,原來之所以與大家保持距離,只是因為他的前妻死了,傷心得想過一人世界而已,以前那些傳聞都是誤會他了。瓦薩尼索博士的專業(yè)是干細胞工程,所以他的錢都是參加造福人類的科研工作掙到的。
真的是那樣嗎?我又回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見到瓦薩尼索博士的時候,那種怪異的感覺……
“對了,邁克,你也不賴??!”老爸用男人都理解的眼神看著我。
我哼了一聲,“你說艾詩莉啊,我們只是朋友而已,大學里還有幾個女生在追我,我還沒有決定呢!”
“喂,艾詩莉可是個好姑娘,你別給臉不要臉!”老媽狠狠白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為女同胞抱不平。
嗨,女生嘛,那么多,當然得好好挑挑。我昂著頭,邁著充滿大男子主義的步子回臥室,恍惚間,瓦薩尼索夫人的臉又在我的眼前閃過……
天吶,我不會愛上她了吧?!
第二天我和艾詩莉出去約會,聽路上遇到的哥兒們說,喬治酒醒以后就把路易斯好好教訓了一頓,并把可憐的天才禁足了。
“這還差不多,喬治終于揚眉吐氣地當了一回威嚴大哥。”我開玩笑地說。
陪艾詩莉逛完街我已經(jīng)頭昏眼花了,幸虧我經(jīng)受過和前女友拍拖的歷練,不然我肯定直接進搶救室了。到了晚上,艾詩莉還興致勃勃地要求和我一起看電影,我只好忍痛再次出賣了自己的腰包,買了兩張電影票。不料這部電影是文藝片,一個用三句話可以講完的故事愣是放了兩個小時,艾詩莉看得無比投入,于是沒有發(fā)現(xiàn)我一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
看完電影已經(jīng)是半夜了,我和艾詩莉在電影院門口分開,本來我是想要把她送回家的,可她不愿意,說我們還沒有確定關(guān)系,怕她家人誤會什么的,然后急匆匆地跑了。我覺得小鎮(zhèn)一直很安全,艾詩莉又那么彪悍,于是沒有堅持,打著哈欠回家了。
剛到家不久,就聽到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是喬治,“怎么了?什么事讓你這么著急?”
“路易斯在你家嗎?”喬治向我背后張望。
我搖了搖頭,“他不是在家就是當你的跟屁蟲,怎么問起我來了?”
“我剛和他吵了一架,然后他就不見了,我想他離家出走也跑不出小鎮(zhèn),就挨家挨戶到處找?!眴讨握f完就向下一家跑去,“打擾了,再見!”
什么嘛?我愣了一下,路易斯的“膽小鬼”帽子可以摘掉了啊,連離家出走都學會了,后生可畏!
“等一會兒!”我突然想到,喬治和路易斯估計就是為了瓦薩尼索夫人的事吵起來的,而這時候路易斯會去哪兒呢?我想叫住喬治,可惜那家伙已經(jīng)跑得沒影了,該死,我自己去吧!
我一路奔向小鎮(zhèn)邊緣,遠遠地就可以看到瓦薩尼索家的別墅了。前面的樹林里果然有個人影,我悄悄靠近。
不對啊,看身形不像是路易斯,反而像……艾詩莉!
她似乎感覺到身后有人,立刻在轉(zhuǎn)身的同時一腳旋踢,我連忙側(cè)身避開,小聲道:“噓,是我!”
“邁克?”她看到我有些驚訝,把我拉到樹后,“你怎么在這兒?”
我把經(jīng)過說了一下,“你呢?”
“我就是跟著路易斯來的?!彼騽e墅的方向一努嘴。原來她在電影院的門口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路易斯,所以才急匆匆地丟下我走掉,原來她是想體驗一把跟蹤的刺激。但,我怎么有種女朋友被路易斯搶走的感覺?
艾詩莉和我隨即結(jié)盟,一起悄悄地往前走。路易斯來到了花園外,隔著木欄的花園里,一身白衣的瓦薩尼索夫人正站在月光下,仿佛《指環(huán)王》里美麗絕倫的精靈女王。
“海倫!”路易斯走上前,深情地呼喚。
“路易斯!”她也來到花園邊,隔著木欄與他的手相握。
我卻渾身發(fā)冷,海倫,怎么會是海倫?不過隨即我又想,叫海倫的人有很多,不可能是當年那個小海倫啦。
“海倫,我……我一刻都離不開你!”路易斯激動得聲音發(fā)顫。
“路易斯,帶我走好不好?”相比之下她好像平靜得多。
我又是一驚,那個語氣,怎么和當年……
“你怎么了?”艾詩莉小聲問。
我連忙搖頭,示意她繼續(xù)看事態(tài)發(fā)展。
“好,海倫,你去收拾東西,然后我們一起走!”路易斯估計又大腦充血了,這都什么年代了,還興私奔啊,警察很快就能找到他們。
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人們都說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路易斯那課堂上超凡的聰明頭腦在面對愛情的時候就徹底死機了。
“不,我們現(xiàn)在就走,我已經(jīng)等不及了,要離開這個地方?!彼恼Z氣失去了平靜。
突然,別墅一樓的燈亮了,博士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的海倫,這么晚了你還在外面干什么?”
“沒什么,修?!焙愑行┗艔?,連忙讓路易斯蹲下去,“我就是想看看月亮而已,一會兒就進來?!?/p>
“我怎么聽到你在和別人說話?”
“怎么可能呢,這地方會有別人來嗎?”海倫冷笑了一聲,“修,是你自己幻聽了,這幾天你忙著實驗已經(jīng)很累了,早點去休息吧,我馬上來?!?/p>
一樓的燈滅了,“好,我先回房了,你也別待在外面,容易著涼。”
“知道了。”海倫回答完之后連忙翻過木欄,路易斯在外面抱住了她,兩人跌跌撞撞奔向別墅側(cè)面的小樹林。
我連忙拉著艾詩莉鉆到灌木叢后面徹底隱身。
“砰!”
“啊——”路易斯倒地。
海倫渾身一顫,回過身來。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看著小樹林邊緣的黑影。我根本不想再看下去了,但是我的身體僵硬得動不了。
“我的海倫,說謊可不是好孩子啊?!痹鹿鉂u移,透過枝丫照亮了博士的半張臉,戴著面具一般迷人的笑容,而另外半張臉則深不可測。
海倫冷冷地看著他,“修,我不是你的。而且,我不想再吃藥了,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
“你當然是我的,你的全部都屬于我!”博士的聲音轉(zhuǎn)為哀傷,聞者也會跟著哀傷,“我的海倫啊,我這么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能在一起,為什么你總是不理解我呢?為什么一次一次地選擇離開我呢?”
海倫不為所動,“因為你是個瘋子!”
這時,路易斯醒了,看到自己大腿上血流如注的彈孔,他頓時又慘叫起來。
“砰!”博士隨手又是一槍,這回路易斯終于不會再疼了。
看到月光下慘白的腦漿,艾詩莉死命地抓住我的胳膊,我的肉都快給她剜下來了,但是這個時候我根本沒感覺到,我的靈魂好像已經(jīng)離體了。
“我的海倫,我愛你,跟我回去吧。”博士柔情地說,配上那張英俊的臉,他簡直就是所有女人都無法拒絕的白馬王子。
但海倫是例外,她的身體在顫抖,聲音卻依然冷淡,“你做夢!”
“是么?”于是博士開槍了,他保持著世上最溫柔的臉扣下了扳機。海倫靜靜地倒下,像一片潔白的羽毛,永不被黑夜侵染。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和艾詩莉是怎么回去的,一回到鎮(zhèn)上我們就報了警,但是我們都有預感,報警也沒用。果然,警察趕到的時候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沒有血跡,沒有死尸。我?guī)е娎虻搅耸赘诋數(shù)卣伊艘患腋咧猩贤?2年級,然后和我考入同一所大學。我和艾詩莉都一直勸說各自的父母搬家,不過后來聽說瓦薩尼索博士搬走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我發(fā)誓,這輩子都不會再回那個小鎮(zhèn),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它!
大學畢業(yè)以后我就和艾詩莉結(jié)婚了,我們找了工作,然后貸款買房,和所有普通的年輕人一樣過起普通的日子,那件事也逐漸淡忘了。我和艾詩莉都避免提起那個晚上,連帶著和事件有關(guān)的人也不會提起。我和喬治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聯(lián)系了,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其實想想我還是覺得挺對不起他的,要是那時候我和艾詩莉拉住路易斯不讓他去,也就不會出這種事了?,F(xiàn)在路易斯的檔案上寫的還是“失蹤”,喬治也不相信他死了,頭一年還發(fā)瘋似的到處找他,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繼續(xù)尋找。
“老公,快點,飛機要誤點了!”艾詩莉在樓下喊道。
我一個激靈,抓起西裝就沖下去,不然彪悍的老婆又不知道要怎么整我了。
忘記說了,我和艾詩莉有了個寶貝兒子凱爾,今年六歲了,長得很像艾詩莉,以后估計是個迷死女生不償命的小白臉。這次趁著圣誕假,我們?nèi)覝蕚淙シ鹆_里達度假,凱爾為此已經(jīng)興奮了一個星期了。
做過安檢到達候機大廳的時候,檢票還沒有開始,唉,我們這么早來是為了什么啊?艾詩莉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想法,立刻回過頭瞪了我一眼。
其實,我真的不是妻管嚴,我只是太寵她了而已!
“爸爸,我要吃哈根達斯!”凱爾突然叫了起來。
我把一張紙幣塞進他的手里,“自己去買沒問題吧?”反正店鋪離這里不遠。
“爸爸媽媽要吃什么口味的?”他接過錢,明亮的眼睛看著我們。
艾詩莉捏了捏他的臉,“媽媽要減肥,不吃冰激凌哦。爸爸現(xiàn)在也需要減肥了,所以你還是自己吃吧。”
呃,我本來剛想說要吃咖啡味的呢……
檢票時間快到了,凱爾始終不見蹤影,我和艾詩莉都有些不放心,于是趕緊沖到哈根達斯店去找他。
遠遠地,可以看到他正和一個小女孩坐在一起吃東西,我松了一口氣,這小子厲害啊,深得老爸我的真?zhèn)鳎?/p>
“你得意什么?”艾詩莉注意到我的表情,白了我一眼。
“兒子有出息,我自然要驕傲啦!”我打著哈哈。
凱爾發(fā)現(xiàn)了我們,連忙招手,“爸爸媽媽,這是我的新朋友海倫!”
海倫?
小女孩正好抬起了頭,精致的臉宛如瓷娃娃一般。
我的呼吸停頓了,同時感覺到艾詩莉拉著我的手瞬間冰涼。
“我的海倫,原來你在這里啊?!睖厝岫挥写判缘穆曇魝髁诉^來。
我艱難地抬起頭,看到一身黑色西裝的成熟男人,他正處于男人最有魅力的黃金時代。
【責任編輯:楊 楓】